晴时簪花(59)
时鹤的面具在水中被冲走,没有寻回。
昨日时鹤在雨中破水而出的模样,大家尚未看得真切,加上当时晴良生死未卜,众人更是无暇顾及时鹤具体长什么样。
这下方才看清了。
冷玉般苍白的肤色,薄薄的眼皮半阖着透出几分清冷凉薄。明明有着十分出挑张扬的骨相,一双浅淡的灰瞳硬生生压下了这份殊色,显得寡淡又疏离,平白像与人隔着一层霜雾。
时鹤并未答,他目光环视庙里众人,道:“稍作休整,继续赶路。”
时鹤不说的事,众人无法追问。
“是。”
陆明川答完,忍不住竖起大拇指道了一句,“师兄你真俊。”
话音落,他咳嗽几声,装作很忙地走开了。
晴良瞥向时鹤,看他的反应。
意料之中的没有反应。
晴良抿唇一笑。
时鹤侧目。
晴良咳嗽两声,收起了笑。
众人始终不知,时鹤是怎么把晴良救回来的。此事就此揭过,但那日雨中,时鹤抱着晴良狂性大发的模样,深深地留在了除了陆明川以外的其余人心中。
众人慢慢地发现了许多过去不曾注意到的事,比如,每隔几息、时鹤的目光就会落在晴良身上。比如,晴良一开口,时鹤的目光就会追随他……
对于这些发现,大家默契地选择心照不宣。
虽说了赶路,但众人忧心悲伤了一夜没有休息,模样瞧着实在有些精力欠佳。
于是在到城镇后,晴良向时鹤提议让众人去客栈再休整半日。
这客栈是他们来时投宿过的。其他人上楼后,时鹤交代晴良,他需打坐调息,让晴良不要乱跑。
晴良一人留在楼下。
他伸了个懒腰,走出客栈透透气。
看陆明川他们的反应,他昨日应当是受了很重的伤。
可他现在半点没有感到不适,反而灵气充裕到如果昨日偷袭他的那条大黑蛇再出现在他面前,他能把它砍成八十段。
也不知时鹤是怎么做到的……
他出神期间,一道脆生生的声音唤回他的思绪,“是你!”
晴良看过去,面前站了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模样灵秀。
晴良觉得她有些眼熟,却始终想不起来何时见过。
小姑娘开口,“冰糖葫芦。”
晴良瞬间忆起,“你是请我吃糖葫芦的小乞丐!”
“我叫阿七。”小姑娘道,她有些犹豫地补充,“……我也不是什么小乞丐。”
然后晴良便听阿七说起,她用从晴良那得来的珠子,从一个长得俊俏、但有些傻的哥哥那换了好多银子。
晴良此刻已经知晓,那位“有些傻的俊俏哥哥”是夙离。他笑眯眯道:“那太好了,你以后就不用讨钱了。”
“我、我本身也不是乞丐,我有娘。”阿七咬了咬嘴唇,她目光试探地望向晴良,“我装乞丐骗人,你不觉得我是坏孩子吗?”
晴良想了想,道:“坏孩子应该不会舍得,把自己辛苦讨来的钱拿去请陌生人吃糖葫芦。”
阿七嘟哝,“我那是见你长得好看。不过,你现在有钱吃糖葫芦了吗?”
晴良诚实地摇头。
时鹤把他钱袋收走好久了。
“那刚好,我请你吃!”阿七闻言露出一对长得有些歪的虎牙,笑得灿烂。
她拿出自己的小荷包,倒出好几枚铜板,“你可以多吃几串。”
晴良也没客气。
“那我要两串。”
一大一小跑去买糖葫芦,小的付钱。
晴良左手一根,右手一根。
他正要说话,就见阿七一直盯着他身后,晴良若有所感地回头。
时鹤不知什么时候下楼了。
“师兄。”
时鹤紧挨在晴良身后,面无表情。
他冷淡的目光扫过阿七,叫阿七顿时身体紧绷。虽这位哥哥也生得好看,但莫名就是叫人看了胆怯。
时鹤缓缓伸手,递出去了什么东西。
阿七一看,是个钱袋,看着份量不少。
阿七捏着衣摆的手松开,她道:“不用给我钱!”
说话这句话,她便转身跑开。
晴良咬着糖葫芦仰头含糊道:“师兄,你把我的朋友都吓跑了。”
时鹤垂眸,“给她钱都不要么。”
“她现在不缺钱,我比较缺。”晴良神色认真道。
时鹤默默把钱袋放回了怀中。
“小气。”晴良嘟哝,旋即他抬起手,把另一根糖葫芦递给时鹤,“给,分你吃。”
时鹤摇摇头,“我不吃。”
“那你先帮我拿着。”
时鹤这才接过。
他低头,望着手里捏着的糖葫芦,红彤彤的山楂色泽鲜艳、大小均匀,冰糖衣晶莹剔透。
但并没有想吃的欲望。
时鹤侧目,便见晴良嘴里包着一整颗山楂,脸颊鼓了起来,他杏眼弯起,神色欢愉,模样幸福极了。
他心中微微一动。
时鹤缓缓低下头,也吃进去了一颗。
山楂入口带着微微的酸,糖衣化开,甜味便随之扩散。
一旁,晴良笑眯眯地盯着他,“好吃吗?”
“甜的。”时鹤垂眸。
又过了半月,众人回到伏云宗境内。
再次呼吸到北境微凉的空气,叫晴良神情一松。
伏云宗山门口,站着以白鸿玉为首的几名弟子迎接众人。
白鸿玉微微一礼,脸上挂着和煦温润的笑迎着众人入内。
他站在时鹤左侧,一边走一边道:“师兄在问剑大会上夺得剑魁的消息一早便传回来了,恭喜师兄。”
晴良则站在时鹤右侧,安静地听着。接着,便听到白鸿玉提到了他。
“还有晴良师弟,在问剑大会上初次崭露头角,也取得了骄人的成绩。”
晴良闻言一愣,转头,撞上白鸿玉盈满笑意的凤眼,他下意识地抿唇,回以一笑。
还不待他开口,视线便被时鹤遮挡住。
时鹤侧身挡在二人中间,他菱唇轻启,问白鸿玉:“白白如何?”
“师兄放心吧,它没事,回头便能给你送回去。”
“这段日子麻烦你看护它。”
三人继续往里走。
白鸿玉道:“只是要将白白送回去,师尊怕是要不舍得了。”
“其实,这段日子,照料白白最多的是师尊。前几天,白白顽皮碰到了丹炉,身上有一处毛被烧焦了,给师尊心疼坏了……”
白鸿玉细说着,这些日子时敏诀是如何细心地照料白白。
时鹤听完,无甚反应。
转眼便回宗门两日了。
云伯衡近日又闭关了,苍鹭院只剩晴良与时鹤两人。回归平常,二人依旧每日练剑、看书。
倒是白鸿玉说将白白送回来,两日了也没送过来。
这日下午。
两人待在书室。
刚好日头和煦,晴良趴在毯子上阳光能晒到的地方看书。
他从藏书阁翻到了一本附有彩绘的灵物图册,一时看得起劲。
“师兄、你快来看!”
晴良突然出声。
时鹤本端坐在书案前处理堆积的宗门事务,闻言起身,缓缓走到晴良跟在。
他挨在晴良身侧,坐在了毯子上。
晴良指着图册上的六翼神鸟图给他看,“好漂亮!”
这本图册,时鹤十岁时就翻过了。
他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还有这个银芽柳花精,口器好长,真漂亮。”晴良问,“师兄,以前真的花草也能成精吗?”
时鹤一顿,“相传混沌时期,灵气馥郁,草木受月华皆可成妖。只是,那只是传闻,相隔千年,无从考究。”
“你手中的图册上的一些灵物,并无其他史料记载,其中很多可能为杜撰。”
“哦——”晴良点点头,依旧看得津津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