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母今天也还想做人(85)
但那是几十年后的事情,现在朱利安下了悬浮车的时候,沿着记忆的道路走,倒是很快发现了那家福利院。
福利院还在。
相比较那些炫酷、充满科幻感的高楼大厦,这间福利院就仿佛还停留在几百年前,不管是从摆设还是管理制度都透着腐朽的气息。
朱利安在外面停留了好一会,就连一个安保都没出来。
他犹豫了片刻,去门口登记了自己的假身份,就顺利混了进来。
有个老头领着朱利安来参观,他佝偻着腰,看起来得有七老八十,完全不像是能买得起生命药剂的群体,拖着一把沙哑低沉的声音,“先生如果想要领养孩子的话,以你现在这个年纪,不如自己生一个的好。”
尽管朱利安知道他的意思是说结婚后生子的问题,但“自己生一个”这句话落在他的耳朵里仍略显刺耳,仿佛戳中了他心中隐秘的担忧。
老头不在乎朱利安的沉默不语,继续说道:“这里的孩子呢,很多都是身体有毛病,家里又承担不住治疗的钱,所以才会丢弃在这里。您看,那个孩子,就是在发育的过程中背上长了两颗瘤子,去看医生后,医院也只是说这两颗瘤子会越来越大,不及早做手术就容易出事……”顺着他的话,朱利安看到一个在老楼前的草坪上玩耍的小孩。
说是小孩,其实也有十五六岁,只见他的腰比老头还要佝偻着,几乎是要趴在地上行走。
他的背上挤着一坨高/耸的肉瘤,限制着男孩无法进行任何抬高的动作。他只能维持着那种上半身前屈的姿势,在地上缓缓地蠕动。
那种恐怖的视觉感让朱利安立刻收回视线,干巴巴地说道:“这里的孩子都是这样?”
老头浑浊冰冷的眼球盯着朱利安看了一会,又缓缓移开,“当然,不只是这样。”他们越过了在地上蠕动的男孩,走了一会,又看到一个爬在地上的女孩。
她双目呆滞,两只手——或者说,是两只尖锐的利爪插在地上,正在用这样的姿势走路。
而让她无法直立行走的原因,却是在她的下半身。
从腰部开始,裸露在外的皮肤生长着如同鱼一样的鳞片,鳞片从腰部逐渐扩散下去,连两条腿也被包裹起来,变成一条扭曲硕大的鱼尾。
朱利安感觉到某种难以言喻的诡异感。
他看到有人长着一条稀奇古怪的尾巴,时不时会因为无法控制尾巴甩动的弧度而把尾巴上尖锐的倒钩扎入自己身体,再因此躺倒在地抽/搐不停。他看到有人长着古怪的、如同章鱼般的七八只软绵绵的脚……或者说,触足,走路的时候都靠着跳跃前进。
他还看到……
朱利安跟着老头兜了一圈,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
这是福利院吗?
这看起来更像是某个做着非法实验的研究所!
直到他们又回到福利院的门口,老头冰冷的视线还在朱利安的背后扎着,“先生,我不知道您是从哪里知道这个福利院的,但显而易见,他们都是被遗弃的可怜虫。”老头慢慢地靠近朱利安,露出的笑容透着浓重的恶意,“不过您的身上,带着和他们相同的味道呢。”
在他开口的时候,朱利安总会听到一种非常奇怪,仿佛混合着嗡鸣般的嘶嘶声。
两种古怪的声音混合在一起,都让朱利安有些分辨不清楚。
是错觉,还是真实?
但他的确没想到,他“故地重游”这么一回,不仅亲自游历了一番福利院,还亲眼目睹了里面那么恐怖非人的景象。
那个老头给人的感觉非常不舒服。
但奇怪的是,朱利安从老头的身上没有感觉到特地针对他的恶意,他的行为和他的话是存在着某种暗喻……
朱利安在福利院前驻足,下意识回头。
朱利安蓦然发现,刚刚他进去的地方已经消失了,就好像刚才朱利安目睹到的那些全部都是错觉。
…
“妈妈,你知道这个地址吗?”
玛丽下班后,在做饭的时候,就在猜朱利安什么时候会和她搭话,终于在最后一盘菜也快好了的时候,朱利安从磨磨蹭蹭地从餐厅走到厨房来,趴在门边上问着玛丽。
他的动作像是一只生怕遭到拒绝的小动物,小心翼翼地从自己的洞穴里探出头来。
玛丽指挥着朱利安把菜端出来,然后才说道:“知道,这是第一研究所下属的一个机构。”
她虽然不是研究所的所长,可她毕竟还是所里的高级研究员。
很多实验她未必会沾手,但她肯定是知道的。
研究所下属的机构?
朱利安:“贾森当初说,我就是来自于这个福利院。”
玛丽:“福利院?”
她停下动作看着朱利安,“不可能,那里不是福利院。”
朱利安把今天的事情告诉玛丽,玛丽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在匆匆吃饭后就赶去了地下室,在地下室呆了一晚上。
就算朱利安去找她,她也只让朱利安等等。
朱利安想起白天福利院奇怪之处,大概这又是一件披着羊皮卖狗肉的事。
因为玛丽有事要做,所以朱利安也没有打扰她,而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朱利安住的这个房间,是一种奇怪的圆型。
它没有任何的棱角,包括睡觉的地方也带着椭圆的形状。
就连屋内的摆设大部分也全部都是圆的形状,似乎是从一开始就故意采买了符合这个形状的装饰物。
除了这个房间的奇特之外,其实其他的几间房也各有各的特殊。
朱利安还曾经看过,在玛莎的主卧室下面那个房间是某种奇怪的六角星。
玛莎在做研究员的同时,似乎对一些神秘的学说也有着浓厚的兴趣,连家中的摆设也透着那种独特的风格。
这种风格延续到了后来,这个房子落到了朱利安的手上——老尼伯特把这个房子交给他的时候,并没有改变房子内原先的构造,也即是说大部分都是残留着玛莎的痕迹。
一想到这里朱利安就有种奇怪的熨帖感。
仿佛透过这种奇特的方式,他也曾经接触过玛莎妈妈留下来的痕迹。
不过呆在屋里无事,朱利安不想看书,也不想看光脑,独自一人在房间内,也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可以消磨时间。
他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轻轻地叫起两只虫子的名字。
其实他本来更想叫代号A。
对于埃德加多,朱利安还是很害怕。
可是只要每每升起只叫代号A的念头,就莫名其妙会回想起,当初在陌生星球上听到的属于那只可怜虫子的哀嚎。
他这个人颇有点吃软不吃硬,如果硬着来,那朱利安再过多久,只要得到一点机会都会忍不住逃跑。可如果冲着他的心口软绵绵的说那么会儿话,塞那么点儿轻飘飘的暖意,就足以让其包裹着朱利安的腿脚,让他难以走得动道。
朱利安不知道这办法有没有用,但是……
但远比他的意志还要快速,在朱利安的念头刚刚轻动的时候,这个房间内就已经泛起了某种诡谲悠长的响动。
再一次,再一次的,当朱利安起了这个念头的时候,仿佛就在虚空中打开了一道虚无的门。
那道门没有办法用肉眼看得清楚,也没有办法用意识去感觉到它,当它出现的时候,就仿佛那道门亘古长久存在在那里。
穿梭游离在时间之外、不被接纳的存在,仿佛感觉到了朱利安的想法,它跨越了时间,透过那些无可抵挡的洪流逆行而上。
粘稠的、蠕动的、粘液吞噬着开口,爬行至房门之外。
地下室,玛丽突然抬头,看向天花板。
她又看向那具藏在冰柜之中的残躯,仿佛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晃动。
可仔细一看,又好像是错觉。
…
房间内,奇怪的异动还在继续。
朱利安已经彻底缩在他那张圆床上,紧张地看向某个角落。
如果说昨天晚上朱利安是在有些茫然的状态下,才召唤成功那两只虫子的话,那今天他就是清晰地注视着这场异变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