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母今天也还想做人(187)
它的声音古怪而扭曲,好似是来自另外一个星空,好似来自另外一个世界。
被阻止的虫母睁着冰蓝的眼睛。
相同的容貌,却是无比残酷的宣泄。
它将雾气触须扯断,塞进喉咙的瞬间,埃德加多几乎无法维持住它的形态,它在逐渐地崩溃,它的身体,最终会如同还不知道是生还是死的麦克阿瑟一样,彻底成为糜烂的肉块,成为母亲的主食,成为神明的祭品。
“……”
虫母歪着脑袋,祂的手指维持着塞入嘴巴里的动作一动不动。
好半晌,祂缓缓地低下头。
祂没有发现自己正在流眼泪……为什么会流眼泪……祂在残骸里寻寻觅觅,最终找到了埃德加多完整的胳膊,那条胳膊上,还有五根手指头。
祂坐在黏糊糊的毯子上,祂好奇地舔舐着断裂的手指。
祂将手指捅入自己的喉咙,那种熟悉的紧迫感让祂又慢吞吞地拖出来。
死寂。
整个巢穴,连带着窸窸窣窣的声响都彻底消失。
没有任何羽翼扇动的声音。
也没有任何触足爬行的动静。
就连意识海里,都有光点在熄灭。
死亡……
是早该来临,却被延缓至今的死亡。
虫子们没有任何的反抗意识,在虫母庞大的意念下开始被重新塑形,那是千百万年来的宿命,是无上的、伟大的虫母降临,它们,它们……
奇怪的……
它们赤/裸的,坦诚的热爱,它们无法用任何语言形容的忠诚,那从意识联结里来自四面八方的光点簇拥着祂。
祂倾听着那些含含糊糊的声音,那些脆弱无用的意识……
祂的视线掠过无数的虫族,最终落在埃德加多身上,它的意识是最强大的,也是即将消散的。它的呓语逐渐变得疯狂,逐渐走向失控。
它的身体残余部分感觉到了虫母身上那部分过于活跃的因子,似乎将之错认为虫母的渴求,在它几乎已经失去了理智,失去了逻辑,失去了脑子,只剩下最初、也是最根本的本能时,几根细长的、几乎要断裂的触须倏地从虫母的脚底攀爬上来。
虫母似乎没想过埃德加多会袭击祂,又或者祂对埃德加多从来都不设防。
满足。
它需要满足虫母的欲/望。
浑噩的,愚痴的,笨拙的虫族,用仅剩下的身躯,将虫母彻底地缠绕了起来,细长的、仿佛要断裂的触须摸到了虫母的身体,如同捕食一般,将祂彻底禁锢住。
满足……满足……
虫族的脑子仿佛只剩下这个意识,它已经趋向于疯狂,所有仅剩下来的眼珠子都染上偏执扭曲的暴躁,它撕毁了人类虫母身上的衣服,将朱利安和自己仅剩下来的身躯都包裹了起来,如同结成了一个庞大的茧子。
在那混乱无序的狂躁中,属于人类的意识在那短暂的混乱中破开了一个缺口。
他仿佛见识到了即将发生,曾经发生,未来也许还会发生的事情……埃德加多这一只属于他的虫族或许会死去,然后它的子嗣会吞吃掉它残余的部分,成为和他几乎一样强大的虫族……然后……繁衍……繁衍……属于虫母的繁育季……虫母压根不在乎侵/占它的究竟是谁,也根本不介意那到底是不是祂曾经的子嗣……祂只需要最强大的个体,最强大的虫族……
那会是最终的亵渎,无法逃脱的厄运,会将他彻底扯入黑暗中。
不……
朱利安挣扎着。
不,他并不期待着埃德加多的死亡。
西奥多……老二……小三……那几颗还没破壳的虫卵……那些更遥远的正在一只一只死去的虫族的悲鸣,那些短暂而细小的痛苦……那属于埃德加多的意识逐渐远去……
不,不!
浑浑噩噩的人类意识开始真正地挣扎起来,那种无法控制的惶恐在第一时间抓住了他,让他发出克制不了的抽噎。
在他不得不踏足这个属于虫族的世界时,名为埃德加多的存在是隔绝了他和另外那个残酷世界的唯一屏障。
朱利安并非不愿意和那些其他的虫族接触,可是每一次和它们接触,朱利安都会更加深刻地意识到,在它们的眼里身为虫母的他既是地位的象征,同样也意欲着新的希望……那些无处不在的狂热,偏执,几乎点燃了朱利安浑身上下的恐惧。
它们如影随形,它们无处不在。
那并非亵渎,却又不只是亵渎。
巢穴……
埃德加多为他修筑的那个平台,为他打造的巢穴,仿佛真正成为了朱利安唯一的倚靠,他在最后的安全区里享受着近乎完美的庇护……
埃德加多……
那种尖锐的痛苦一瞬间扎穿了朱利安的心,让他开始浮出意识海面,将那属于虫母的另一半,那些残暴到冷酷的另一面强行压制住……这并不容易……啊,人类虫母的身体疯狂地颤栗着,在埃德加多参残缺不堪的虫躯下瑟瑟发抖……残缺,几乎无法堵住的缺口遍布埃德加多的身体,让朱利安的意识都变得恍惚起来,更别说,他本来就没有恢复过来。
修复……
他要……他要修复……修复埃德加多的身体。
人类打着颤儿,手指胡乱地穿插在那些烂肉里,像是要堵住破败不堪的身躯,又仿佛是要将那些碎裂的部分重新安置回去,啊啊啊,他的意识近乎要崩溃,在无法挽救的痛苦和压制冷酷本性的两端在极致拉扯着他的意识时,那本来应该毫无动静的惨白身躯突然蠕动了一下,发出了仿佛破掉的八音盒般嘎吱嘎吱的声响,“朱……朱利安……”
它执拗地、重复地、不断地呼唤着虫母属于人类的名字,好似是无法抹除的执念。
朱利安的脸色惨白,无神的眼睛一点一点打量过埃德加多的身躯。
庞大的虫族已经被他吃掉了大部分,只留下一个空壳子,但仅剩下的触须还缠绕着他,仿佛是保护,又好似是在竭尽最后一丝力气满足虫母的欲/望。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只虫族在恐怖丑陋的外表下……那颗鲜活跳动的心脏 ……
“啊啊啊……”
人类虫母捂住脸,混乱得几乎要昏厥过去。
他能……他本应该能做到……他要……
一根触须软绵绵地耷拉在朱利安的胸口上,那红肿的地方遍布着诡异的光泽,那是刚才埃德加多在最后狂乱中涂抹上的粘液,而粘液所在的地方,让绝望的虫母意识到了一个可能……
他能,他的确能够拯救埃德加多。
在近乎永夜的黑暗中,朱利安裸-而不着一物的身体似乎透着盈盈的白,红色,青色,白色,诡异的色调涂抹在虫母的身躯上,他在……还在……不管是哪里……非常诡谲怪异的画面,却让朱利安想起拯救这只倒霉虫族的唯一解。
……他能做到的。
青年恍惚地想,虚弱无力的手指动了动,抚上了自己的胸口。
在他身上,的确还有东西能救它。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
*
第98章
朱迪接到通讯的时候, 她还在线上和莫尔顿说话。
莫尔顿带着军人小队深入地底的时候,朱迪和阿方索经常在线上。对于他们来说, 给联邦政府还是给军方工作并没有差别, 但对约翰教授来说,差别就大了。
听说刚收到消息的那天,约翰教授在房间里以泪洗脸, 直到布莱克将军臭着脸给他翻倍的薪资, 第二天约翰教授就兴致勃勃地出来工作了。
阿方索:“……我记得教授你对这些事情也很感兴趣。”
约翰教授悠悠地说道:“人老了,总是会喜欢一些不同寻常的冒险。但冒险归冒险, 总归还是要给家里人留下一点能够在我死后得以安慰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