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投喂一只深渊!(258)
陆听寒无奈道:“时渊……”
“我没有骗你。”时渊坚定道,“我是为了其他怪物。”
“为什么?”陆听寒问,“你想做什么?能做什么?”
“我不知道,”时渊告诉他,“我从没办法和其他深渊接触,只有这次有了机会。如果我能去深渊之底,我觉得会有新的发现。”
陆听寒沉默了两三秒:“可是,你也不确定能不能成功,对不对?你连你在找什么都不清楚。”
“嗯。”时渊轻轻点头,“我没有证据,只是‘感觉’。”他想了想,“陆听寒,你还记得我跟你讲过的梦吗?”
——那个他站在舞台中央,无数怪物看着他的梦。
过去数年他反反复复地梦到这一幕,不解其意。
他告诉陆听寒:“ 我觉得我能在深渊之底,找到这个梦的答案。”
窗外寒风呼呼吹着,敲打玻璃,寒气从窗缝渗了进来。
陆听寒再次沉默,良久后低声说:“……不,时渊,我不能让你冒险,也不能让‘深潜’冒险。”
时渊没能说服陆听寒。
晚上他躺在床上,尾巴尖微微蜷缩起来——这是他有点难过的表现。
陆听寒见状,把时渊揽在怀中,轻轻抚过他的鬓角:“时渊……”
“我没有生气。”时渊说,“你讲的都是对的,我觉得很有道理。我只是、只是有点遗憾。”
陆听寒手下是柔顺的黑发,他说:“你新交了很多怪物朋友吧?”
“嗯。”时渊轻轻点头。
“以后多找它们玩一玩。”陆听寒告诉他,“还有一件事情,我之前从没叮嘱过你。”
“什么?”时渊抬头看他。
陆听寒说:“你遇到了很多好人,大部分人类应当给你留下了好印象。然而,并非所有人都如此,人心很复杂,即使我也不敢说能看透。怪物能无尽地异变,行为毫无规律,超越想象,但这些都比不过人性——远远比不上。你一定要记住这一点。”
时渊呆呆地看着他,尾巴因为困惑蜷得更厉害了。
陆听寒捏了捏他的脸:“我能瞒住你的身份、尽可能保护你,等我不在了那一天,这些你都会亲自面对。”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我知道这些很难,你的身份又太特殊了。”
他不可能放下心来。
时渊是怀揣力量的年少神明,可以轻而易举地颠覆世界。他足够善良,陆听寒怕有人利用他的善良。
陆听寒接着讲:“我不知道有一天你能不能学懂这些……但是就我私心来讲,等‘深潜’开始,我更希望你能回去荒原。”
他笑了笑:“你怕孤单,我很高兴你交了那些怪物朋友。和它们待在一起吧,时渊,如果偶尔想城市了,就过去看上几眼待上几天,不必久留。又或许哪天,你会遇到另一些人类,让你能够百分百相信他们,正如你相信和喜欢我一样。”
时渊默不作声地听着。
在他面前,陆听寒从不主动提起叫人难过的事,世界光鲜亮丽又柔软。
如今离别在即,没人再挡住风雨。
陆听寒教会过他很多东西,让他看到人类和城市的美好,到最后,交代的却是让他别轻信于人。这大概就是他复杂的爱。
时渊讲:“好哦,我都记住了。”他的黑眼睛中有涌动的情绪,“不过我会继续想办法说服你的。”
陆听寒伸手,弹了一下时渊的脑壳。
时渊:“啊!”他捂着额头,“把我弹傻了。”
陆听寒低声笑了。
“深潜”的日子一天天近了,时渊没能说服陆听寒。平日,时渊向陆听寒吹一吹枕边风,陆听寒就没有不答应他的事情。唯独这次是例外,陆听寒铁定了心,不会改变。
与此同时,手工厂里的纸花堆得跟小山一样,那几朵真的雪见花也长势良好,眼看着就要盛放。
离“深潜”只剩三周,城中众人越发紧张,加上黑水晶中的怪物苏醒得多了,战况激烈起来。时渊见到了巨大的运输船,它们停于城市边缘,在未来,它们将带着人们去往尔顿。
他继续说服陆听寒,让自己去深渊之底。
在时渊第无数次说服失败后,他抱着陆听寒的腰,头埋在他怀中,闷声说:“你就要走了呀。”
陆听寒摸摸他的脑袋。
这些天他又嘱咐了时渊很多东西。
时渊在他身边的几年,他已教会时渊太多,临到分别却觉得远远不够。
他反复强调医疗品的用法,万一时渊在人形时受伤,肯定用得到;他一次又一次教时渊怎么用地图和指南针,好让这只路痴深渊找到目的地;他说做菜的时候要小心,免得切到手,或者不小心吃了个食物中毒;他说一定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这该是永远的底牌……
陆听寒从不是唠叨的性格,这些事情,时渊也早就知道了许多。
但他就是一直在讲,生怕缺了漏了什么。
时渊默不作声了一阵,又问:“陆听寒,你能不能跟我去个地方?”
陆听寒很忙。
他还是问:“想去哪里?”
“我想让你见一见我的怪物朋友。”时渊说,“我说服不了你,说不定它们可以。”
陆听寒笑了笑:“怪物可不会讲话。”他撸了一把时渊的长尾巴,“小恶魔除外。”
“也不是说话啦,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时渊歪了歪脑袋,努力措词,“你不改变想法也没关系,总之我想让你看一下。”
“……好。”陆听寒应承下来,“我跟你去。”
后天早晨,他们一起踏入了城外的森林。
露水挂在树叶上,晶莹剔透。
两人遇到了很多怪物,它们藏在林间,察觉到陆听寒的存在,与平时比多了躁动。有几只怪物蠢蠢欲动,又忌讳着时渊,终归没有上前。而其他认识时渊的怪物,远远跟着他们,保持了相当的距离。
怪物毕竟是怪物。
唯独害怕和青睐时渊。
“要去哪里?”陆听寒问。
“去见一个大朋友。”时渊回答,“它之前想带我去个地方,我没来得及跟它去。”
陆听寒不再追问。
他们漫步林间。这段路崎岖曲折,时渊平时走得费劲,有了陆听寒后好多了——他很艰难才能爬上的陡坡、小心翼翼才能下去的断崖,陆听寒通通走在前头,握住他的手,带着他翻山越岭。
一路向前。
直到群山深处。
陆听寒见到了时渊说过的、长满眼睛的古树。
那古树遮天蔽日,立在森林的最深处,一只只眼睛在它的枝干上狂乱地转动,时不时渗出血泪。
而当它见到时渊,那躁动平息了。无数双眼睛平和下来,缓缓移动,看向造访的两人。
“你好呀——”时渊扯着嗓子打招呼,“你好呀——烂树!!”
陆听寒:“……”
时渊起名字一直很有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