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的我被不普通的他们奉为神明(109)
苏利也不是那种一定需要别人安慰才会让自己好受的人,所以他便将注意力全都转移到了敌人之后可能会做出的举动上。
思考这些,会让他的注意力被转移,但转移的注意力也总有回归的时候。
回家的路上,走在行人稀少的街道上,以及,在看到小楼的那一瞬间……
苏利的身体,终于在这长久的压抑之下,出现了应激反应。
呕吐不过只是最明显的表现,苏利甚至控制不住地猜测,是否存在幽灵,因他而死的伯仁,又是否会对他产生报复之心。
虽然知道这一切都不应该去想,也没有什么意义……但如果人真的能完美地达成那种程度的理智,那苏利自己都能评上一句,那不是人,那是神了。
苏利握紧杯子,一口气将杯子里的温水全部喝干净后,才让眼神从混沌逐步回归清洌,他冷静地说:“不过也别担心,能说出口的东西,总归都是会过去的。”
“会把这些说出来,也有为了避免你们无谓担心的想法。”
“我是个很一般的人,畏惧死亡,恐惧灾难,但如果一切真的抵达眼前,那度过了适应期之后,我想,习惯规则也不算是很难。”
身体的外在危险可以凭借着他人的各种保护,和炼金道具的辅助,可一旦精神出了问题,那就真的糟糕。
马克沉默了一会后说道:“我去煮些容易消化的食物。”
“西里尔也一起过来。”
旁边的少年不明所以:“可是……”
“没有可是。厨房被蓝哲改造过,我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用过,那里的东西你要是不告诉我该怎么使用,我把厨房炸了,倒霉的可不会是只我一个。”马克很少见地说出了一连串的话。
西里尔憋回了可是之后的言辞,最终站起身,默默跟着马克一同走向厨房。
坐在大厅内的苏利,在将手中空了的水杯放在茶几上时,动作放得很轻很轻,甚至希望杯子和茶几接触时,不要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这种强迫式的举动,显然不太正常。
但当完成之后,苏利便直接站起身,迈着沉重的脚步,向二楼的房间走去。
渡鸦则是在苏利路过他以往常驻的那幅挂画时,被轻轻地捧住了翅膀,放了上去。
“你可以把所有的想法都告诉我,没有必要一个人独自承受折磨。”渡鸦未曾化为人形,因为若是他用元素凝结出了一套衣服,那在苏利眼里,依旧只会赤/裸,所以便维持着乌鸦的形象,口吐人言。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苏利愣了一下后,又戳了戳渡鸦黑色的脑袋。
渡鸦羽毛柔软,眼神反光,一眼就能让人判断,是只帅气的乌鸦先生。
“我只是觉得,这样突如其来的应激反应,如果得不到良好的照顾,是很有可能造成并发影响,导致生病的。”
“我上楼,就只是为了拿两件衣服。”苏利甚至还刻意强调地解释了一下。
因而当渡鸦闭嘴,没再继续说下去的时候,苏利就以为自己的解释已经到位。
可在渡鸦的眼里,尤菲娅打造的红色戒指仍然戴在苏利的手上,那周围的温度,将永远恒定。
所以怎么可能会因为身体的不适,突然变冷,需要加衣服呢。
渡鸦首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心疼的滋味。不同于小楼里的其他人,对苏利的过去各有猜测,九级妖兽只是觉得,目前的苏利,还算是一只幼崽。
而幼崽,当然可以选择拒绝自己不愿接受的东西。
可偏偏……苏利不会拒绝。
渡鸦心里不是滋味。
然而上楼的苏利,则全然如他所说的一样,只是单纯地想给自己加几件衣服。
在他将自己心中想法直白说出来的时候,就证明,这一关一定能度过。
将一切的想法掩埋在心底,不分担出去,或许是有意不将黑泥吐给别人听,防止打扰他人,当然是人在社交中的友善体现。
可当并非为了吐黑泥,而是为了将某些想法说出,并尝试摆脱那种状态,那么交流的本质也就只会变成,另类的激励。
所以就算体感温度正常,为了防止自己生病,给接下来的战争增添不必要的麻烦,苏利自己也会有意控制体温。
毕竟,多穿几件衣服造成的影响至多只是出汗。出汗了洗个澡就行,而如果生病了,那带来的麻烦可就长远得多。
但楼下的几位,显然不这么想。
比如此时厨房内的西里尔,就在对着池子洗菜的时候,声音闷闷地问马克:“为什么阻止我继续说下去。”
“继续说下去,你又会说些什么呢?继续剖析苏利那已经主动摆在你面前的心理创伤?还是说,制造一些没有任何意义的口头安慰。”马克一边说话,一边淘米。
他打算煮粥。
“别忘了,就在刚才,你甚至在不被苏利吩咐时,连做什么都不知道。”马克扭头盯着西里尔脸色若隐若现的鳞片,心里控制不住地产生抗拒的想法,转眼之间又被压抑了下去。
马克很少表现自己,在这栋小楼里,他大多数时候都像是一个透明工具人,不过多参与,也不完全脱离。
自身也有意维持这种状态。
但若是说小楼内谁最能给苏利制造出安静的个人空间,那必然只有马克。
其他人只会出于不放心的想法,反倒压抑苏利梳理自己的机会。
马克不会,所以他说:“实力并非决定一个人心境是否强大的基本。像我们这类人,最需要担心的只是苏利的人生安全。需要做的,也是给他制造出一个能合理展现自己的安全之地。至于心境上的变化,与其多嘴多舌,不如给他留出足够的个人空间。”
“多余之话只会成为缠绕其身的冗余,实力者和智力者的差距,并不能用自以为是弥补。”
西里尔很想说:“你说得太过分了吧。”
但他又很清楚,马克说的是事实。
如果苏利自己都无法梳理好自己的心境,那么其他人的安慰,只会是多余。
良久的沉默,在米粥已经咕噜咕噜之时,西里尔才又问:“所以,苏利为什么会这样呢?”
“这个问题我也无法解答。”马克用勺子搅动着锅里的米粒,他沉默一会后,确定米粥不会糊底,便又盖回了盖子,这才回应,“像你我这样,最初就生于底层的家伙,接受一切残酷现象都可以解释为,我们见过太多。而上层人士,比如小楼里的其他人,则大多可以说他们制造过太多,所以,便也同样不会为那幅场面觉得不适。”
“因而我也无法判断,这些折磨着苏利心境的东西,究竟是为何。”
马克很平静地表现出自己的无能。
西里尔默了默,他将切碎的蔬菜粒用菜刀铲起,倒进米粥锅里后,遂又问道:“要是等下吃饭的时候,我去问苏利,你还会阻止吗?”
“不会。”马克举起手,从厨房高处的橱柜中拿出了三个碗,和一个小盘。
就像苏利惯性从已有的东西里总结其他,身边的人其实也在逐渐学会这种技巧。
马克心中正想着:如果苏利给出他们想要的答案,那么就说明问题不大。反之,他选择顾左右而言它,则证明,那是他认为不能让他们所知的东西。
只是马克没想到,穿上了外套,拿着勺子喝粥时,手还有点抖的苏利,给出的答案,和他推测的完全不同。
“痛苦的原因?因为太多,所以就选出其中两个比较好理解的说一下吧。”苏利已经从之前的失态,彻底转换为寻常的模样。
“我见不得血,也不想见到人和人之间同类相残。那在我看来,是极为多余,且无用,甚至还会防止发展的笨蛋行为。”
“所以,在我看来,没有流血事件的发生,人和人之间不存在同类相残,那才是‘正确’。”
坚定维持自己三观的苏利,即便迫于现实做出适当妥协,也并不意味着他需要打碎自己的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