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敌(17)
四人闹了好一阵不痛快。妖魔之事危急,谢长亭险些直接同他们拔剑。最后还是他师兄一锤定音,说我听长亭的。
师兄是真人之子,那三人虽神色恹恹,但也不敢再反驳。
念及往事,谢长亭又是一阵情绪不佳。
“确实认得。”半晌,他低声应道,“一会需避着他们些。”
时轶望向三人离去的身影,露出思索的神情来,总算没有方才那么没精打采了。
又排了两刻钟的队,他们终于得以进了这座建在谷中的小城。
这会已到了午时,时轶一进城便开始东张西望,等他看见“佳味轩”三字,脚下便挪不动了。
谢长亭清了清嗓子:“我记得我们是来找神医的。”
时轶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恍若未闻。
谢长亭:“……”
最后还是拗不过对方,被推着进了酒楼。
巡天更是被关在了马厩里,同许多凡马待在一处,心情愈发暴躁起来。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二楼挂着帘子的雅间,店小二殷勤地迎上来:“仙君,夫人,二位吃些什么?”
谢长亭:“……”
夫……什么?
时轶倒是分外自然地应道:“有什么?”
之后他便一口气点了五道大菜,看得小二喜笑颜开,心想今日是遇上贵客了。
心情一好,嘴上便忍不住多说了两句:“近日有许多修士来流离谷,仙君您也和他们一样,是来寻觅机缘的么?”
时轶原先还想再加一道菜肴,手上一顿:“当真?”
“是呀!”店小二连忙道,“连两大宗的人都来了!听说这回出世的是个大机缘呢!”
谢长亭原本掀了一点面纱,正在喝茶,闻言,险些被呛住。
两大宗……那不正是明月山和上善门吗?
他咳了两声。或许是咳声不似女子,店小二顿时投来奇怪的目光。
时轶把玩着手中茶杯,也跟着咳了一声:“什么机缘?我怎么没听说过。”
店小二立刻收回目光,讪讪道:“这……在下一介凡人,也不清楚仙君们寻的是什么机缘。”
“不过……”他说着,将帘子掀起一道缝来,“若是仙君想知道,或许可以问问那边的人。”
谢长亭顺着他的动作看去。
只见一楼大堂的角落里坐着三道黄衣身影,其中一人正将脚翘在桌上,大声开口道:“店小二!老子的菜上去哪儿了!”
——正是明月山那三人。
谢长亭:“……”
当真是,人倒霉时喝水都塞牙缝。
洪朗是金丹期修士,应当是早早便辟过谷了。
如今却还要进酒楼,多半和时轶是同一个理由:难解口腹之欲。
店小二闻言,连忙着急忙慌地告退,下楼去了:“您莫急!”
房门一合拢,谢长亭立刻神色不虞地朝时轶看去。
时轶装没看见:“对了——我方才点的那些你都吃么?那人在这里,我也不便问你。”
像是丝毫不在意明月山弟子就在附近,以及那出世机缘究竟是什么东西。
“……我不挑食。”谢长亭放下一直捧在手中的茶杯。
热腾腾的菜肴很快被呈了上来。等小二走了,时轶便在门上设了禁制。
谢长亭这才摘了面纱,再度开口道:“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
“机缘。”谢长亭微微皱眉。
一般而言,机缘出世时,各宗门内修为高深者往往可以感应到,再派遣宗门内合适人选前往。
诸如冯文圣此类合体期大能,绝不可能感应不到,又为何还要他们在此时前往流离谷,恰巧撞上这诸多修士?
时轶还在一旁细嚼慢咽地吃他的牛肉。吃过两口后,才道:“有什么问题么?”
“你当真不知此事?”
时轶很无辜:“我不是带你来看病的么?”
谢长亭怀疑地看着他。
时轶放下筷子,叹了口气。
“我真不知。”他说,“我对机缘这种东西一点兴趣都没有。”
谢长亭怀疑之色更深。
修真者说自己对机缘不感兴趣,就好比一个秀才说自己对乡试不感兴趣一样,怎么听怎么奇怪。
他忍不住道:“你平日里难道不修行吗?”
时轶一顿。
“你还真说对了。”他道,“我不修行。”
谢长亭:“??”
他问:“那你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时轶又开始剔碗中的鱼刺。
“晒晒太阳,养鸟,逛集市,吃酒楼。”他心不在焉地答,“问这些做什么,菜要凉了。”
谢长亭只得拿起筷了,夹了片鱼肉,左戳右戳,还是忍不住开口道:“那你修为几何?”
时轶含糊不清道:“你是说现在么?”
这话说得好生奇怪。谢长亭心想。
难不成我问的是你两岁时吗?
他点头。
“现在啊,我想想……”时轶居然开始掰着指头算,“大概是洞虚?我也说不清楚。”
谢长亭:“……”
他忽然回想起自己幼时在国子监念书,有一日,先生让背千字文。
自己偷懒不想背,问了一圈同门,大家纷纷表示“我也不想背”,于是他便心安理得地睡下了。
第二日抽背时,才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不会。
他顿时不太想搭理对方了,一个人默默对付着碗中的吃食。
吃着吃着,听见楼下有小童脆生生地在喊道“客人慢走”,在一片酒酣耳热者的呼声中,显得格外清晰。
原先只是一句简单的送客话,可谢长亭总觉得这个声音……似曾相识。
左思右想,他放下碗筷,站起身来,有些想要掀开帘子看一眼。
时轶见状,问道:“怎么了?”
谢长亭犹豫了一下:“我好像听到……扬灵的声音了。”
“扬灵是谁?你宗弟子?”
谢长亭摇头。
“是我的院中道童。”
时轶:“你的道童又怎会出现在此处?”
谢长亭也觉得奇怪。
按理来说,就算是师门中的人以为他死了,他的院中道童也应该被分去其他院中做事。
扬灵资质不佳,上山六年都未能引气入体,本不应进内院做道童。选人那日,是他偷偷将其留下。
也正因为他死了,他才能放心扬灵。
毕竟死者为重,主持的几位长老念在旧情,总归不会将一个父母双亡、漂泊无依的小童赶下山去。
“我看一眼。”
他说着,掀起帘子,却只看见洪朗三人正从自己的桌前站起。三人一阵交谈,洪朗指了指门口,云起云收便向那边走去。
而他们桌上的饭菜分明没有吃完。
谢长亭心里忽然泛起一阵不详的预感。
“不行,我要去跟去看看。”他向时轶道。
时轶一阵莫名:“你不是要去看病……哎!”
话还没说完,谢长亭已重新戴好面纱,听也不听他一句,径直开门出去了。
时轶只得放下碗筷,随手往桌上丢了些银子,追出去:“你慢些走!”
手抓到门上,一下便摸到了自己方才设下、不知怎么已被破坏了的禁制,动作一顿。
“……”他收回手,用力按了按眉心。
谢长亭追着洪朗的背影,维持着数步之遥,穿梭在人群中。
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却不知为何。
几人东拐西拐,逐渐走到了一处无人的小巷。
谢长亭没有贸然进去,而是停在了巷口。
只听得云收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原先还以为是看错了,没想到还真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