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园里的小妖们(30)
螺螺脸红,局促的说:“我、我实在炒不来几个菜,还差点烧了锅台,就从酒楼买了几个回来,至少……至少能吃。”
一直以来家里做饭的都是贺观棋,他几乎从不让螺螺下厨,自然晓得他跟厨房到底有多不合适。闻言心疼的摸了摸他的头,道:“不是说了吗?同我在一起,你什么都不必做。”
螺螺点头,眼底似乎有些黯然。
贺观棋以为他是因为没能亲手给自己做饭而内疚,便又好言好语的宽慰了一阵,直到螺螺又开心起来。两人才坐下,就着还热乎的饭菜吃了一顿。
清酒的度数不算高,可贺观棋心里高兴,一杯一杯下肚,整个人都有些轻飘飘的,脑子也有些混沌起来。他喝多了倒不见旁的酒鬼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撒泼耍赖,只是话多了一些。
他拉着螺螺的手不放,嘴里念叨了很多很多。
螺螺从没听他一次说这么多话,耐着性子一边用湿帕子给他擦拭额头,一边默默地听他说。
贺观棋说,他心里高兴。
自从双亲接连过世,他身边便再没什么依靠了。父亲不体面的死法是他心头抹不去的阴影,母亲亡故前拉着他泪眼婆娑喋喋不休的那一幕,他也始终不能忘怀。因此他只能逼迫自己不要去回想从前,埋头苦读不问世事,仿佛这样就能让心里平静下来。
他说,打小就觉得自己和旁人不同,这种不同不仅仅体现在自己的眼睛能看到妖魔鬼魂上。比如他读书天生就比别人灵光,几乎算得上过目不忘,无论多冗长繁琐的文章,他看过一次就能倒背如流,好像他生来就是为了读书。
他还说。读书走科举是他多年夙愿,也想过有朝一日若能得缘荣登宝殿,定要一心为陛下效劳,为黎明苍生献一份力。
今日从考场出来,结果虽还未知,可到底是给自己多年寒窗苦读一份交代。至于最后到底如何,他已经不怎么关心了。
螺螺听完他的话,俯身在他耳边,一字一句无比肯定的说:“你一定会是状元的。”
贺观棋睁开眼,眼中一片笑意,醉意朦胧道:“我的螺螺莫不是有预知能力?”
“我就是知道!”螺螺趴在他胸口,嘀嘀咕咕的说了什么。
可贺观棋酒醉睡意上头,没听清他到底说了什么,意识逐渐模糊,很快闭眼睡去。
十多天后,是放榜的日子。
一大早门外就传来吹吹打打的声音,螺螺起身去开门。外头赫然就是报喜的人,恭喜他中了头三甲。只要在殿前走一遭,在陛下那边过了试题,就是稳稳地状元郎了。
贺观棋的同窗们也来庆贺,一时间小小的院子里人满为患,到处都是不停上门拜访的人。螺螺很快就被挤了出去,无人在意他一个小小的书童。
贺观棋强势的将那些人都赶了出去,拉着螺螺的手关上门,细心查探他的手:“刚才有没有伤到?”
“没有。”螺螺摇头,想了想又说:“你对他们那么凶,会不会得罪人?”
贺观棋显然不在乎:“还未在殿前走一遭,谁能知道结果?他们前来祝贺在我看来也无甚必要。更何况,他们哪能同你相比。”
螺螺心头发酸,低头不说话。
贺观棋察觉他有心事,在他额前吻了一下:“你好像不太高兴,是为了什么?”
“我没有不高兴。”螺螺努力憋出一个笑脸,“就是有点担心,万一那个皇帝看重你,非要点你当驸马,怎么办?”
贺观棋忍俊不禁:“原来是为这个。”
“此事绝无可能。”
螺螺不服气了:“怎么不可能?”
“你长得这么好,品性一流,莫说是公主,便是天上仙子也配得!”
贺观棋挑眉:“我要配得上公主仙子作甚?有你不就够了?”
见螺螺仍然不开心,他只得又解释道:“那都是话本里的故事,当不得真。古往今来,有几个状元能在殿上被皇帝看中钦点驸马?公主何等金贵,出嫁是大事,不会如此草率的。”
“再说,当今圣上子嗣稀薄,最年长的公主也才八|九岁,哪来的指婚?”
螺螺语塞,红了耳朵。
贺观棋见他不言语,笑着问道:“放心了?”
“嗯……”螺螺埋进他的怀里,轻轻点了点头。
第33章 田螺篇
三十三
去殿试的那天,螺螺显得格外兴奋,在接送贺观棋入宫的马车上不停说话,一刻都不停歇,像是要把所有的话都在今天说完。
贺观棋握着他的手一直不曾打断,只是微笑着听他说。在他看来,他是永远不会觉得螺螺聒噪的,无论他说什么,他都愿意捧场。
到了皇宫门口,螺螺就再不能入内了。皇宫大院不比外头,里头的重重防护不是摆来好看,像螺螺这样的小妖,进去之后万一触发了什么机关,死无葬身之地。
贺观棋告诉他,只要下试了他就回来,让他不用一直在外头等着,天凉了,就算他是妖也不能在秋风里傻站着。
螺螺忍着难过,故作欢快的点头,仰头目送着那辆马车从大开的宫门缓缓驶入,而他始终没有离开,更没听话的离去,痴痴地站在那里不肯挪动脚步,眼里写满了哀愁悲伤。
守门的侍卫实在看不下去了,好心同他解释:
“小兄弟,他只是进殿面圣而已,又不是一去不回,你不必太过忧心。”
螺螺噙着泪,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最终又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转身缓慢踱步离去,背影在秋风中格外萧瑟。
————
殿试的结果没有任何意外,他出色的口才与满腹经纶的学识在殿上无论面对怎样的难题都能游刃有余应答如流,是当之无愧的头甲,圣上钦点的状元郎。
出宫的时候,作为新出炉的状元,例行要与另两位一同游京。贺观棋本来生得就好,当他身着红色锦袍,骑在高头大马上巡游的时候,底下围拥过来的民众纷纷向他投掷鲜花手绢,还有不少未婚少女趴在窗边娇羞偷看。
鲜衣怒马少年郎,才貌俱全气质佳,试问谁能不迷了眼?
可惜贺观棋全然没有接收到底下人的热情,他骑在马上兀自远眺,只想找到自己想见的那个人。下面乌泱泱的全是人头,想要在其中找到一个目标无异于大海捞针。但贺观棋自信目力过人,不肯放弃的一一看去,心中愈发疑惑。
无论他如何找寻,人群中依旧看不到螺螺的身影。
不应该……
贺观棋困惑的想着,难道他先回去休息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等到游街结束,贺观棋推掉了所有的庆功酒宴,一路跑回自家小院,推开门后却愣住了。
小院内没有任何人。以往必定会坐在桌前等着他的螺螺,不在。
贺观棋心头隐隐有些不妙,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入室内,翻找了所有的地方,果然没看到熟悉的人影。
螺螺真的离开了。
坐在床头冷静回想,贺观棋才渐渐回味过来,这些天螺螺的异常。他说的过度兴奋,偶尔的失神落寞,每晚牢牢地趴在他怀里不肯睡去……
那些不被注意的细节一一想来,愈加肯定了贺观棋的猜想——螺螺是早有预谋的离开。
但,为什么呢?
贺观棋百思不得其解,他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他独自坐在床头,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一直到彻底没入黑暗,他都一动未动。
————
其实螺螺那天还是去看了。他躲在高高的阁楼之上,借着那点光亮偷看,一身红衣的贺观棋是那样的好看,他有些骄傲自豪的同时,心头又很难过。
他知道自己的不告而别很懦弱,但他没办法留下来当面和他说明白,怕自己没出息的哭得一脸鼻涕眼泪。土地神的那些话终究还是被他听了进去。
天上的文曲星,听起来遥不可及,他们之间的身份天差地别,一个正儿八经的神仙怎么会同下界小妖纠缠不清?
土地神说,贺观棋中了状元便算功德圆满,渐渐地就会回想起自己的身份,而后回归天庭,到时他若还留在他身边,多少有些不知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