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园里的小妖们(28)
说罢,他一个闪身就消失在原地,跑得无影无踪。螺螺也赶紧带着贺观棋遁地,下一秒就回到了他们的小屋子。
贺观棋第一次遁地,忍了好久差点没吐出来,躺在床上虚弱养神。他紧紧抓着螺螺的手不让他走,良久才轻声说:
“以后,别再做这种事了。”
“我半夜醒来发现你不在身边,实在吓坏了。”
螺螺静静地趴在他的胸口,无声的点头。
第29章 田螺篇
二十九
听说孙尚书家出了大事。家里的二公子原来被妖魔附身,好几年了竟无人察觉,孙尚书吓得重金请了法师做法驱邪,孙家上上下下心有余悸,仍没从恐惧中走出来。
这些事螺螺都没怎么关心。今天天气不错,他出来走走,来到了城外的一个小村子外,站在门口犹豫着是不是要进去。
想了许久,他鼓足勇气迈步往前走,循着记忆中云烟曾告诉过他的地址,终于找到了那户人家,站在那扇简陋的木门前抬手,轻轻扣了扣。
没过一会儿就有人来开门了,那是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满脸愁苦眉峰紧锁,额上布满了深深地皱纹。他看着门外的少年,瞅了半晌才问道:
“小兄弟,你敲俺家门干啥?”
螺螺抬起头,小声回他:“我来找人。”
“找谁?”那汉子粗声粗气的问,看起来精神不太好。
螺螺赶紧说明了来意:“我是云烟的朋友,是来看望你们的。”
听了他的话,那汉子又是一阵皱眉,而后恍然大悟:“你说的是俺家小山吧?”
“你是他朋友?快进来坐!”
螺螺被他大力拽进院子,懵懂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小山”才是云烟的真名。
“俺不知道你要来,家里啥好东西都没有,你将就着喝点白水,待会叔去集市上买点肉,你在这吃了走。”云烟的爹比划着要出门。
螺螺抱着茶碗急忙摇头:“我不吃。叔你别忙,我真的只是来看看……”
他好说歹说才劝住他,这时从屋里又跑出来两个孩子,一男一女,都是八九岁的年纪。女孩长得特别漂亮,只是眼睛灰蒙蒙的一片,不似正常人那样有神。
“这是小山的弟弟妹妹。”小山爹给他介绍,转头又道:“小海小河,快来瞧瞧你们大哥的朋友。”
那两个孩子怯生生的走过来,男孩胆子大些,一双大眼滴溜溜的围着他转悠,像是在认人。而女孩看不见,只是茫然的四处张望,似乎在分辨他在什么方位。
螺螺看着他俩,依稀能从他们的五官中看出一点云烟的影子。他说得没错,妹妹果然好看极了。
他低头从兜里掏出一大包糖塞到两个孩子手里,急着说:“我来之前给你们买了好吃的,尝尝。”
小山爹刚要开口呵斥他们不许拿,就被螺螺制止了:“叔,我和云……小山真的是朋友,他生前曾说要带我来玩。”
他的话让小山爹的眼眶都红了。他重重的吸了口气,揩了揩鼻子,低声说:“你是个好孩子,还记得我们家小山。”
“他之前很高兴的跟俺说,他在城里交了个朋友,应该就是你吧?”
“俺家小山脾气倔,当年卖他属实无奈,我这个当爹的没让他过上好日子,眼瞅着过两年就能回来了,谁知……”
他说到这里,眼眶又红了,“他是个没福气的,忽然生了病就没了,俺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螺螺默默地攥紧了衣摆,没有把云烟死亡的真相说出来。毕竟,若是让一个父亲知道自己孩子惨死的事实,任谁都会崩溃的。
“俺其实知道他在孙家其实不开心,每次去见他,他都不愿让我多待。俺明白他的心思,他怕看到俺会哭。”
他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很多,螺螺只是沉默的听。
从他口中,他逐渐的认识了另一个“云烟”,或者说,小山。
原来小山也不是真的那么别扭,他也曾开朗活泼爱笑,爬山上树下河摸鱼什么都会,而且还极其疼爱弟弟妹妹,会给弟弟摘果子,给妹妹梳小辫子,小小年纪就背着柴火走街串巷补贴家用。
知道的越多,螺螺心里便越难受。
在他家一直待到傍晚,螺螺才起身告辞。小山爹执意要送,螺螺推辞不过便应了。忽然有人轻轻地拉扯着他的衣袖,他低头一瞧,是小河。
小河眼睛看不见却很聪明,只不过一个下午的时间就喜欢上了螺螺,见他要走,依依不舍的拽着他。
“哥哥下次还来看你。”螺螺弯腰摸了摸她的头低声说道。
小河点了点头,灰蒙蒙的眼睛没有光彩,却仍旧透着一丝期盼。
螺螺摸了摸怀中的东西,像是下了什么决心。趁着小山爹回屋给小山娘换药的功夫,他将自己的手覆在小河眼睛上,小声说:“闭眼。”
小河不明所以,听话的照做。
一阵柔和白光在他手心亮起,小海在旁边看得新奇,不住小声惊呼。过了一会儿螺螺松开自己的手。小河慢慢睁开眼睛,不再是之前那灰蒙蒙的样子了。
乍然见光,天生失明的小河有些不知所措,茫然又害怕,忍不住吓哭了。小山爹听到动静赶紧出来,可院子里只有小海抱着哭泣的小河,不见了那个叫螺螺的少年。
顺着原路往回走,螺螺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他不知道自己偷偷的将云烟的眼睛带出来安在小河身上到底对不对,可他知道云烟一定会很高兴。他那么骄傲炫耀的妹妹,从此以后就能看到光明了。
用他的眼睛。
螺螺一直往前走,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路的尽头有人等他,是贺观棋。
第30章 田螺篇
三十章
夜里螺螺又做梦了。近来他觉得自己似乎越来越像个凡人,开始有很多凡人的习惯,也会做很多梦,有的很美好,有的不那么美好。
梦里他又看到了小山。
小山笑眯眯的看着他,脸上没有一点阴霾。他看上去就和生前一样光鲜明媚,甚至更柔和。仿佛卸下了一身的重担,总算解脱了。
他很感谢螺螺让妹妹小河见到了光明,还替自己报了仇。而后又叫他不要难过,因为他死得其实并没有那么痛苦,只是遗憾没能继续跟他做朋友。
他告诉螺螺,地府没有想象的那么恐怖。也许是因为他生前没做过坏事,所以死后也没有什么惩罚,只要安心等着投胎就行了。
他还得意洋洋的说,凭着他的聪明才智,和几个鬼差关系处得不错,这才得了机会前来托梦,鬼差还偷偷告诉他,他以后要投胎的那户人家是正儿八经的书香门第,一生顺遂小富即安,没病没灾的过完。
像是生怕螺螺不信,他还再三强调了自己的开心,极力掩饰着眼里的不舍。
最后临走前,他沉默了许久才又说。
‘当初你借我穿回去的那件衣服,我一直没有舍得扔掉,都是骗你的。’
‘在书院那么久,大约只有你对我好,他们私下里怎么看我,我是知道的。’
‘要是能一直做朋友就好了。’
从梦中醒来,螺螺眼前一片湿润。他不知道这个梦是不是真的,可他宁愿这是真的。至少他和小山正经的告别了,也知道他下辈子会过得很好很好,给了他不少慰藉。
循着梦里的指示,螺螺潜入孙府,在废弃的仓库里找到了一个木箱子,在里头真的找到了小山说的东西。
那曾是螺螺的衣服,就是他以为被小山嫌弃丢掉的那件。它被人仔仔细细的熨好叠在箱子里,保养的宛若崭新的一样,一看就知道主人平时十分爱护。
螺螺吸了吸鼻子。当初以为真的被小山丢掉的时候他还十分恼怒,听他说“不过就是一件破衣服罢了”更是气得要揍人,可如今却轮到他说了:
“不过……就是一件,破衣服罢了。”
哪里值得他这么心心念念的爱护。
他从不知道,当初那个嚣张跋扈恶言恶语的少年,原来私下里竟是认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唯一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