娑婆(26)
那人不应,她眼中一恨,弯腰捡起一块巴掌大的石头就砸过去。
第七歌耳朵一动,在石头正要落到她后背时侧步一躲,转身看过去:“干什么?”
“你没长耳朵还是听不懂人话?”姬差问,“我叫你你不知道停下来?”
第七歌抄着手,似笑非笑:“你叫我,我就得停?”
姬差微扬下巴。
“我不停,你要如何?”第七歌还笑着,眼底满是冰冷嘲讽,“叫两个小厮来,活活打死我吗?大小姐?”
最后那句话一出,姬差眼底便泛起阴寒毒光。
她死死攥着裙子,咬了咬牙,低低道:“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不去死!”
第七歌掏掏耳朵,这话她几天来已经要听起茧了。
“你也不必替我急,”第七歌回身接着走,全然不管身后姬差跟不跟得上,“谁没个死的时候?该我死了,我必叫上你来看,也算做一桩好事,成全你的心愿。”
姬差冷笑:“你最好说到做到。”
她又跟着走了两步,突然蹲在地上:“走不动,不走了。”
“行啊,”第七歌面不改色,席地而坐,“反正闹着要进城的人不是我。”
“你……!”姬差哑口无言,愤愤瞪了半天,最后把气咽下去,别开头,语气总算不那么冲,“……你为什么不给我搞一套?”
“你说什么?衣裳?”第七歌斜斜睨她一眼,“给你搞了,你穿么?”
“你不给我怎么知道我不穿?”
“是——你穿——”
第七歌起身,慢悠悠踱步到姬差身边,背着手绕姬差转了一圈,一低眼就是姬差满头的珠翠。
她拿手随便拨了拨,姬差不耐烦躲开。
“你怎么不穿呢?”第七歌自顾说道,“穿上了,还像昨儿那样,野狗快追到脚跟底下也得先把脸洗干净。洗着洗着头发乱了,还得拆了一头发带重新系一遍。命算什么?漂亮干净最重要。你哪犯得着穿这男人穿的粗布啊?我就是给你绑三百圈纱布也拦不住大小姐招摇过市不是?你得打扮得好看再好看,好叫人一眼认出你是城主家的大小姐,这样……”
她猝不及防俯身,凑到姬差耳边:“别说男的,就是我看了,也想把你浑身扒光好好肏一肏。”
姬差气得发抖,扬手便要往第七歌脸上打去。
下一刻,手在半空便被一把抓住。
第七歌换了神色,眼似冰霜,冷不丁将姬差的手甩开,站直了睥睨道:“所以啊,乖乖穿你的裙子吧——差娘。”
说完,她抬腿便走,再不回头看。
没想走出多远,第七歌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小小的:“……喂。”
她止步回望,见姬差慢慢抬手,垂着眼睛,一言不发拔下自己头上所有簪子,扔在地上,又解了发带,将满头青丝盘在头顶,随后蹲下去,往脸上抹了两把灰,开口已没了底气:“这样行了么?”
姬差不动声色扬了扬唇,背着手继续走:“勉勉强强。”
刚走了没两步,她蓦地站住,疾步回来拉着姬差到一处草丛蹲下:“别出声。”
河边,两个蝣人抱着水壶正要取水,口中用她们听不懂的族语骂骂咧咧说着什么。
他们不远处的后方,跟了四个俊俏公子——
和一团长着竖瞳的黑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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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差(chai)
第20章 20
20.
那对蝣人原在抱怨车中巫女娇气,眼见到了城墙脚下竟还要盥洗更衣,正蹲在河边嘀嘀咕咕埋怨,其中一个忽往脖子后摸了摸,转向旁边用族语问道:“你挠我做什么?”
另一人不解:“我没有挠你。”
便又无话。
过了一会儿,那人再将脖子一拍,怒视道:“别挠我!”
二人正欲争执,忽瞥见打水的河里黑了一片,恰笼罩在他们倒影上方。
细细一看,那黑黑的影子里还嵌着一双猩红的眼睛。
他们颤抖着转头,后方树林全无踪迹,自身竟是被一团浓厚的雾气团团包围。雾气中央,骤然睁开一双暗红的眸子。
他们盯了不过半刻,眼睛便发直,双双向后倒去。
囡囡慢慢变小,再如巴掌大时,往后一跳,跳回提灯肩上。
一行人开始扒这两个蝣人的衣裳。
“待会儿提灯和鹤顶红先换上,过去再引两个蝣人过来,这事儿就成了。”谢九楼把扒下来的衣服扔过去,提灯却不接。
“我们去不好。”提灯说,“你和楚二去。他会蝣语。否则我们怎么开口叫蝣人过来?”
谢九楼一思忖,万一出了破绽,提灯他们在这边也好先离开,那一堆蝣人,总伤不了他和楚空遥。
四人把这对蝣人搬到草丛,捆了手脚,堵住嘴,即便待会儿醒来,料定也得在他们进城以后了。
回到河滩,谢九楼和楚空遥便前行走近那方队伍,提灯与鹤顶红并排站着,见前面两人蒙好面走远,提灯忽一转身,又钻回草丛里去。
鹤顶红站在原地反应不及,刚要跟过去看提灯做什么,就见这人已经从草丛里出来,手上拿着昨夜谢九楼雕刻时的刀——提灯今早顺手从谢九楼身上摸过来的。
刀上淋淋滴着血,提灯侧脸和下巴也溅了不少。
鹤顶红一愣:“你把他们杀了?”
提灯没说话,只先摊开黑色皮革包裹的左掌,将刀面正反在掌心一擦,血迹便留在了皮革上,匕首锃亮如新。
“不然呢?”他低头收刀,只略抬眼扫了扫鹤顶红,声音又沉又冷,“眼下城门只进不出,城中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等这对蝣人醒了,到城门一闹,岂不麻烦。”
“可刚才……谢九他们说不杀的时候,你……”
提灯阴着脸,定定望过来。
鹤顶红微怔,便不再说下去。
“那就别告诉谢九。”
——俨然不是商量的语气。
提灯说完,抬脚欲走,正打算去河边洗脸,脖子一侧传来冰凉而锋利的触感。
“不要动。”第七歌两指夹着极薄的刀片放在提灯喉侧,“刀刃不长眼,公子小心。”
鹤顶红神色一凛:“你要做什么?!”
提灯倒握着刀刚放进袖子,此刻捏着刀柄的右手不动声色一紧。
“我不做什么,只不过想替我和我的朋友讨两件衣裳。”第七歌笑道,“既然你们已经解决了两个,何不再替我二人解决一双?”
提灯垂着眼,波澜不惊:“你朋友呢?”
第七歌默不作声往丛子一扫,说:“她是个嗓子没把门的,此时已经在蝣军近处,若我一刻钟内没拿到衣服,你们就等着败露好了。谁也别想安然无恙混进去。”
鹤顶红已要欺身上手,提灯冲他道:“替我打些水来。”
“可……”
“快去。”
提灯就地洗了脸,第七歌的刀没离开过他的脖子。
“一会儿他们回来,你就这么架着我,他们才会帮你。”
“用不着你教。”第七歌侧头问,“你当真配合我?”
“我的命在你手里,我必须配合你。”
“如果我把手拿开呢?”
“我会杀了你。”提灯说,“还有你的朋友。”
谢九楼他们回来的时候,提灯的脖子已被刀片擦出了血。
被引诱来的蝣人早在路上让囡囡放倒,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回到此处,提灯竟生了变故。
城门的蝣人没有上千也有几百,再弄两个不是难事。
第七歌的手架在提灯脖子上,丝毫不敢放松警惕。待谢九楼他们再搬了两个人来,扒下衣服时,她又要除了提灯以外的所有人离开,回到蝣军驻扎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