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少年(42)
阿云还没喘匀气,便被气的抬脚一踹,“滚!”
他能给谁补衣服,除了阿曈与书生,就是被窝里这个哑巴了呗!萧冉被踹了一脚,但依旧伸手去翻了翻榻边针线篓里的衣衫,看到辎重营的营标,才恍悟。最后转身,丧眉搭眼的去拽人,搂住就不撒手了。
他还是要小心些,军营里这么多爷们儿,自己媳妇可别叫人盯上!于是又沉着眸子,翻身压了上去。
所以,今日的阿云脸色格外的红润,他看着帐中的两人,还问,“你们要背着我吃什么呀。”
阿曈叹口气,掀开了匣子,与两人解释了几句。于是,都到外边各自忙碌的辎重营兵,就听自己的帐里齐齐传来两人惊诧的声音。
“啊!什么?”
帐中,书生查看着“许项明”的免丁文书与户籍,这才确认了阿曈的话,便叹了一口气,转脸朝阿曈说,“恩公,也是好事儿,此间事了,你也正好回家去。”
书生不知道阿曈的身世,只是觉得他顶替冒名的这个大罪眼下已解,实在可以离开军营。他这小恩公人单纯善良,且身上的东西仔细看下去,无一不贵重!初次见面,便送出了寻常人家两年吃用的银子,且他穿的鹿皮小砍袖,以那样绝伦的毛色光度与鞣制工艺,在定平府可是值一套城边的小套院!
虽然不知什么原因叫他离家而替人抽丁参军,但在这将乱的时间回到家中去,实在是再好不过了,以世俗的眼光看,是天赐良机。
“眼看快要打仗了,此时回家,也好避祸啊。”
阿曈不吱声,但阿云是知晓一二的。他某次与萧冉说起阿曈的事,也是想勾了他冒名顶替的罪,不然总悬在人心上,叫他心里不安。
但萧统领却直接一摆手,“问过,将军不让管。”按他的话,大将军把人护的很严。
阿云没想到宗朔会叫人离开,于是犹豫着问了一句,“那,将军他,那,你就真么走了?”
阿曈坐在大铺上,低着头扣手,“嗯,他叫我走。”
书生来看眼前恩公这幅情形,才忽然醒悟过来,他焦虑的在地上来回踱步,但仔细思量,还是朝阿曈说,“恩公,走吧,等战事结束,我若有幸能重回故乡,咱们再相聚。”军营艰辛,何苦来哉!
阿云却想了半天,他是体味了情爱滋味的,知道其中的艰苦与难得,也知道那是轻易割舍不下的。只是,他还不知道阿曈到底是什么心。
“阿曈,你和将军,嗯。”他还是有些问不出口,实在无法想象,镇国将军那副英俊却料峭沉着的面孔之下,会为谁情根深种。
“你们,相处的怎么样了。”
阿曈闻言,便有些委屈,他也想不明白,“我们睡了觉的!”
阿云直接倒吸一口气,还在踱步的书生瞬间崴了脚,两人都一脸惊异的看着阿曈,不可置信。
阿云不可置信,那将军看着正经又吓人,没想到,竟下手这么快!
书生不可置信,他那经天纬地、雄才伟略、霸气天成、人间脊梁的平成王镇国大将军,竟然,竟然只吃不买,是个负心汉!
阿曈还在思索,“睡了觉,他不就是我媳妇了么,那他是不是又反悔了。”
只是那两人谁也没说话,他们还在震惊中,没缓过神。
过了一会儿,书生醒悟过来,一步本就上前,伸手掀开了阿曈的额间碎发。少年没拿书生当外人,就没躲。他头发一被掀开,阿云与书生都聚精会神的弯腰趴过来看。
两人见阿曈额间没有孕痣,都松了一口气,只是那金灿灿的花纹也露了出来,他们研究了半天,书生就问,“恩公,你这花纹是找人纹的吗,这手艺可真是绝世啊!”
那金纹仿佛是从肌理间渗透出来,纹路繁复又神秘,灿灿的的金色也如水波一般,在暗室中荡漾着。
但看久了,只觉美丽之下的肃穆,叫两人不敢伸手摸,只轻轻的放下了少年的额发,阿云还伸手给拨弄一番,把金纹挡严实了。
“什么找人纹的,还可以纹上去的嘛?不过我这个是天生的。”
阿云与书生都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连连点头,但心里都出奇的想法一致,“什么都行!不是个哥儿就好,睡了也没有后顾之忧!”
书生甚至咳了一声,“恩公,我说,要不你换一个人?”他恩公这样俊俏,天生神力,性情又好,还怕找不到媳妇么,跟着将军能有什么结果?他地位显赫,早晚得娶正妻。
阿曈只是低头不说话,于是阿云一叹气,“要不,你在我那先留一晚吧,这两天怕是有雨,你走也不急于一时。”
阿曈想说他不怕下雨,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天是有些闷,一到了夜里,城外戈壁更是狂风怒卷,天边的浓云翻滚。萧冉回到了帐中,看见坐在一起吃饭的两人,也没说话。
阿云晚上悄悄问萧冉,将军到底是什么意思,萧冉却罕见的叹了一口气。
“走了好,别拦了,将军和我们,不一样。”
暗夜沉沉。
宗朔身穿铠甲回到帅帐,未燃烛火,周围漆黑一片,他侧耳细听,屋内冷冷清清,没人。
将军没卸甲,只是独自瘫在帅椅中,坐了一宿。
第三十五章 命牌
壬戌年五月二十六, 后世之人评价,这是长达三百年民族大融合的真正开端。
但往往历史的重大节点,在当世之人所经历的这个时刻, 是寻常且平静的。最多, 昭城的士兵们也只会感慨一句:京中特使的排场可真大!
高耸的城门不远处,一队人马从官道疾驰而来, 黑压压至少五千余人, 开头的金甲营卫还举着巨大的八宝华盖,只是戈壁的风沙太大,那华盖被吹的东倒西晃,令原本庄严肃穆的权利象征,此刻有些滑稽。
守城的卫队遥遥的看着,不由的乐出了声, “诶呦, 八宝华盖啊, 难道是个皇子不成?”但心中却都暗暗嗤笑,“来戈壁还打着华盖, 摆什么排场?没吹跑那是老天爷不稀得要那破布盖子。”
如此, 他们更觉出平成王镇国大将军的好处来, 若是论身份,那是先太子遗孤!怕是比当今那位皇帝还名正言顺些。但大将军是从不摆这些无用的排场的,抄来的钱财也都尽数给军营的弟兄们补贴伙食了。
因此, 众兵将才为宗朔悬心,他的武功智谋, 当今这几位皇子无人能出其右。但贤人多遭天妒, 就如同当年被诬陷勾结外族的先太子一般。
不说城中人心浮动, 只说远处铁甲将近, 守城士兵核实斥候官的通报后,缓缓打开了城门。
城外,二皇子赫连诘一马当先,他一进城,没见宗朔前来迎接,便冷笑一声,满脸桀骜的拿着一把宝剑高举头顶,大声朝四下喊。
“我代天子巡边,叫你们将军出来跪迎!”
几个副将听了都隐隐作怒,但都被刑武拦下了,他已经叫萧冉去禀告将军。他们俩从小就跟在宗朔身边,师从云中寺的高僧,但即便多在寺中生活,也免不了一些人上门故意搅扰,其中最可恨的,便是这位二皇子赫连诘。
他身为贵妃之子,自小就蛮横跋扈,小时候因为宗朔的名声武艺嫉妒找茬,长大了,就因为全力皇位拼命,两派人马纠缠已久。
更何况,宗朔此番出将昭城,第一个便杀了贵妃的弟弟,并取而代之。那可是他赫连诘掌边关兵权的舅舅,是他们今后夺嫡的依仗。于是,赫连诘便更恨宗朔。
自幼,所有人都说自己不及这个全家死绝的煞星,长大了,这人平定内乱,战功赫赫,更显得他无能!可如今,赫连诘拿着手中的圣旨有些志得满满,可他终于抓到了机会,能把这人狠狠的踩在脚下!
他绝不会放过!
帅帐内,萧冉还没等说话,一身甲胄坐在椅子中的宗朔便一摆手,声音有些沙哑,“知道了。”
萧冉看了宗朔一会儿,最后还是有些不放心的问,“殿下,你,难道非要行此险招?”
宗朔霍然睁眼,眸子坚定而凌厉,一身失意的暮气尽去,整个人变得奋锋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