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EEP(52)
“嗯。”简云闲先生发现的声音传来,“得好好休息才行。”
在说话间,简云闲的手掌轻轻覆住了金属义肢与残肢的连接处,接着手指便探进拿隐秘的凹槽内。
易鹤野的心跳开始加速,这是断肢第一次被外人触碰,这让他难以言喻的紧张。
他感受着冰冷的指腹在自己的断肢表面游移,那人的动作十分温柔,叫他觉得自己的紧张带着免不了的自作多情。
很快,那人碰到了锁扣,易鹤野屏住了呼吸,他知道,接下来便是最疼痛的时候。
“忍一下。”
简云闲的声音,是和那轻微的“咔嗒”声一同响起的,意料之内的疼痛从断肢处刺上后脑勺。
易鹤野死死咬着牙,在叹出来的前一秒,他就咬着自己的舌尖,逼着自己把声音咽了下去。
尽管鼻息还是彻底乱成了糟糕的一团。
此时,他的脑海里只穿来小羊的那句:“还以为你在做什么羞羞的事情呢。”
接着,他在疼痛和联想中,非常明显的……嗯,来了感觉。
易鹤野悄悄低头看了一眼,只觉得脑子都白了。
现在立刻从32楼高空跳下去,这一辈子应该很快就结束了吧。
在简云闲只可意会的轻笑声中,易鹤野慌乱地拿起被角将自己遮掩住,只在内心求他不要开口。
那人似乎真听到了自己的心声一般,非常绅士地没有再提——不得不说,这份沉默让易鹤野更慌了。
直到那人很小心地、仿佛脱模一般,将那义肢一点点、一寸寸地摘下来,他才慌不择路地跑下床。
妈的,易鹤野痛骂自己,这时候到怪精神的。
冲进浴室之后,易鹤野一把将热水阀关掉,冰冷的凉水直接从头顶灌下来。
他觉得自己全身就像是烙红了铁的,冷水浇上去,都要掀起一层水蒸起来。
骤然被冷水浇灌,让他还虚弱着的身体一个激灵,但精神的地方依旧精神。
易鹤野叹了口气,无奈地将脑袋抵在瓷砖上,将水开到最大,挡住浴室里的一切声音。
此时,门外又传来简云闲的声音:“水温别调太低,小心生病。”
易鹤野目光空洞地站在冰冷的水中,感觉到了身体逐渐变沉——
太好了,易鹤野破罐子破摔地想,病死我得了。
第39章 编号039
在冷水里浇了半个小时, 易鹤野彻底把自己浇病了。
让他全身发飘的高烧,天崩地裂般的头痛,还有止不住地咳嗽, 倒是让他无暇顾忌那些叫他颜面扫地的羞耻事了。
他就这么一直站在冷水里, 一直门外传来“怎么这么久?要我进去看看吗?”
他才慌忙裹好了睡衣,就这么湿漉漉昏昏沉沉倒到床上。
迷迷糊糊间,他隐约听见简云闲说:“头发都没擦呀。”
但他没力气动弹, 就任由那人抱住他的脑袋裹上毛巾,举着吹风机呼呼往脑袋上吹着。
易鹤野头痛又有些耳鸣,嗡嗡的吹风机声反倒显得没那么吵人,甚至觉得暖风热乎乎的,一边打着冷颤, 一边往上凑。
最后,他不知怎么的就被简云闲推着脑袋塞回了被窝里。
电吹风骤地停下声的一瞬间, 烧得稀里糊涂的易鹤野回光返照般睁起眼。
面前,简云闲一贯柔和逼真的表情消失不见了, 朦胧中看见的他, 仿佛是一个刚出场的机器。
这瞬间激起了易鹤野猎人的本能,立刻停下了刚睁开一条缝的证言动作,强忍咳嗽的欲望,悄悄打量着简云闲的——
因为意识迷离,他无法保证眼前这一切不是错觉,但迷迷糊糊间, 他仿佛看到简云闲的瞳色发生了轻微的变化, 仿佛是在扫描着什么。
很快, 那瞳孔中仿佛数据流一般的荧光色褪去, 简云闲的表情恢复了自然, 口中却报出了精确的数据:
“体温39度2,高压89,低压53,血氧浓度85……这身体也太脆弱了。”
此时,眯着眼睛装睡的易鹤野突然强撑起身,一边咳嗽一边冷笑道:
“哼,还说自己不是机器人……”
他看见简云闲面上的怜悯骤然消失,下一秒,一只硕大的绵羊抱枕砸中了他的脸,直接把他砸得脑袋断电。
昏睡的前一秒,嘴角还带着尚未消散的得意。
如果疼痛可以给易鹤野带来微妙的快感,那生病确实可以给他带来罕见的安全感。
他缩在被子里,任由自己全身一遍一遍地发冷,烦躁的情绪却逐渐平稳下来。
因为病号可以不用上班、不用上学,可以忘掉放下一切琐事和烦恼,也是被照顾的最优先级。
他喜欢生病。
可惜易鹤野身体素质过硬,一觉醒来,除了嗓音嘶哑脑壳微痛外,又恢复了可以手撕三百AI的超强战力。
连请假都不会被批准的程度。
好在烧退了之后,易鹤野便也没了那么多不清醒的念头。
此时,家里空落落的只剩自己一人,易鹤野短暂地觉得空虚之后,便很快进入到了工作状态。
他赶紧打开电脑,还没点开浏览器,铺天盖地的新闻推送就占据了他的屏幕——
“玩家接连猝死并非意外,四维网络背后的惊天秘密被揭开。”
“四维总裁刘思维被控故意杀人罪被批准逮捕,涉嫌其他犯罪正在调查中。”
“封面人物:方春阳——天才游戏开发被迫消失后又卷土重来。”
“羊吱甘露论坛发表重要声明:全网都欠SHEEP一个道歉!”
……
易鹤野看文字向来没有耐心,只是看着那些或真或假的消息,便立刻感觉头痛被加剧了。
他扫着那一个个大字标题,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在找些什么,知道一个电话扫了过来——裴向锦。
易鹤野正被文字扰的头痛万分,接电话自然也没有什么好语气:“喂?”
“你可终于醒了。”裴向锦显然也烦躁得很,“你家监护人把你通讯切了,说你醒了才能打通,可他妈的等死我了。”
易鹤野低头一看,才发现确实有几百个来自裴向锦的电话——看来是不间断地打了一整天。
他看着裴向锦满脸疲劳模样,却没有多少负罪感,反倒是在心里感谢简云闲,至少让他这一觉睡得安稳又舒服。
“什么事?”易鹤野活动了一下肩膀,问。
“关于意识嫁接的事情。”裴向锦说,“你跟他有直接接触,有没有什么线索,到底是不是方春阳本人做的?”
易鹤野:“我的接触过程你不都看到了吗?我问他,他不回答,然后我就把他……”
说了一半,他忽然想起那家伙死前恶心他的几句话,便没再说完了——妈的,晦气。
“就这??”裴向锦精疲力尽的心似乎被他点燃了,“我他妈打了你几百个电话,你就跟我说这些??当初再三叮嘱让你多问几句,结果你就急吼吼把证人给……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可比那个方春阳……”
“那是你们安全科的事情。”易鹤野兴趣缺缺地打断了他,“没别的事我就先挂了。”
他无视了裴向锦的骂骂咧咧,把电话挂断了。
他站起身来,下意识打开窗子,却发现窗外灰蒙蒙的一片。
一如既往的是个阴天,不远处就是轰隆的大型工厂,细细嗅来,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硫磺味。
这和此前的每一天都没有区别,但这一回,易鹤野却皱起了眉。
刺激性气体让易鹤野咳嗽了几声,他瞬间联想到了那个在他面前咯血倒地的小孩,联想到病房里一排苟延残喘的病人。
外面阴沉的一片,他又想到了那浓浓的毒雾,想到了那肮脏的粉水。
他一阵作呕,皱起眉,“砰”地关上窗。
他怎么会有那么一瞬间,居然期待一开窗看到的就是蓝天白云,呼吸到的是新鲜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