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浮屠青铜花(14)
“进缰城文士汇聚,书斋林立,一些修士们为了消遣,匿名写了好多话本,各色各样的都有,其中有些格外受欢迎,甚至风靡周边数城,爱好者争相传阅求购。”
沈却寒当年在碧梧城时也买过几部书,不过都是些侠义传奇,顶多是其中夹杂一两处香艳文字,似乎没什么叫人不能自已的精彩情节,因此不免多问了一句:“写的是什么故事?”
乌都根本不敢看南风的脸色,声音低了几分,含糊支吾道:“就是些仙魔鬼怪……这样那样的……故事。”
“哪样?”
乌都:“就是一些相爱相杀、破镜重圆、因缘邂逅、情有独钟……”
他越说声音越低,因为南风身后已经开始丝丝缕缕地往外冒黑气了。
沈却寒显然也被这丰富的种类震慑住了,顿了一下才问:“这跟宋三小姐有什么关系?”
乌都哭丧着脸,道:“宋三小姐痴迷此类话本,尤其对其中描述的魔、魔界之主格外向往,听说家中收藏了数千本话本和各色绣像……所以这一次她离家出走,千钟门和南明阁都猜她其实是想来松花城……”
沈却寒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总算是听明白了他话里话外的意思:“这个魔界之主,想来就是咱们这位了,恐怕这些年里千里迢迢赶赴松花城的,也不止宋三小姐一位吧?”
“……”
南风抿紧了唇,乌都如芒在背,恨不得把头扎进地缝里去。
没有回答就是最明显的答案。
沈却寒欣赏了一会儿他们俩做贼心虚的样子,半晌“哼”地冷笑,凉凉地道:“那些话本又不是我们找人写来为尊上扬名,不过是著者借个身份编故事罢了,我不信看书的都是傻子,看见个魔尊就当真;退一万步说,就算宋三小姐真是傻子,为了一本书离家出走,那也是千钟门自家没教好,同松花城有什么关系?南明阁又算什么东西,他们也有脸上门来要人?”
乌都一听这话,登时松了一大口气,腰背跟着挺直起来:“沈先生真是明白人!我们虽是魔族,在世人口中多有恶名,可一向听从尊上约束,根本不曾有过欺男霸女这等事,只可恨那些仙道正派不分青红皂白,什么没影的罪名都先往我们身上扣……”
“行了,”南风打断他的牢骚,息事宁人地道,“同那些傻子置气做什么,他们本来就不是肯听人说话的人,何必自寻烦恼?既然弄清了来龙去脉,就让他们写信给门派,想要什么你们自己裁度,钱货两讫,尽快把这些祸害打发走。”
乌都躬身应是,沈却寒忽道:“等等。”
南风:“怎么了?”
“记得要点粮食特产,城里存粮不多了,再不补给大家都得喝西北风去。”前任仙门天才沈却寒一脸“来都来了,不要白不要”的理所当然,“另外再替我要一件法器,南明阁的青鸾镜——周焕毕竟是一派少主,只要些财帛未免太辱没他的身份了,往后说出去怕他丢人。”
“……”乌都发自内心地称赞:“您真是太体贴了。”
南风眉梢抽搐,强忍着笑,尽量稳重地道:“难为师……沈先生想得周全,南明阁上下若能体察这份良苦用心,亦当深为感动,就这么办吧。”
“属下遵命。”乌都躬身,破天荒地多说了一句,“请尊上和沈先生放心,该是咱们的,属下一定一件不落地要回来。”
待他彻底退出殿外,南风才绷不住低头笑起来。沈却寒总算从他手里脱身,揉着手腕,睨了他一眼:“还笑,堂堂魔尊,都被人欺负到家门口了。”
南风抬眸望过来,目光和语气一样温柔:“都是小事。”
确实是小事,小的像一根刺,显然不会给他带来任何流血伤害,只是哽在心头磨人罢了,不能呼痛,不应较真,否则只会引来更大声的嘲弄。
其实有人注意到,就已经算是一桩欣慰的事了。
可沈却寒就是有这个本事,既能抚平他的心底最深的伤痛,也能干脆利索地替他拔除恼人的毛刺。
“不是说要出门逛逛么,”南风起身,理了理衣摆,把手伸向他,“走吧,我陪你。”
沈却寒揉手腕的动作一顿。
南风不躲不避,坦然地等着他,片刻后,沈却寒实在跑不脱,也实在拿他没办法,只得把手搭了过去,借着他的力道站起来,长长地叹了一声:“亏得松花城没有春夏秋,否则你今天无论如何也别想再摸到你师兄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南风:就要拉手手!
第13章 来使
乌都办事很利索,少主周焕的信件很快就传到了南明阁修士手中,他们起初还想跟松花城叫一叫板,后来发现这根本就是一块铁板——三十年前魔尊就敢当着仙门众修的面活撕了仇长胤,区区一个周焕难道比巡天阁阁主的骨头还硬吗?
七天后,南明阁飞舟在松花城外落地,二十车粮食和各色蔬果肉类源源不绝运入城门,六名修士搀扶着憔悴的周焕,在魔修的押送下慢慢走向飞舟。
乌都一身窄袖黑袍佩双刀,银环束发,身形高大精悍,气势分毫不让仙门修士,他与那来押车的领头人打了个照面,双方无需寒暄,便开门见山地道:“除了这些粮食外,信中约定还有一件东西,贵使可带来了?”
南明阁长老吴檄向后招了招手,一名修士快步上前来,双手捧着一个红漆圆盒,吴檄单手接过,却并未立即转交给乌都,反倒像是犹疑不定一般,目光越过巍峨城墙,遥遥地落在孤峭的琉璃塔上。
他算是南明阁有实权的人物,这些年没怎么与魔族打过交道,还有点不信邪,心底里总不甘俯首,想试着与这些魔修搏一搏。
乌都视线扫过他始终藏在袖中的另一只手,面上露出一点皮笑肉不笑的轻蔑,仿佛家常闲话似的随口道:“我劝贵使还是不要轻举妄动比较好。”
吴檄原本并没把这句话听进去,然而下一瞬,他余光瞥见城墙上一道抱剑而坐的身影,未及细看,一股冷厉肃杀的神识蓦然横扫过来,裹挟着锋锐无匹的剑意,针尖般刺向他的瞳孔!
这一眼迅捷无伦,所向披靡,吴檄根本来不及反应,更别说抵挡,整个人踉跄着往后退了一大步。
乌都幸灾乐祸,无声地勾了勾嘴角,嘴上还假惺惺地关怀道:“贵使这是怎么了?没事吧?”
“没事、没事,”吴檄心知这八成是那位魔尊给他的下马威,当即收起了那点迟疑的心思,转手将那红漆盒递给乌都,“敝派青鸾镜在此,请道友过目。”
乌都以拇指顶开盒盖,向内瞥了一眼,接过来收好。右手却从袖中摸出一方小小的锦盒,亦是单手转交:“贵使携厚礼远道而来,我们尊上也略备了一件薄礼,还望贵使勿要嫌弃。”
“啊?”吴檄万万没想到还有来有回,愣了一下,一时没敢接:“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