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勿惊扰邪神[无限](85)
恕他直言,以上的做法都很无聊。
只是这手术刀想跑——与其让它溜出去,还不如把它拖进书库里,好歹给系统多补充点能量,免得它又随随便便掉线。
【不过,也奇怪了。桑切兹·巴戈特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他的手术刀怎么还这么有活力……】系统喃喃道,【说不定与崇宁市的幻境有关。】
终于,在他们闲聊一会儿后,幻境书库那边的拉锯战结束了。
无论桑切兹·巴戈特的残魂和他的手术刀有多么地不甘,最终还是被拉入了环境书库的纸页里,变成了一个静止的图案。
但房间内浮动的灰色烟雾却没有散尽。
“这是什么东西?”司青玄看着那些流淌着的、色彩浓重却晦暗的烟雾说道。
【那是执念。】系统说道,【环境书库吞噬根源后留下的杂物。这大概都是桑切兹·巴戈特的记忆——是不被书库所需要的东西。】
【您可以试着看看,他的回忆里有没有和这个幻境相关的线索。虽然,桑切兹·巴戈特是个欧洲人,和崇宁八竿子打不着一起……但反正查看这些回忆只需要几秒钟。几秒钟后,这些烟雾就会彻底散尽的。】
司青玄沉默了一下。
最终,他还是试探性地抬起了手。
而那些灰色的烟雾像是垂死的菟丝那样,无力地、倔强地缠上了他的指尖。
……
回过神来的时候,司青玄发现自己站在一家医院里。
约莫是上世纪初的医院。周围的陈设有些老旧。护士们穿着两层黑白相间的长裙,披着洁白的头巾,在走廊上来来往往,俯身查看病人的状况。
走廊上挤满了病患,病人们哼哼唧唧的痛痒声盈满了这个狭小的走廊。
有医生从手术室里走出来了。他身边围着一群年轻人。他们接过他脱下来的、沾血的胶质手套。护士递上了诊疗本,医生开始撰写手术记录了。他身边的年轻学徒们更是像是一群挤挤挨挨的鸭子般,把头探了过去。
司青玄盯着那群人看了半天,没能认出哪个是桑切兹·巴戈特。
等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把手术记录给写完之后,抬起头往病人堆里瞟了一眼,忽然有些惊讶地开口喊道:“桑切兹·巴戈特?”
一个瘦削的、眼窝深邃的男人抬起头来——于是司青玄终于找到了这出戏的“主角”——桑切兹·巴戈特。
他和医生的年纪差不多,只是衣着没有医生以及他身边的年轻人们那样体面,颜色灰暗且打了补丁。桑切兹·巴戈特虽然长相不丑,但满脸的倦容,使他显得更窘迫、更老态。他身边还睡着个脸色苍白的女人,她的上半身包裹在一条大大的枣红色披巾里,正靠在桑切兹·巴戈特身上浅眠着。
“……好久不见,希尔。”桑切兹·巴戈特干巴巴地回复道,神色有些躲闪。
“我们真的好久不见了,桑切兹。”名为希尔的金发医生感叹道,“你怎么来这所医院了——是生病了吗?”
桑切兹·巴戈特的眼神落在了身边的女人身上:“我来陪西南娜看病。”
医生看见了女人隆起的小腹,说道:“哦,那真是恭喜你和尊夫人了。你准备好做爸爸了吗?”
“不是孩子。是……肿瘤。”桑切兹·巴戈特的神情愈加地愁云惨淡,“别的医院没有医生肯医治她。我们也只是来这里碰碰运气。虽然这里的诊疗费是最贵的——但这里的设备最齐全。”
医生沉默了片刻,回答:“我很抱歉。但我不得不说,你做了明智的选择。”说着,他从护士那里抽了一只钢笔和一张纸过来,伏在摆满了药物和器械的镀镍架上写了个便签,递给桑切兹·巴戈特:“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个优秀的外科医生——托马斯医生。这位医生以高超的手术水准和渊博的学识著称。最重要的是,他愿意接手那些其他医生都避而远之的疑难杂症……而且,他是个慈悲的人,经常只收稀薄的诊金,专门为穷苦人们做手术。”
金发医生可以说是方方面面都为桑切兹·巴戈特考虑到了。只是他在说“穷苦人”这几个字的时候,桑切兹·巴戈特不免还是露出了被刺痛的表情。
桑切兹接过了便签,轻声道谢,然后唤醒自己的妻子,朝二楼走去。
被簇拥的金发医生看着他的背影,半晌没有说话。
“他是谁,希尔医生?”某个学徒问道。
“我曾的同窗,拥有我所知的同龄人中最好的缝合技巧。”希尔医生感慨地说道,“但他现在是个受雇于马戏团的兽医——好了,这就是我只从中产或者富农阶层中挑选学生的原因。让一个贫苦家庭出身的年轻人进入医科大学,又让他中途辍学,世上没有比这更糟心的事了。”
接着,周围的景象全都暗了下来。
画面重新亮起,却是在深夜的办公室里。淅淅沥沥的雨声敲打着玻璃窗,模糊了窗外摇曳的树影。
“……西南娜死了,我很抱歉。”医生希尔有些无奈地对面前的昔日同窗说道,“但你也曾经……系统学习过怎样当一个医生。你也知道,医生并不是上帝,我们并不能把每个病患从死神手上抢回来。”
“你以为我还会听信你们的鬼话!”桑切兹·巴戈特的眼下有浓浓的青黑,他看起来比从前更憔悴,暴怒的他看起来就像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恶鬼,“我知道西南娜的病情怎么样,她不是非死不可!而是你们——你们拿走了她的一个肾,她是虚弱而死的!”
“你冷静一下!”希尔高声喊道,“我们要她的肾有什么用?烹着吃吗?桑切兹,说到底你只是个二流的兽医——如果在你第一次发疯的时候就喊来警卫把你赶出去,你觉得你还有机会踏进我的办公室吗?”
“是你帮西南娜做的手术吗?”桑切兹·巴戈特逼问他,“你亲眼见过手术过程吗?你什么都没有看见过。而我……我亲手剖开过西南娜的尸体!我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希尔愣住了。
“上帝啊。”他不可思议地扶住了自己的额头,“桑切兹·巴戈特,你是疯了吗?”
“大概是因为,我没和那位托马斯医生说过我和你曾经是同窗的事。”桑切兹·巴戈特露出一个惨白的、扭曲的微笑,“于是他们就认为我与普通的农夫毫无差别了,所以才会对西南娜下手——”
“你说托马斯摘走了西南娜的肾?”希尔医生头疼欲裂,“可是他有什么理由这么做呢?”
忽然,他恍惚想到了什么,说:“托马斯医生这半年来确实经常出门,去为其他城镇的达官显贵看病……”
希尔医生站在原地沉默了半晌。
“这件事,我会替你调查。”最后,他决定道,“我和院长很熟悉——如果托马斯医生真的做出了这种违背医德的事,我保证会第一时间上报院长。”
希尔医生的侧脸,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正气凛然。他明显是受到过良好教育的绅士,对“窃取器官”这种绝对违法的事是深恶痛绝的。
何况,作案者很有可能是他的同事。
虽然,希尔医生也对桑切兹·巴戈特抱有怀疑,觉得他恐怕是由于爱妻身亡伤心过度、以及由于某种隐秘的不甘而失去了理智。
希尔医生自以为把这种怀疑隐藏的很好——却不知道每当他游移的眼神在桑切兹的脸上徘徊一次,桑切兹就会捏紧拳头,眼中的阴郁再添一分。
司青玄站在办公室的角落里,把这俩人的表情看了个清清楚楚。
最后,桑切兹往前走了一步,仿佛还想再说什么话——
办公室的灯忽然暗了下来。
等周围的景物再次亮起,司青玄发现自己站在了一片空旷的草地上。雨还在下,穿着黑色衣服的人们都撑着伞聚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