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说不要以貌取人(92)
一路上,行进的队伍中,时不时传来一声“因为我叫沈烦烦罢”。
谢云澜苦恼不已,当初真不该一时恼火给他编这么个名号,这家伙实在太能记仇了。
王泰等人则在努力憋笑,他们的侯爷行事一向果决,也就沈凡可以让谢云澜这般烦恼,奈何不得了。
“噗呲”一声,王泰不小心笑出了声,谢云澜立刻飞来一记眼刀,冷冷地问:“你笑什么?”
“没、没什么……”王泰都吓到结巴了,眼瞅着谢云澜调转马缰,像是要到他这边来,连忙一挥马鞭,说,“侯爷,我先去前头探探路!”
“站住!”谢云澜喝道,他也挥了下马鞭,紧追着王泰而去。
沈凡还记着“沈烦烦”的仇,虽坐在谢云澜马背后,却一直没抱腰,此刻突然一跑,倒是顾不得记仇,连忙将谢云澜的腰搂紧。
其余人见状纷纷扬起马鞭,哈哈大笑地追在身后。
马蹄踏在官道上,扬起一阵阵烟尘,瑟瑟秋风追在他们身后,拂过柳树依依的千里堤岸,呼啸着一路吹往塞北。
城外竹林里,枯黄的落叶下,两只蝴蝶在墓碑上翩翩起舞。
第60章
地面在震动,像是地震,又像是有成千上万的马匹在奔跑。
“元戎人攻城了!”
“快跑!元戎人杀过来了!”
“救命!我不想死!”
曹金玉从人群的惊叫哭喊声中醒来,他打眼一望,又是熟悉的涯州城。
城楼上燃起烽火,守城的军士正在上面抵御着元戎大军的进攻。然而这注定是徒劳的挣扎,来得可是元戎最为精锐最为强悍的一支军队,狼鹰旗在城外冰河上舞动,这旗帜代表着元戎王族,也即大单于塔尔古。
这是塔尔古的王师,由大单于塔尔古亲自率领,堪称无往不胜,在元戎与大夏交战的历史上,这支军队只在一人手下落败过,而那个曾经打败他们的人眼下并不在城中,涯州城的守军抵挡不了这样强悍的军队,城破只是时间问题。
百姓们在城中惊慌的四处乱跑,元戎人一进城便会无差别的屠戮,无论你是军是民,都会成为刀下的一缕亡魂。
曹金玉也跟着人群一起逃跑,他同时飞快地搜寻着附近能够躲藏的地点,他的时间不多,元戎人很快会攻进来。
床底不行,柴火堆不行,曹金玉突然瞧见一只放在民居院子里的水缸,这里他还没有试过。
他立刻掀开水缸的盖子,正好,里面没有装水,他将自己藏好后再将盖子原样盖回去,然后,他便一动不动,缩在这水缸中,大气都不敢出。
他默数着时间,在那既定的时间到来后,城门一如往常那样倒下,元戎人的铁蹄踏上涯州城的大街,四处都是哭喊惊叫。
他同时还听到了利刃贯穿肉体的沉闷声音,哭喊声慢慢小了下去,因为发出这些声音的人都成了冰冷的尸体。
曹金玉瑟瑟发抖着,被利刃刺穿的感觉太痛了,痛到他每每想起都会发抖。
他期盼着这回能够成功一次,元戎人不要发现他,他屏息等了许久许久,久到百姓的哭喊声完全没了,铁蹄声也没了,外面只有呼啸的风雪声,涯州城安静的像是一座死城。
曹金玉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天亮了没有,但元戎人大概已经走了,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声响了。
他将水缸盖子掀开一条小缝儿,小心翼翼地朝外看了一眼,只一眼,便吓掉了他半条命。
在水缸旁,矗立着一名黑铠的武士,他脸上覆着遮面的铁甲,手握一把黑金宽背狼首刀,像是一尊雕像那样沉默地站在风雪中。
曹金玉看不清他的面孔,但他忘不掉这个人,恐惧压得他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只哭喊着:“别杀我了,求你别再杀我了……”
黑铠武士不答,他像是风雪一样冰冷肃杀,长刀缓缓出鞘,任曹金玉百般求饶,利刃还是又一次刺穿了他的胸膛。
然后……
梦醒了。
*
“羊肉汤来了,谢大人慢用!”驿站的小吏殷勤地端着两份刚出锅的羊肉汤过来,在沈凡和谢云澜面前各摆了一碗。
沈凡喝了一口,不慎吃到了汤里没有撇干净的香料,弄得嘴里一股苦味。
他皱起眉头,将汤碗放下了。
“烫到了?”谢云澜第一时间注意到了沈凡的神情变化,他同时伸手去摸了摸沈凡的汤碗,并不怎么烫,跟自己这碗一样,是恰到好处的温热状态。
沈凡果然也摇了摇头。
“那你怎么不喝了?”谢云澜奇怪道。
沈凡很挑食,不喜欢,或者不那么喜欢的东西,都是尝了一口便不再吃,但这间驿站的厨子厨艺很好,据说是从某位老师傅那边得来的秘方,羊肉汤做得鲜香味美,堪称一绝。昨夜入住时沈凡就吃过一次,觉得不错,今早才特意又点了一份。
可明明是他喜欢的菜,肉汤也并没有烫到难以入口,现在却突然不吃了。
沈凡看他一眼,并不解释,只道:“因为我叫沈烦烦罢。”
谢云澜:“……”
又来了。
从离开沧州算起,已经有一个多月了,这一路上,谢云澜用各种方式哄过他好多次,然而沈凡还是忘不了“沈烦烦”这个名字之仇,逮到机会就要提一下。
多说多错,这么多天下来,谢云澜也总结出了一副应对方法,那就是不要搭腔,否则这个话题会没完没了,而且怎么说都是他理亏,毕竟在整个沧州之行期间,沈凡都以为沈烦烦大师是个敬称,却不知此“烦”非彼“凡”。
他低下头继续喝自己这碗羊肉汤,热汤往肚里一滚,驱散了这初冬晨间的寒意。十一月中旬在江南一带还不算太冷,但是在塞北这边,却已经需要裹上厚厚的棉衣。
王泰他们吃完早饭后出门牵马套车,门一推开风便呼呼往里灌,王泰一瞧天色,回头道:“侯爷,瞧着像是要下雪了,咱们还走吗?”
谢云澜也瞧了一眼,天色有些阴沉,是一副风雪欲来的样子,这个时节下雪也正常,今年的初雪至今未来,相较往年已经算晚的了。
不过这天色也不像是立刻就会下雪,雪一下路就不好走了,而且也不知道得持续多久,那他们就得被困在这处驿站里,浪费许多时日。虽说沈凡那套“该找到总会找到,不该找到再急也找不到”的理论也有一定的道理,但谢云澜还是觉得,能抓紧点就抓紧点的好,左右他们离最近的涯州城也不远了,路上将马赶得快些,应该能赶在雪下前到达。
想到此,谢云澜便道:“走,动作快些,争取在雪下前到涯州城去。”
“好嘞!”王泰一行人加快了动作,他们也挺想赶紧到涯州城的,韦承之眼下便在涯州城中,城中还有不少谢云澜的旧部,也就是王泰他们曾经的同僚,算起来已经有快一年未见了,他们想早点进城找相熟的兄弟们喝酒。
众人动作都很麻利,半点不耽搁,唯有沈凡慢慢悠悠的,羊肉汤不喝,他就喝茶,喝完茶再吃点点心,一众人等都已经准备好在驿站门口等了,他仍不紧不慢的,谢云澜催了三遍才出门。
“你坐马车吧,外边风大。”谢云澜替他掀开车帘。
沈凡却不上车,从离京时算起,出来也快半年了,他多少学会了一点骑马的技巧,已经不像刚开始时那样难受,不过颠簸是难免的,这些天,沈凡是马车和马背换着坐的,闷了就坐马背,马背坐累了再到马车上。
在驿站里已经闷了一晚上,沈凡现在不想坐车,他走到谢云澜的马旁边,将手伸过去,意味不言而喻。
谢云澜搭住他的手,并没有立刻使力,他问:“你确定要骑马?”
沈凡“嗯”了一声,谢云澜这才拉他上马。
一行人整队出发,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下,谢云澜将马赶得比平常快很多,沈凡早上茶喝多了,这一跑,便感觉自己早上吃的那些茶水点心在胃里晃来晃去,颠得他有些犯恶心,忍了一会儿忍不住了,他拽住谢云澜的衣服,让谢云澜把马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