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邪(106)
罗太奶慈和的笑着,吟诵着古往今来的名句。
这句诗,大多人从幼儿园就开始背。可往往在几十年后,清晰的得知它的含义时,才明白看似爽朗的诗句下,内含的无可奈何与伤悲。
如果可以永远相逢,有谁想要“若”比邻?
“靖宗爷得道飞升,三福小子进驻堂口;胡小媚、黄十九功力大涨;弟马们无人重伤……放心吧,一切都是好结果,你没有害任何一个人。”
“真的吗?您不要哄我……”
“嗯。”罗太奶慈祥的摸了摸他的头,“好了,无需多想,睡吧……”
白岐玉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会忘记一切,会陷入难以自拔的过往,但他必须醒来。
等醒来后,等最后的羁绊斩断,他便能重返光明,重新在天日下行走了。
众仙家的身影出现在上空,烛火飘摇,线香神圣,白岐玉感到无上的心安与放松。
——举众人之力,佑一人平安——
“等醒来,一切都将步入正轨,驶入美好的未来。”
第50章 邹城
白岐玉是被阳光晒醒的。
光透过车窗, 跳跃在眼皮上,一睁眼,视网膜上全是光怪陆离的耀斑。
整个世界明亮如梦。
“啊……”
白岐玉捂着眼, 试图起身, 却发现自己像“尸体”一样横在车后座, 睡的七仰八合。
脖颈发出酸涩的“咯吱”声, 横七竖八的手脚别扭的收回来,撞到了后座上一个什么东西, “啪”的一下把他吓醒了。
“……这是什么?《邹城旅游指南》?”
白岐玉随手把杂志捡起来,缓了好久,才晕乎乎的直起身子。
窗外,秋高气爽的地平线,正飞速掠过。
似乎是在高架桥上。
正值晌午, 袅袅炊烟在村庄上飘摇,勾勒出悠扬又神秘的轮廓。远处的山影在工业化污染下,灰败的看不清晰, 像一位沉睡的巨人。
……好矮、好远的山。
在齐鲁大地、泰山山脉周围生活久了, 已经习惯了抬头就是山的景色。
猛地没了山, 还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像是弄丢了什么。
白岐玉愣愣的看了一会儿,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自己坐车上高架要去哪儿。
被绑架了?
他戒备的摸向口袋,找防身的东西,却听司机问他:“睡饱了?”
这语气熟稔、温柔,毫无攻击性, 白岐玉茫然的望向后视镜。
四目相对。
啊……对了。
真是睡得太死了, 怎么能把这个都忘了呢?
一个月前, 白岐玉趁着国庆假期看了临床心理科,果不其然,被诊断为轻度焦虑症和抑郁症。
医生问他有什么痛苦根源,除了996还能有什么?
过多的工作,过少的个人时间。每日在出租屋与公司间疲倦麻木的两点一线。
他像是活着,也好像已经死了,能轻而易举的看透接下来五十年的生活。
当白岐玉意识到他已经游走在崩溃边缘时,他做出了决定——
离开靖德市,离开“光鲜亮丽”的高薪工作和五十平的出租屋,离开所谓的梦想起点。
这个决定得到了同事兼好友厉涛歌的支持。
白岐玉当即辞职,搬家到邹城,距离靖德车程一个半小时车程的隔壁城市。
一个节奏慢、景色好、经济发展也不错的三线城市,很适合休养生息。
现在,便是厉涛歌开车,带着白岐玉前往邹城。
其实,仔细想来,搬家搬的极为仓促。
白岐玉那一段时间的精神状态实在糟透了,甚至大脑形成了自我保护,那一段的记忆都变成了黑白默剧般的模糊片段,全数记不真切了。
太多的泪水与痛苦压垮了他,所以离职手续、退租、打包行李,甚至换手机号,都是厉涛歌帮忙弄的。
感慨得知己如此,真是一大幸事之余,白岐玉也隐约觉得不安。
是不是不该这么仓促?像逃跑一样……
但,看向窗外空旷苍茫的农田景色,白岐玉只觉得神清气爽。
‘也好’,他笑着挥散惆怅,‘换个地方,散散心后,再走一步算一步吧。’
人生很长,赚的钱也够挥霍几年,犯不着把自己逼到死路。
对上后视镜里厉涛歌关切的眼,白岐玉腼腆的笑起来:“哎,睡懵了。没了压力就是不一样,在车上都睡得这么死……”
“那是好事啊。”
厉涛歌从后视镜看他一眼,一手握方向盘,一手扔给他一只巧克力。
“饿了先吃一口,还有半小时就到服务区了。”
“嗯。”
“我刚又看了一眼你找的那个崇明小区,在城南区。下了高速还得有一个小时的车程。我们晚饭得在服务区吃。”
“好。”
白岐玉随手撕开巧克力,摆弄新手机,给常用的软件注册新账号。
他没有父母,也没有常联系的亲戚,除了大学、高中一些比较近的朋友,并不用通知手机换号。
他抬眼看到身边的《邹城旅游指南》,随手拿起来,上面有简短的城市介绍。
邹城是典型的北方城市,历史悠久,经济繁荣。
孔孟之乡的儒学渗透在生活的丝丝缕缕,节奏缓慢的城南主城区和时尚靓丽的城北新城区形成一种巧妙又圆融的和谐。
邹城地理位置优越,是齐鲁的第一个对外开埠的通商口岸,短短百年,吸引了三十多个国家开设领事馆,城南的小邹山又被称为“领馆山”。
“城南是老城区啊……”白岐玉漫不经心的翻着,在其中一页感兴趣的停了下来,“和华德机械制钟工厂?这老厂子在城探圈还挺出名的,原来是在邹城?”
闻言,厉涛歌像是听到了什么无法忍受的事情,猛地沉下了神色。
但他的语气不显:“霍医生不是叮嘱了么,少去令人感到压抑的场所,空旷的山、海之类……”
“我就随口一说。”白岐玉无奈的笑笑,“这地方本来两年前的齐鲁之旅就计划要去,最后忘了什么原因,剔除了行程。我倒是想去,谁陪我啊?”
“嗯。你乖乖的,不要乱跑。……无聊了,就给我打电话,我带你出去玩。”
“知道啦……”
杂志后面,大多是介绍旅游景点和商城地标、美食街了,白岐玉没兴致的扔到一边。
一路上,二人聊了很多话题,却谁都没有提未来的事情。
北方的行道树多是法桐,漂亮苍黄的叶翻飞在又高又远的秋日上空,是一种静谧的萧瑟。
谁都不想再徒增一份伤感。
反正又不是最后一面,白岐玉胡乱的想,随时买张票就能见面了。
——
顺着手机地图,摸到预约的崇明小区时,已经十点多了。
因为没有门卡,小区不让停车,厉涛歌拐了一个街口,才停了车。
“邹城市的交通规则与靖德市竟然不太一样,”他调笑说,“差点违章。”
在四单元楼道的老式的木制邮箱里摸到钥匙,二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踩上狭窄的水泥楼梯。
还没走两步,楼道里压抑的灰尘味儿就呛得两人睁不开眼。
头顶,旧式白炽灯多年失修,闪烁着神经质的白光,像步入了阴寒死寂的里世界。
“你找的这个小区,还真是淘到宝了……”厉涛歌被震撼了,“古董在世?鬼片拍摄基地?废弃鬼屋?”
白岐玉也有点哭笑不得,感觉有点后悔。
“少说不吉利的话……”
厉涛歌立马换了口风,痞里痞气的笑起来:“花一分钱,住两种情调的屋子。房东亏了你赚了,美哉!”
“别贫了!”
即使早有预料,这儿的老旧也超脱了想象。
夜间到来,似乎惊觉了邻居,上拐角时,一楼突然传来了令人牙酸的“咔吱”声,随即是一声“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