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斯菲尔庄园(27)
那是一个精巧的红色圆筒,据说扯开上面的拉环丢远,它能发出巨大的声响。
阿诺德说它的名字叫做“爆竹”,是东方用来赶走一种名叫“年”的怪兽的东西。
希望它对庄园里的鬼魂同样有用。
萨里将爆竹贴身放好,脑子里如此想到。
遇到危险时摔出爆竹,阿诺德听到声音就会赶过来,反之亦然。
这就是他们联系的道具。
没有了阿诺德在身边,空气似乎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静静的,只有手中风灯燃烧的轻微“噼啪”声和自己的呼吸。
萨里不敢贴墙走,他怕墙内突然的钻出什么怪物。
他谨慎的走在走廊的中央,透过风灯的光线打量这个长廊。
安斯菲尔庄园的长廊与马文庄园的一样,每隔几步就挂着不同模样的油画——似乎贵族都喜欢这样。
油画或许是祖辈的画像,或许是某位大师的遗作,都是展现一个家族底蕴的方法。
走了许久,萨里感觉到一丝不对——这条走廊,它没有尽头。
萨里猛然向后看去,果然,之前雕刻着小天使的楼梯口已经消失了,现在他的后方也是一望无际的走廊。
在安静的,只能听见自己心脏跳动声音的无限走廊里,萨里渐渐产生了一种被全世界抛弃的孤独感。
他产生了幻觉,似乎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有无数莫名的视线在窥视着他。
黏腻的、贪婪的、充满食物的……
它们在被“肉”吸引,又仿佛碍于什么不敢靠近。
这种感觉很糟糕,令人恶心想吐。
无尽走廊里,墙上的烛火像是被风吹过,明灭不定,墙上的影子也舞成就各式各样诡异的形状。
人都有些趋光性。
萨里无意识的攥着衣服,向一旁的烛火靠去。
“啪……”
他的后脑撞上了墙上的油画。
萨里回头,油画上的贵族矜持的笑着——笑容越来越大。
“嘶——”
萨里倒吸一口冷气,离远了一点。
不是他不想跑,而是在这个诡异的地方,他实在不知道该向哪个方向跑。
无形的风吹灭了烛火,远处一点一点暗了下来,黑暗的巨兽流着口水,正逐渐逼近惶恐的羔羊。
萨里摸着墙,谨慎的移动,在黑暗靠过来之前,他摸到了一个圆柱形,冰凉凉的金属物件。
那是一个门把手。
这里,有一扇门。
进还是不进,这是个……
这并不是个问题。
看着逐渐接近的黑暗,未知的恐怖促使着萨里做出了决定——他毅然推开了门。
幽暗的烛火照亮了房间里的一切。
巴洛克与洛可可式结合的建筑细节透着违和感,复杂堆砌的元素下,萨里第一眼看到的,是一面镜子。
一面落地镜。
雾蒙蒙的镜片上全是灰尘,镜子的四周,那木质的镜框上,是雕刻着缠绕的藤蔓的花纹。
萨里仔细看了看,发现那并不是藤蔓,而是躲藏在茂盛枝叶下,互相摩挲的蛇。
高级祖母绿做成的蛇眼在昏暗的灯光下,仿佛注入了生命一样。
乍一看,还会误认为是缠绕藤蔓的果实。
每一双蛇眼都紧紧盯着萨里,或者说不是萨里,而是照镜子的人。
压下心头的悸动,萨里念叨着《圣经》的节选,开始翻找房间。
这个房间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除了那些轻松能勾起人心中贪婪的装饰物,它甚至连安斯菲尔庄园里的客房都比不上。
搜寻了一圈,除了一些满是尘埃蛛网的首饰,萨里一无所获。
要出去吗?
萨里看向了房门。
门外,黑暗中的巨兽仿佛预知了萨里的所想,开始激动的抓挠起了门板。
厚重的实木门发出了“吱呀吱呀”不堪重负的声音。
萨里的手探入衣服,抓住了那只爆竹,爆竹外表红的像即将要流出鲜血似的。
“咚……咚”
桌子上的一块红宝石,像是被无形的手拨弄了一下,宝石骨碌碌的滚了下来,撞在落地镜上发出了声响。
萨里被惊动了,回头看去,在那面灰蒙蒙的镜子上,他看到了自己紧张的样子。
镜子上的锈迹在萨里的注视下飞速褪去,露出了它无尽岁月前华美的样子。
在镜子顶端,流畅的字母将镜子的名字告知了萨里。
Atropos。
阿特洛波斯,古希腊神话中命运三姐妹的长姐,掌管死亡,负责剪断生命线。
感谢文艺复兴的戏剧,感谢花心的哥哥,让他在听女仆炫耀“故事”时记住了许多独属于古希腊的文化。
在镜子中“自己”的注视下,萨里突然眩晕,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阿特洛波斯镜前。
不,应该称呼它为阿特洛波斯魔镜。
萨里的身体仿佛被什么控制,只有他的思想是自由的。
萨里看着镜面亮起,泛起了涟漪,镜内的画面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
他看见了安妮和查理。
查理将一支玫瑰尖锐的根茎刺入了安妮的胸口。
萨里震惊的睁大了眼,不敢置信的死死盯着阿特洛波斯魔镜中的画面。
第34章
时间波动,让我回到几小时前。
安妮与查理两人骑在马上,在阴沉沉的乌云下赶到了花园。
此刻的花园中的植物肆意张狂的舒展着枝叶,昨日见的规整美丽仿佛只是南柯一梦,现在它的样子活像是废弃了几十年。
花园入口黑漆漆的,像巨兽张开的嘴,你透过它的喉管并不能看到它的胃部。
两人的马一齐发出了恐惧的嘶鸣,四蹄在地上散乱的踏着,不论安妮和查理怎么催促都不肯再前进一步。
这场面是否似曾相识?
但“勇敢”的安妮和查理并不知道那位可怜银行家的在雾里经历了什么。
两人无奈的翻身下马,将厨房里找到的刀具拿在了手上,相互依偎着走进了花园的黑暗中。
花园里食人花低着口水,高大的树木张开了如万圣节南瓜怪人一样狰狞的大嘴,更有结着诡异的美人头的藤蔓在向两人发出甜蜜的呼唤。
“来呀~快来呀~和我们一起,一起沉醉在欲望的天堂!”
美人头无风自动,如果光看被叶子丛中露出的部分,那这是一群花枝乱颤的美人。
金发碧眼、褐发黑眼,还有饱含少数民族特色的野性美女与含蓄内敛的东方美人。
查理一眼看去,眼睛都瞪直了,魂不附体的朝那藤蔓走去,待查理接近,藤蔓像等着猎物自投罗网的捕蝇草一样,茂盛的,掩盖美人头下不存在的身躯的树叶缓缓撤开,露出了一个黑洞洞,滴着粘液的大洞,像极了某些生物的胃袋。
“查理!”
安妮大喝一声,手中砍骨刀的刀柄重重的打在了查理的肩上,查理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他被安妮拉着后仰摔在了地上。
一阵剧痛,查理回国了神,他茫然的四下看去,却怎么也找不到之前看到的那些“天国美人们”,只有相貌清秀,脸上带着几点雀斑的安妮。
查理的眼里有遗憾之色一闪而过。
“查理!你疯了吗!”
安妮手臂伸直。砍骨刀的刀尖直对那株植物,美人头们发出了嘻嘻的笑声,也不在意猎物的逃脱,慢悠悠的将自己挂回了身旁一棵高大狰狞的树上。
“谢谢你安妮。”查理终于把他的脑子从裤/裆/下捡了回来,意识到了刚才糖衣里所包着的毒药,后怕的对安妮发出感谢。
他从地上爬了起来,一不小心牵扯到了肩膀上的伤处,他“嘶”得一声发出了痛呼。
“查理,你还好吗?”安妮有些愧疚的扶了上去,“抱歉,是我下手太重了。”
“没事,是你救了我。”
查理表面还是一副风度翩翩的样子,绅士极了,但在安妮没有看到的地方,他还是揉着肩膀的肿块,龇牙咧嘴了一会,毕竟,比起常年干农活的安妮,查理的身子还是太过单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