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梦天师[重生](61)
只可惜探忆未果,姬无昼也只得暂时放弃。
他将婴尸重新埋回原处,又在秘境中细细搜寻了一圈,意外发现了秘境角落一处洞穴深处未被“瘟疫”殃及的三只灵鹿幼崽。
将幼崽和灵器送上船后,他又前往师父居处,从中找到了存放弟子木牌的箱匣,将它与洲岸散落的那些灵鹤尸骸一并带上了船。
鹿辞愣愣看着他这一连串举动,顿时明白了鹤羽长袍、灵鹿还有童丧的那块木牌都是从何而来,心中刹那间百感交集。
做完这一切后,记忆画面中的姬无昼最后环视了秘境一圈,转身将木船推下洲岸,于风雪巨浪中启程返航。
记忆到此终于结束。
鹿辞转动法杖将记忆丝线收回,眼前画面波动淡去,墙面上的光网抽丝盘旋,很快便露出了酒肆卧房的真容。
一切恢复原貌后,鹿辞不禁长舒了口气松开法杖,走到床边坐下看了一眼窗外。
此时仍是黑夜,探忆花费的时间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长,但他却像是做了一场漫长的梦后终于醒来。
姬无昼将法杖缩回烟斗大小,随手搁上一旁桌案,几步走到鹿辞身边跟着坐下。
沉默片刻后,他忽然问道:“你可觉得有何不对?”
刚刚看完大段记忆的鹿辞此时还略感凌乱,听到姬无昼的问话后愣了片刻,有些没能反应过来:“什么?”
姬无昼道:“我是说,你可有发现这段记忆里少了什么?”
鹿辞一阵茫然,但却又本能地感觉到姬无昼并不是在无的放矢,似乎有某个被他忽略的细节正从心底呼之欲出,而直觉告诉他这个细节尤为重要。
先前的记忆画面如走马灯般在他眼前迅速掠过,半晌后,某点灵光骤然一闪,他缓缓扭头看向姬无昼,倏然张大了双眼。
第42章 风林夜话
“师父?!”鹿辞惊疑不定道。
在姬无昼的记忆中, 从头到尾竟都从未看到师父的影子!
那些留在房中的骸骨虽已是难辨身份,但至少从半点白丝也无的乌黑发色便能断定必是年轻的同门,师父并不在其中。而那些同门死去的时间比鹿辞还要早, 当鹿辞发现自己“染病”之时,秘境里剩下的唯一幸存之人就只有师父,绝不存在师父死后被人埋葬了尸骨的可能。
那么,师父最后究竟是生是死?
如果他死了, 他的尸骨在何处?
如果他没死,又去了哪里?
这一刻,鹿辞终于明白了记忆最后姬无昼在秘境里仔细搜寻的那一圈究竟是在找什么。
他在找师父。
可师父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半点痕迹也未留下。
姬无昼见鹿辞已然发觉蹊跷,这才开口道:“当年我在探了你的忆后也和你们一样以为那是一场瘟疫, 但我不能理解的是, 师父为何竟然对此束手无策。你也知道, 藏灵秘境最初之所以被世人发现就是因为有对夫妻在绝望之下将身患绝症的婴孩顺流而下送到了羲和洲, 其后也曾有无数药石罔效的孩子被送往秘境并活着回来,既然师父连绝症都可医治,为何却会拿这疫病毫无办法?”
鹿辞刚要提醒那并非疫病而是蛊患, 却被姬无昼打断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正因如今得知它不是瘟疫而是一场蛊患, 整件事反而更加蹊跷。”
鹿辞一时未解其意:“为何?”
姬无昼沉默片刻, 似是在斟酌该如何与他解释,随后道:“你既然已经去过幻蛊仙宫,应当也见过那片养有蛊虫的赤焰花海,弥桑妖月穿过花海时,花丛会自行让路, 是么?”
鹿辞不知他为何突然提起这事,但仍是点了点头。
姬无昼道:“从前我也曾去过赤焰花谷,而那花丛同样也为我让开了路。原因很简单,当年我带灵器离洲之后,曾为试灵器效用而穿过幻蛊纱衣,所以赤焰花中所养的蛊虫能够感知我的接近。”
鹿辞心下仍是茫然,但又似乎有什么念头正隐约萌芽。
姬无昼接着道:“四方灵器上附着的记忆中详述了灵器各自的用法,而有关幻蛊纱衣的部分提到过,凡是穿过那件纱衣之人,从此便会与蛊物间生出感应,一旦接近蛊物便能感知其存在,同样,蛊物也会感知到对方的存在,正因如此,赤焰花丛才会为我让路。”
鹿辞稍一思忖,很快便发现了个中关键:“只需‘穿过’?不必一直穿在身上?”
姬无昼颔首道:“对,要操纵蛊物必须将纱衣穿在身,但要感知蛊物却只需‘穿过’即可。哪怕时至今日,一旦周遭有蛊物接近,我仍可立即发现它的存在。”
听到此处,鹿辞恍然意识到了姬无昼所说的“蹊跷”究竟是指什么。
——镜池密室第四幅壁画中清楚地记载着师父八千年前出海前往人间收伏邪气的画面,而那画面中的师父身上穿着的正是幻蛊纱衣。
既然如此,他理应能与蛊物间相生感应。
那么当年秘境蛊患爆发之时,他又怎会没有发觉那其实是蛊物作祟?还是说,他早已发觉,却从始至终都未曾告诉任何人?
鹿辞心中忽地有些发堵。
他知道“穿过纱衣便可生出感应”之事绝非姬无昼杜撰,因为要验证此事太过简单,只须向师姐求证或是借来纱衣一试即可。
那便只剩下一种可能——当年蛊患之事,的确是师父知而不言。
时至此刻,他终于明白了先前屡次提及师父时姬无昼为何会露出那般一言难尽的神色。
饶是鹿辞对师父的信任向来毫无保留,眼下面对师父又是离奇失踪又是隐瞒蛊患之事也不得不心生疑窦。
望着鹿辞凝重的神情,姬无昼心知他已经理解了自己的意思,却未再继续往下深言。
其实关于师父他心中还有更多想法,但那些都还是只是怀疑和猜测,在没有找到确凿的证据之前,他不打算让鹿辞徒耗心神。
“先睡吧,”姬无昼道,“多思无益,我们查下去便是,早晚会水落石出。”
鹿辞没有说话,面对眼下千头万绪的谜团,他并没有绝对的信心最终一定能找到答案,但当他抬眼迎上姬无昼的视线时,却莫名从那双浅眸沉稳的目光中得到了些许定心之感。
没错,有没有结果也要查下去才知道,与其在这怀疑揣测倒不若养精蓄锐以待追查。
更何况,如今的自己已经不再是孤军奋战,万事还有身边这人一起判辨参详,这岂非已是幸事?
思及此,他微微弯了弯嘴角,脱下外衣鞋袜扔到一旁,掀开被子钻进去滚到里侧,让出了靠外的那半床榻。
姬无昼跟着他躺下,抬手熄了一旁烛火,屋里瞬时沉入了黑暗之中。
窗扇未掩,夜风拂过山腰树梢,传来叶片摩挲的簌簌轻响,伴着远处阵阵海浪声声入耳。
此时的鹿辞并无太多睡意,他盯着眼前漆黑的虚空静了片刻,忽然问道:“邪气崩散之事,你当年为何不直言相告?”
从师姐弥桑妖月对那琉璃柱中“黑红灵气”的解释来看,她并不知那是“邪寿”,自然也不知它的由来和危害,由此可见当年姬无昼将灵器交给他们时并未提及邪气崩散之事。
姬无昼平静道:“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与其让手握灵器之人知道以灵器得来的邪寿不能为己所用,让他们以为是在为自己赚取寿元岂不是会更尽力?”
鹿辞一时无言以对,他不得不承认姬无昼考虑得比他清楚得多。
若是几位师兄师姐得知邪寿无法利用,从而在挑选祈愿时优先选择那些以“运”和“忆”为代价的符纸,那么收回邪气的速度便会缓慢许多,邪寿大肆爆发的可能也会因此增大。
这无关乎信任与否,即便师兄师姐们都是可信之人,此等难以掌控之事也极易成为变数,与其用它来考验心性,不若从源头掐灭出现意外的可能。
只是……
鹿辞道:“可这样一来,你岂不是要一直背负骂名?”
如果当年姬无昼直接道明灵器的真正用途,道明它们是为收回和镇压邪气而现世,道明那些得来的邪寿无法为己所用,那么“为一己之利夺取灵器”的揣测就根本不会成立,他也就不必承担这子虚乌有的责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