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鸣啾啾(30)
尧白心里那股无名怨气早就所剩无几,见闻不凡这样反而觉得愧疚。闻不凡是谁,不是闻远山上闲来种种花养养兔的凡人和尚,他是梵境地位尊崇的佛尊,是位尊责重的人物,匆匆而别想来是遇上急事。他这样想着,越发觉得自己不应该计较过多。
可是他骨子里是矜傲的,方才气腾腾地嚷过,这会万不可再低头赔好。踌躇了一阵,尧白伸头将碗往前推了推,有些扭捏道:“很甜,你要不要吃一个。”
闻不凡点头笑:“好。”
过了一会,又听闻不凡说:“从前我喂你的那些虫子.....”
“我没吃!”尧白大叫,“都送给外面的小雀精了。”
闻不凡莞尔,“那就好。”
开了这个话头尧白就停不下来,边往嘴里塞果肉边叨咕:“我哪里知道你真把我当山雀养,你可知我每日都要发愁怎么处理那些虫子。”想起那段时日都觉得好笑,虽然虫子一口没吃,但还是要做出一副感谢款待的懂事模样。尧白突然又想起什么,说:“我那会最想吃的其实是你养的那些兔子,可是你宝贝它们,都不舍得给我吃。”他鼓着腮帮有些口齿不清,“回神域的时候我带了一只兔子走。”
说到这里他突然止住话头,没再往下说。然而说的和听的两个人明显默契欠佳,闻不凡看着他,问道:“然后呢?”
尧白口齿不清地嘟囔:“它总跟阿月抢窝,阿月不喜欢它,我就把它烤来吃了。”
闻不凡:“·······”
那兔子吸了神域灵气,肉身又落入神禽腹中,轮回之后说不定另有一番福运,闻不凡如是想着。
尧白仰头瞅着他,有些惊奇,“你竟然都不生气么?”
闻不凡温声反问道:“它的因果造化我为何要生气?”
这话听在尧白耳中就是:吃了就吃了,不关我的事,这种小事我不操心。于是他火速吞了嘴里甜津津的果子,举着半边翅膀指向屋外,眨巴着眼睛期待道:“那外面的兔子我也可以烤来吃吗?”
闻不凡:“······?”
-——
兔子当然是没吃成,不过闻不凡不知从哪里弄来许多竹实,满满当当装了一大盘子摆到他面前。竹实难得,一根竹子几百年才开一次花结一回果,有的竹子到死也不会有果实。尧白看着一盘子黄澄澄的小果,幽幽叹了口气——真是难为他找了。
凤凰爱吃竹实,这实在是天大的谬传。不知上古哪个前辈爱吃这个,恰巧被人记了一茬写入书中。后来典籍多照搬效仿,竟这样一直传到今日。
尧白一脸苦大仇深,破开竹实脆壳啄食里面的竹米,吃了两口对那位不知名的前辈愈发怨念。
这没滋没味的玩意儿究竟有什么可吃的!
尧白觉得遇事不能将就,尤其是跟闻不凡在一起的时候。今天要是吃了一言不发吃了他送来的竹实,他就会觉得你爱吃,下次还会再送。就像闻远山上那一碟接着一碟没完没了的小虫子一样。
尧白嚼着竹米,觉得不能沉默。他这样想,便立刻这样做了,“竹实不好吃,我不喜欢。”
闻不凡原本坐在一旁看书,闻言顿了顿,似乎在回忆自己查阅典籍时是否看错了。
“你在书上看的对不对?”尧白扑腾着落在他手边,说:“书上必定还说了‘凤凰非梧桐不栖,非醴泉不饮’我虽然住在梧桐林,可我在你的绒草枕头上睡得也很舒服啊。喏,”他伸头埋进闻不凡的茶碗,大大喝了一口,“不是醴泉水我也爱喝呀。”
闻不凡有些愣住,拿起茶碗喝了口,一时有些尴尬。
尧白坐在他摊开的书页上,歪头确认:“你不会养凤凰。”似乎没觉得自己堂堂先天神禽说这话有什么不妥,自然而然地将自己摆在“闻不凡养的灵宠”的位置上。他甚至觉得闻不凡养不好自己是失职的行为——他明明可以把兔子养的又肥又漂亮。
闻不凡老实点头,“我不会养凤凰。”
“我可以教你啊。”尧白说,“其实特别简单的,首先你要知道我爱吃什么。”
闻不凡点头表示懂了,“然后呢?”
“然后,这个然后.....”尧白歪脑袋想了想,发现自己除了吃再想不出别的来了。方才信誓旦旦地说要教别人,顿时有些挂不住,只得硬撑着说:“你先把我爱吃什么整明白。”
闻不凡嘴角压着笑意,本不欲戳穿他,奈何没忍住,“我知道,你爱吃兔子,尤其是烤的。”
尧白可怜巴巴,“那你给么?”
闻不凡道:“不给。”
尧白忍痛让步:“鸡啊鱼啊什么的也行啊!”我不惦记你养的兔子还不行吗。
闻不凡依旧无情:“梵境没有鸡。茫海里的鱼是佛门圣灵,不能吃。”
尧白双腿一瞪,死不瞑目一般在桌上挺尸,双翅气哼哼盖住脑袋,颇心烦。
他独自气闷,听到闻不凡走开,随后书架那边传来书页翻动的声响。
这烦人劲儿,也不来哄哄。
等到他快把自己气睡着了,迷迷糊糊听到头顶有声音说:“再忍几天。”
第27章 我养的
九月初五,日头正高悬。
声势浩大的鲸钟声穿过林海,爬上云端,响彻黄金台,最后一场佛会散场。
佛会结束,莲花结界行将关闭。各界宾客要赶在结界完全关闭前离开梵境。桑宿从闻不凡的草屋出来,最终还是决定将尧白暂时留在闻不凡身边。回去以后还有许多事等着她去做,前方福祸未知,尧白正处在换形的关键时期,这个时候不能跟着她去冒险。
优昙婆罗过了花期,只剩零星的细碎花瓣飘在茫海水面,看着颇有些清冷。桑宿捧了把水洗脸,又细细把发丝捋好,这才敛神往外走去。
同来时一样,出去也要过一架石桥,桥另一边便是梵境以外的世界了。桑宿不疾不徐地走上去,抬头竟然看见烙阗和花问柳站在桥头。
“哟,”桑宿笑着迎上去:“要喝场散伙酒吗?”
“我可没时间。”烙阗撇撇嘴,不耐烦地往身后看了一眼:“长老催了,我得先走。”他朝两人拱手抱拳,“那个...后会有期。”
少年人的情义最是简单也最珍贵。即便呆直如烙阗,也知要等等同伴,慎重地告个别。
桑宿展颜一笑,“后会有期,欢迎来神域找我玩。”
“也欢迎你来鬼域。”烙阗说,“当然了,如果你愿意把匕首还给我,那我更开心。”
桑宿笑:“不要太贪心啊我的鬼王陛下。”
烙阗撇嘴:“本来就是我的东西...”
花问柳朝后抬了抬下巴,催促道:“赶紧走吧,你家长老的眉毛都快拧成死结了。”
烙阗飞奔着走了,桑宿和花问柳仍在原地。
“你回魔界?”桑宿问。
花问柳摇头,叹了口气道:“我一直都在外漂泊来着。”
桑宿总觉得此人来历不寻常,相处的时日不算短,却丝毫探不到对方的底。他说这话时显得无奈,仿佛他是被迫四处浪迹。可桑宿心里有谱,八成是这厮演出来的。
“你把小凤凰留在闻不凡身边了?”
桑宿点头,“他脱羽期傻不愣的,闻不凡愿意带着他我自然是巴不得。”
“也好。”花问柳说,“别的不说,闻不凡身边至少安全。把这个收好。”最后花问柳递给她一片树叶,兵嘱咐说:“若遇上危险就对它说,它会立刻转达给我。你若是运气好碰巧我有空,说不定我可以受累来救你一命,不谢。”
桑宿接过树叶“咦”了一声,“对它说话你能听见?这是什么叶子?你怎么能听见叶子说话?”
“话多。”花问柳粗暴地结束话题。
“多谢。”桑宿笑着收下,诚心说:“希望不会有用它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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