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阶下囚(85)
“阿…鱼……”
“对,是他的名字。”慕轲抱着他坐回榻上去,继续问:“你还记得谁?好好想想,你还记得哪个名字?”
洛安歌咬着手指努力想着,他想了很久很久,忽然眼睛亮了一些,十分清晰的念出了两个字:“慕轲。”
然后他就把脸埋进了慕轲怀里。
慕轲一愣,感觉手都要僵住了。这么多天以来,自己从来没有刻意去教过他这个名字,周围也没人敢直呼他的大名,但是洛安歌就这样无比清晰的叫出了他的姓名,就像他从来没有忘过一般。
慕轲颤声道:“宵宵,你再叫一遍,你叫我的名字。”
洛安歌却不肯再叫了,张开嘴去咬慕轲的衣裳,“饿了…饿……”
慕轲哭笑不得,只得让人传膳,来填饱这个不谙世事又总能气人的小傻东西。
第九十九章 去茶楼
书房内的熏香静静地燃着,慕轲坐在书案后边看今天从内阁分下来的折子,洛安歌坐在一边,拿着根毛笔在上等的罗纹纸上写写画画。
其实那根本称不上写,也谈不上画,他甚山 与 三 夕至连毛笔都不会拿,就像小孩子一样五指抓着笔杆,在纸上戳来戳去,溅了一纸的墨汁。
这也是太医给的建议,一是锻炼锻炼手指的握力和稳定,二也是对他神智的恢复有帮助,不过……
慕轲分心看了一眼洛安歌的“大作”,只觉得是满纸的黑不溜秋的墨迹,完全没有个章法。这小东西就是图个好玩,不一会儿就没了兴致,扔掉毛笔,拱着慕轲的手臂钻进了他的怀里,低头去看桌上的折子。
“还认识字吗?嗯?”慕轲故意拣出一张和韫乐有关的折子,指着那两个字逗他,“认得这俩字吗?韫,乐。”
“……”洛安歌张了张嘴,学着他的语调念道:“韫乐……”
他最近已经能说一些简单的词句,虽然很模糊,有时前言不搭后语,像小孩牙牙学语一般。不过慕轲总能把他的话猜的八九不离十。
洛安歌伸出细瘦的手指去摸折子的字,喃喃自语,“韫乐……住,住着……”
“嗯?你还记得你曾经在那里住着?”慕轲轻轻的捏着他的小耳垂,继续问,“还有呢?”
“江…夏……”洛安歌迷茫的盯着那两个字,将手指放进了嘴里。
他的手上还沾着许多墨汁,慕轲温柔的把他的手拿出来,从旁边拿了块糕点塞进他嘴里,“哦,江夏,你记得江夏吗?”
洛安歌嘴里被塞了块杏仁糕,本来就脆弱的思路一下子被打断了,当下便也不再理会慕轲的问题,只顾着嚼着嘴里的东西,三下两下咽下去了,又转头拿一双湿乎乎的眼睛盯着慕轲看。
“饿…还要吃。”
慕轲哭笑不得,干脆把点心碟子拿过来塞到洛安歌手里,“行,馋猫一个,都给你。”
洛安歌便高兴了,笑嘻嘻的吃着点心。他吃东西特别挑,不合口味的是一口都不吃的,有时候他喜欢吃果脯糕上的葡萄干,就只捡着上面的葡萄干吃,剩下的糕点扔在盘子动也不动一口。
慕轲失笑,捏了捏他鼓鼓囊囊的小腮帮子,“就你会吃,人傻了,这一点儿倒是没变。”
洛安歌歪着头看他,犹豫了一下,把碟子递到慕轲眼前去,“给…你吃。”
还是能从他眼里看出不舍和纠结的,慕轲心里一热,低声笑了笑,“我不饿,宵宵吃吧。”
洛安歌如今这个样子还能记得他,还念着他,慕轲觉得已经足够了。
慕轲又逗着他玩了一会儿,王公公在大屏风后面禀报:“殿下,时辰到了,马车已经备好了。”
慕轲嗯了一声,拉住洛安歌的手站起来,轻笑道:“宵宵,今天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洛安歌迷迷糊糊的听懂了玩这个字,本能的就欢喜了起来,乖巧的点了点头。
他这个样子特别讨喜,慕轲忍不住拽他过来亲了几口,亲昵够了才带他去洗了手,换了衣裳,准备出门。
秋日将至,天气逐渐转凉了,王公公拿着一条薄薄的小兔绒斗篷候在马车旁边,看见太子拉着洛安歌过来,便连忙迎了上去。
慕轲随手将斗篷裹在洛安歌身上,便要带他上车。
没想到洛安歌隐约还记得自己坐车还难受,死活不愿意上去。
其实他早已经适应了东宫的车马,尤其是东宫的车夫都知道要慢走稳行,所以洛安歌现在坐车基本上不会难受了,但那种长年累月的经验已经深深的刻在洛安歌脑海里,让他觉得只要自己一上马车,就会头晕恶心。
正巧这时为首的高头大马打了个颇为大声的响鼻,洛安歌吓得直往慕轲身后躲,死活不愿意接近马车。
慕轲无奈,干脆拦腰抱起他来就要往车厢里塞,洛安歌只觉得自己要被送往断头台刽子手刀底下了,当下就委屈的大哭起来。
一边哭一边从嘴里蹦出一些模糊不清的字眼,凝神去听,大多都是些类似于“坏人”、“打你”等等抱怨的话。好像慕轲不是要带他出去玩,而是要将他拐走卖掉一般。
赶巧瑶花抱着煤球经过院落门口,慕轲招手叫她过来,拎起这小白狐狸塞进了洛安歌怀里,哄道:“好了,乖,别哭了,你看这畜生好不好看?”
洛安歌被塞了满怀的白团子,长而柔软的狐狸毛几乎淹没了手指,蓬松温软。洛安歌瞬间就忘记了哭,抱着煤球愣愣的盯着它的蓝眼睛。
煤球好几天都没见着主人了,这会儿早就高兴疯了,一个劲儿的窜着去舔洛安歌的脸。
洛安歌被舔的咯咯直笑,所有的心思都被煤球给引过去了,连慕轲什么时候拽着他上了马车都不知道,等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坐在车厢的矮榻上了。
既然都上来了,而且也没有不舒服,洛安歌就懒得闹了,只顾着跟小狐狸玩,握着它的小爪子玩的不亦乐乎。
慕轲算是松了口气,见他们玩的高兴,自己便闭目养神起来。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闻风茶楼前面,感觉到马车停了,慕轲睁开眼睛,看见洛安歌正轻轻的叼着煤球毛茸茸的耳朵玩。
他咬得很轻,所以煤球也不觉得疼,反而觉得挺舒服的,眯着眼趴在洛安歌怀里打小呼噜。
“宵宵!”慕轲佯怒的轻斥了一声,洛安歌吓得浑身一哆嗦,连忙松了嘴,委屈巴巴的望着慕轲,眼角红了。
慕轲无奈,“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嗯?不许随便咬东西,下次再这样当心我揍你。”
洛安歌愈发的委屈,愤恨的瞪着慕轲,一下子就又觉得这人天底下第一坏,以后再也不要同他好了,也不会把点心分给他吃了,更不会跟他一块儿睡觉一块儿吃饭了!
慕轲没注意到洛安歌这些小心思,随行的侍卫掀开了帘子,放下了马凳,慕轲又随口哄了洛安歌几句,就带着他下了车,拎起煤球的后脖子交给车夫照看。
闻风茶楼前面还算清净,毕竟是太子罩着的地方,总比大街上要肃静许多。
但就算如此,还是有三三两两的路人来往着,再加上陌生的环境令洛安歌更加的不安害怕,他马上就忘了刚才在车上发的毒誓,亦步亦趋的紧跟在慕轲身边,死死的抱着他的胳膊,就跟寻到了一个靠山似的。
慕轲心里觉得好笑又觉得愉快,便任由他搂着自己胳膊,慢慢踏进了闻风茶楼。
千欢早已得到了信儿,派小二将人迎上二楼。
那间屋子还是如同往常一样素雅别致,一张小茶几,几个矮座,墙上挂着四季水墨,桌上摆着三杯茶盏,清香袅袅。
纵使之前慕轲已经给他写了密信,简单阐述了一遍事情的梗概,但千欢乍一见之前那位聪明机灵的小公子变成现在这副懵懵懂懂的样子,还是十分的讶然。
他伸手想搭一下洛安歌的脉搏,却被他警惕的躲开了,整个人都藏在慕轲身后,只露出一张小脸来戒备的打量着他。
洛安歌正常的时候也只和他见过几面,现在更是陌生了,再加上千欢本身就过于漂亮不像善类,更让洛安歌心生警惕。也得亏有慕轲在,他胆子才大了点儿,没落荒而逃,还敢偷偷摸摸的看他。
洛安歌对他那双发蓝的眸子很好奇,眼巴巴的瞅着他。
千欢微微叹了口气,低声道:“竟然真的这样严重。”
慕轲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这都怪我,早知道当初,我就不该……”他顾忌着洛安歌在这儿,没再说下去。
桌上的茶很香,千欢特意让人给洛安歌准备的果茶,香甜可口。洛安歌禁不住诱惑端起来小口小口的喝了起来,根本没留意慕轲他们在谈论什么。
慕轲道:“上回你寻到的那种药很有效用,我想着也许可以用那药来治疗洛安歌。”
千欢有些为难,“那药确实可解五石散的药性,可效用有限,上回是因为中毒剂量小,才起了些作用,可这次洛公子一口气吞了好几包,毒性太大,恐怕光用药不够了。”
他们正说着,洛安歌那边已经喝完了自己的茶,又好奇的伸直手去拿慕轲的茶杯,慕轲随手将杯子往洛安歌那边推了推,又道:“那药是从哪里寻来的,是不是可以在那边寻些门路?”
千欢看了看洛安歌,见他眸子里尽是天真,却无神采,不由得惋惜。
“殿下和我想到一处去了,之前的药是我从一位友人那里得来的,那是位游历天下的侠医,只是现在居住在漠北,明天我就出发去找他,也许可以请他回来给洛公子诊治。”
慕轲点头,又有些犹豫,“侠医一般都洒脱,不愿意为官家做事,你确定能请得动他?”
千欢笑了笑,“无妨,我与他有些交情,这个面子,他大约还是肯卖于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