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卫替身为后(17)
屋内那一盅热气腾腾的汤摆在桌上,靳久夜眼睁睁看着,表示很为难。
贺珏瞪了他一眼,顿时横眉冷目,佯怒道:“靳久夜,你说说看你怎么回事?饭量怎么变这般小了?你还是不是一个大男人了?”
靳久夜一愣,忙道:“属下知错。”
用迅雷不及不及掩耳之势端起那盅汤,咕噜咕噜往嘴里灌,连烫都不怕,仿佛嘴不是自己的。
贺珏又惊又怒,伸手就夺。
“朕没让你……哎,洒了,洒了一身。”贺珏忙不迭替人擦,眼里满是心疼,“朕唬你的,你这人着实不禁逗,看看,嘴皮都烫红了,真是不要命。”
靳久夜茫然看贺珏,“属下……”
贺珏见这样子更气得很,这辈子从没有像现在这一刻这样觉得自个儿兄弟就是一根筋没脑子。
他抬了抬下巴,点了个地方,“喏,旁边那窗台上不是放着一盆花吗,花不需要施肥么?”
靳久夜跟着看了一眼,明白了贺珏的意思,一时沉默。
贺珏心念一动,忍不住伸手捏靳久夜的脸,“傻,你说你是不是傻?”
靳久夜任由贺珏捏着,乖顺得不像话。
贺珏瞧着靳久夜因揉捏而变形的脸,他忍不住笑,“还别说,这手感捏起来还真不错。”
靳久夜眼里透出一丝诧异,随即开口:“主子别捏了。”
贺珏笑问:“为什么?”
“怪别扭的。”靳久夜轻声道。
虽然表示拒绝,但却并没有从贺珏手中挣开,以他的武力值,想要脱离贺珏的掌控再容易不过,只是他从不会做任何反抗主子的事情。
由于脸变形了,他说话的声音也跟着含糊起来。
贺珏初时没听清,望着靳久夜想了一会儿,才想出来是什么字句,一下子就怔了怔,随即立马松了手。
只见靳久夜的脸有些红,唇也因刚才的热汤烫得红通通的,那样子跟以往大不一样,好像多了许多人情味儿。
贺珏不自然地撇开视线,轻咳一声,“朕让人送热水来,你身上的汤渍擦不干净了,得洗漱换身衣服。”
说着就起身,往殿外走去,没敢再多看靳久夜一眼。
靳久夜没吭声。
贺珏吩咐了外间的宫人,回头再去看靳久夜,那人就静静地待在一处,不言语不动作,视线也只是微微垂着,没有特别聚焦在哪里,那样沉默那样寂静,仿佛是一棵树,又像是一把剑。
有那么一瞬间,贺珏觉得对方太过孤单了些。
好像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又好像随时都要离开一般。
想起方才捏脸喝汤的情形,他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个念头,自己是不是欺负人家了?是不是欺负得狠了些?这人素来不反抗不吱声,面对自己就是个没脾气的,受了委屈也不说话,还被外头那些人那般骂,想来也怪心疼的。
念及心疼二字,贺珏猛然醒悟,自己到底在想什么?是不是疯了?靳久夜这么强大的一个男人,武功天下第一,韧性也是无人能及,哪怕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怎么会让人觉得心疼?
贺珏摇了摇头,甩开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杂念,重新走近对方,笑着说:“等你洗漱后,朕正好给你上上药。下午也不出去了,你看你的卷宗,朕看朕的折子。”
“是。”靳久夜应道。
二人相对无言,直到外间送热水的宫人进来,挑了一个大澡桶安置好,领头的宫人迎着笑脸复命:“陛下,热水都准备好了。”
贺珏拂了拂手,“都下去吧。”
那些伺候的宫人都不言不语,低眉顺眼地退了出去。
暖阁大门紧闭,张小喜随着老宫人张福的身后,亦步亦趋地往外撤。张福给周遭的当值宫人使了个眼色,众人退远了去,都离了暖阁候在勤政殿前殿。
“离这么远作甚?”张小喜不解地问,“若是陛下要人伺候,咱们一时听不见,恐怕要受责罚的。”
张福努了努嘴,“如今暖阁里是谁在?”
“陛下和影卫大人。”
“那为何又要了热水?”
“这……”年幼的小宫人忽然间恍然大悟,想起方才进门时偷眼看见影卫大人红得过分的唇,立时捂嘴不言了。
张福道:“今晨陛下便斥责了敬事房的孙宫人,咱们若还杵在暖阁扰了陛下的兴致,你有几个脑袋可掉的?”
“可是这青天白日的,陛下未免太心急了些吧。”张小喜嘟囔着。
张福伸手抽了一下对方的脑袋,“你小子胆子愈发大,才在勤政殿伺候几日,便敢张嘴编排人了?陛下做什么,什么时辰做,那都是对的。咱们当奴才的只有听着顺着,没得自个儿的想法,明白吗?”
张小喜陪着笑脸认错。
张福才堪堪收了脸上的怒色,说起午时的事来,“这几年在宫里伺候,当今陛下是最宽厚勤勉不过的主子,可今日这事却给咱们都敲了个警钟,再英明神武的皇帝也是个人,也有七情六欲。能让陛下丢了前朝政务,将内阁大臣置之不顾,可见影卫大人在陛下心中的分量,咱们都警醒些吧。好生伺候着。”
张小喜连连点头,很听从师傅的话。
“奴才还听说,之前御膳房送过来的午膳陛下都没用,许是生影卫大人的气呢。”
张福问:“谁传的这些话?”
张小喜道:“奴才午时去领饭,听御膳房那边传出来的,说是陛下连吴宫人的话都没听,黑着脸将他们斥出了门,当时影卫大人也在,仿佛与陛下不悦。”
“快别说了。”张福赶紧制止,差点儿上手捂张小喜的嘴,“这些都是胡说八道,千万别叫人听见,你可知道今日陛下在南书房说过什么话?陛下说,靳久夜此人,议不得。”
“议不得是什么意思?”张小喜脑袋很懵。
张福白了他一眼,“我怎么收了你这么个徒弟?半点机灵劲儿都没有,要不是陛下喜欢你那一手绣活儿,连跟长安巷刷马桶的都比不上。蠢东西!”
张小喜喏喏称是,收了心再不敢多言。
然而这些言论却并未就此止住,一个时辰不到就顺着御膳房,一直议论到了太医院,太医院的太医和药童们刚听到些许风声,勤政殿就来了新的圣令。
进门的正是张小喜,刚领了贺珏的命令前来。
“张小宫人来太医院有什么需要?”门口机灵的小药童忙不迭上来问话,勤政殿来的人,自然不比寻常了。
张小喜严肃着脸,道:“ 奴才不是为自个儿来的,是带了陛下的口谕。陛下想要一些伤药,烦请太医院尽快配齐,好让我带过去。”
正里头苏回春听到陛下二字,朗声问:“小宫人,陛下要什么伤药?”
“是给影卫大人用的,陛下说太医院知道。”
苏回春皱着眉,影卫大人要用的药每三日配齐了送到玄衣司,若是紧急的,自有暗侍卫来领。原先他也暗地里给陛下配了一些备用,但也是在他给陛下请平安脉时,陛下亲口问他要的,还让他不许声张。
“那便快准备吧,苏大人,陛下同影卫大人的情况,你最为熟悉。”旁边有个老太医开口,“既是陛下亲自遣宫人来要,许是急得很,莫要耽搁了。”
苏回春找了前两日看脉的医案,亲自领着身边的药童去抓药,“影卫大人外伤颇多,这个,这个,还有这瓶外敷的……”
苏回春目不斜视,几瞬就点齐了所需,“备好,给那小宫人带走。”
小药童扎好药包,有些踌躇不动。
苏回春问:“怎么了?”
小药童犹疑地开口:“苏大人,要不要备一些这个送过去?”
“哪个?”苏回春见小药童指了角落里几个蓝灰色的药瓶,那是作润滑助兴的脂膏,又有养护肠道的作用,是用来外敷的。早就在这边落灰许久了,平日里苏回春连余光都不多看一眼,小药童一指出,他立时瞪了一眼,“你什么龌蹉心思?”
小药童很委屈,“陛下说伤药,也没指是什么伤,小的听闻影卫大人今日强求陛下回勤政殿,陛下恼了,连午膳都不用,惩治了影卫大人,又要了热水进去。”
“平白要什么热水啊……”最后一句是嘟囔出声的。
但苏回春也听清了,老脸不可避免地一红,“这些后宫逸闻你倒是打听得清楚,本草纲目黄帝内经都背熟了没?”
小药童默默不言。
苏回春想了想,“你去问问那个张小宫人,陛下到底要什么伤药?”
“是。”小药童赶紧去打听,很快又回来,“小宫人说,当时陛下只说了影卫大人要用的,说是苏大人你最清楚,另外还补了一句,要些消肿的膏药。”
“消肿?”苏回春话音在嘴里转了几圈,心思也念了几转,最后冲小药童点点头,“蓝灰色瓶子的那个,拿一瓶送过去吧,然后消肿的……这个白色瓶子的,一并送过去,其他的按我刚才说的。”
傍晚时分,苏回春写了几道方子,让小药童先拿去煎熬,“是羽林卫林大人要用的,煎好温着等羽林卫的人来拿。”
小药童对此司空见惯,宫中有些职司只能指着太医院的小药童帮忙煎药,一来忙得很,比如像玄衣司这般,二来老大三粗的,说不定弄错了哪处或不小心丢了哪味药,还得找回来说太医院的不是。
干脆太医院就专门成立了煎药房,有需要的都可安排药童帮忙。
一个时辰后,小药童回来了,见苏回春还没走,问候了几句。
苏回春收拾东西准备回家,顺路的许太医等在门口催促了几句:“老苏啊,这天都擦黑了,再不回去你嫂子又得念叨我了,每回都等你许久,也不知你这般拼命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