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跟将军作对了(62)
严璟噙着笑意看他:“你是舅父都听你的。”
一听严璟的语气,崔嵬便明白这人又是在调侃自己,他抽了抽鼻子,转过头去,继续看向车外。严璟侧过头便看见了他微红的耳根,忍不住勾了勾唇,露出清浅的笑意。
“阿嵬?”严璟替严玏掖了掖被子,突然开口,“今日我瞧着,符越似乎跟先前有些不太一样,看起来好像,有什么烦心事?”
“他好像也没什么异常,只不过话少了些,璟哥居然也看的出来。”阿嵬转过头看他,“他可能是担心阿依公主吧,虽然她那个哥哥被我杀了,但北凉现今的局势也并不明朗,阿依公主独自一人要面对那些对汗王之位虎视眈眈的叔伯兄弟,符越自然不太放心。”
“阿依公主?”严璟微挑眉,随即又失笑,虽然有些意外,却又觉得是意料之中,他稍一思索,“既然如此,为何不将人一起带回云州来?虽然眼下……朝中局势混乱,但西北还是太平的。”
说到这儿,崔嵬笑着摇头:“符越自然这么想过,但……”
那一日大胜之后在北凉王城之下,他与符越得了都城的消息,当即决定拔营回云州,符越偏过视线,看着面前的红衣少女,眼底忍不住浮现出忧虑,索性开口问道:“你哥哥这一死,王位空悬,他那些亲随,还有你们族里的叔伯兄弟都不是什么善类,你不如,带着你阿娘一起,与我回云州?”
少女闻言,笑靥如花,就像她随风飞舞的红色衣摆一样,在茫茫雪原之中绽放,而后,她缓缓收了笑容,认真地看着符越:“将军此番回大魏,也是危机重重,又为何不干脆留在北凉与我一起?”
符越想过或许会被拒绝,却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不由怔住:“我……”
阿依公主唇角上扬,眼底神采飞扬:“将军心中有大义,有家国天下,无法割舍,可是阿依也并不是一无所有啊。”她回过视线,看向身后的王城,“阿依也想试试看,北凉的王城会不会有一日因我的存在变得像你们大魏的都城一样富庶?北凉的子民是不是也可以过上安稳的生活,从此不用再颠沛流离?”
听完崔嵬的描述,严璟讶异地睁大了眼,而后不由轻叹:“这么算起来,那一日初见,倒是我轻看了那位公主。”他微垂眸,不知又想到了什么,最后缓缓道,“这世上的女子,看起来柔弱,但自有其抱负与志向,更有你无法想象的强大与坚韧。”
二人又说了会话,马车终于停了下来,车夫的声音从车外想起:“殿下,侯爷,我们到了。”
严璟原本还在深思,闻言面色突然就变得有些复杂,不由自主地搓了搓手指,慢吞吞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崔嵬正要起身下车,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眼底带着些许的疑惑。严璟对上这样的目光,莫名地有些心虚:“怎么?”
崔嵬抓了抓后脑的头发:“方才我其实就要问了,璟哥,你今日好像有些不太对劲。”但他又说不上具体哪里不太对,所以方才才会一直悄悄地打量严璟,之后被他打断了思绪,就将此事抛到了脑后。
“没有,可能是今日醒的太早了。”
严璟轻了轻嗓子,面色看起来也正常许多,他一手抱稳了严玏,另一手理了理衣襟上的褶皱,神色如常地跟在崔嵬身后下了马车,却在看见面前府邸大门上明显新制的牌匾时顿住了脚步。
崔嵬在一步之外的地方也停了下来,他抬起头看着牌匾上那个龙飞凤舞的“崔”字,突然觉得有些百感交集。
紧闭的大门打开一条缝隙,一个中年人探出头来,视线落在崔嵬脸上时愣了愣,跟着就将整个大门全部敞开,口中还不住道:“是小公子!快去向夫人禀报,咱们小公子回来了。”
崔嵬向前走了几步,朝着那中年人笑了一下:“郑叔!”
郑叔急忙点头,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崔嵬:“哎哎哎,小公子又长高了!夫人看见一定高兴的很,这段时日……夫人十分记挂小公子,昨日听说大军回来了便十分高兴,怕公子受伤,总想派人去问问,但又怕误了公子的事。眼下公子回来了,夫人也该放心了。”
他说着话,就要引着崔嵬向内走,崔嵬却顿住脚步,回过头看向还站在门外的严璟,郑叔这才看见同行还有人在,急忙道:“是老夫失礼了,这位是军中的哪个将军?快请进。”
严璟颇为矜持地点了点头,视线却望向崔嵬,崔嵬与他目光交错之间,突然会意,几步就来到他身边,将他怀里的严玏接过,与他并肩一起向府里走,二人迈过高高的门槛,严璟突然低低开口:“阿嵬?”
崔嵬侧目看他:“璟哥,怎么?”
严璟微抿唇:“你娘,可好相与?”
第六十八章
在崔嵬眼里, 自家亲娘自然是好相与的, 但是到了严璟这儿却未必, 尤其是, 虽然今日看起来只是他以严玏兄长的身份陪着幼弟回外祖家, 但实际上却是他与崔嵬定情之后,第一次与他的家人接触。
多多少少会有那么一丁点的心虚。
尽管只有一点点, 但是发生在严璟身上便已是十分严重之事了。
幸而严璟这张冷艳的面孔自带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 只是面无表情地端坐在崔府的厅中, 便让人不敢接近。崔府的下人也只敢在来往路过的时候悄悄地打量几眼, 在心底暗自感叹一下小公子这位朋友的美貌,因此除了崔嵬之外,倒是没人能感觉到严璟的反常。
直到崔老夫人施施然地走进厅中。
严璟先前与这位崔老夫人并未打过交道,或许在一些朝臣女眷也可出现的场合打过照面, 但是按照严璟先前的德行也是全无印象, 因此, 当崔老夫人那张看起来有些严厉的脸出现在严璟面前时, 他就仿佛条件反射一般突然站起身来, 站直了身子,端端正正地看着崔老夫人。
老夫人自进到厅内,目光直接落在了许久未见的小儿子身上, 再无暇顾及他人,却被严璟这突然的动作所惊动, 下意识地就偏转视线看了过去, 而后便诧异地瞪大了眼, 颇为难以置信地开口:“这位是……瑞……太子殿下?”
严璟对崔老夫人没什么印象,但依着他皇子的身份,加上他那张颇为出众的面容,崔老夫人倒是对他印象极深,因而眼下在自家府里看见这人,又回想起这人应该就是下人口中小儿子同来的朋友,不由惊讶。
毕竟这人在云州与自家儿子针锋相对的消息,哪怕是在都城,也略有耳闻。
下意识开口之后,崔老夫人又自觉有些失礼,不管如何,这人都是名正言顺的皇子,此时更是遗诏之中钦点的太子,哪怕现在大魏的河山风雨飘摇,这礼数也不该费的。立时微躬身朝着严璟一礼:“是老身失礼了,老身参见太子殿下。”
实际上更为失礼的太子殿下不动声色地瞟了崔嵬一眼,察觉到他唇畔的笑意之后,颇为尴尬地掩唇轻咳了一声,而后上前扶住了崔老夫人:“都是自家人,老夫人不必多礼。”
崔老夫人闻言抬起头,不解地看了严璟一眼,严璟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正色道:“跟着玏儿算的话,老夫人也算是我的外祖了,如此大礼,璟实在不敢生受。”
崔老夫人久在都城,多年来也听说了许多关于这个不堪大用的皇长子的事,今日第一次正式相见,却没想到颇为谦逊与和善,让她意外不已,忙道:“殿下如此,老身才是受宠若惊。”
严璟与这老夫人虽然没有过接触,但是因为崔峤的缘故,也从自家母妃那儿听说过不少关于崔家的事情,此刻平静下来,倒也回想起了许多。
崔峤生母早逝,其父崔峻续娶了出身书香世家的胡氏,便是崔嵬的生母,面前这位崔老夫人。这位夫人因为出身的缘故,自小家教甚严,对于崔家这种尚武又随性的家风其实并不怎么喜欢,性格颇为古板守旧,看起来也有些严苛,所以严璟才在初照面的时候莫名地便紧张起来。
眼下紧张消散了许多,倒是多了几分不自在。忍不住拿眼去瞧这屋内的另一个人。
一直安静站在一旁的崔嵬见二人总算说完了话,才弯了眉眼,朝着崔老夫人亲亲热热地开口:“娘亲!”
看见自己的独子历经战乱毫发无损地出现在眼前,崔老夫人的面色明显和缓些许,唇畔也带了些浅笑:“平安归来娘就放心了。”上上下下地打量崔嵬过后,她的视线终于看向崔嵬怀里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正瞪着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四处张望的严玏。可能是严玏在相貌上肖舅的部分实在是太多,以至于崔老夫人有刹那的错愕,而后才缓缓地走到崔嵬面前,轻声道:“这就是,三殿下?”
“是的,娘亲,这是玏儿,”崔嵬微垂视线,大概是想起了崔峤,语气低低地开口,“圣上驾崩,阿姐被困在都城,多亏了……太子殿下,玏儿才能平平安安地回到云州。”
严璟微咬唇:“身为兄长,理应如此。没能护住母后,实在是愧疚至极。”
崔嵬摇头:“朝中的局势,非一人能改变,阿姐她……自有她的决定。”
提及崔峤,崔老夫人的面上也有些许低落,她伸手轻轻地摸了摸严玏的脸,视线透过他,好像看见了当日那个目光坚定的少女:“你阿姐这个人,与你爹爹太像了,一旦决定了一件事便义无反顾。我到现在都想不通,她当日既为了自己的抱负而拒绝康王的求亲,之后又为何偏偏选择嫁入那幽幽深宫。”
言及此,她忍不住轻叹:“当日我是不想她入宫的,这皇城巍峨,看似无限风光,背后又有多少的苦楚和无可奈何,崔家又何在意这些风光?但你阿姐偏偏执意如此,你爹爹又素来由着她,我这个当继母的,又怎能再干涉。现在看起来,还不如当年硬将她留在身边,行军打仗虽然险象环生,但最差也是堂堂正正地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也是无限荣光,也好过今日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