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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84)

作者:来自远方 时间:2019-03-16 10:17 标签:宫廷侯爵 豪门世家 天之骄子

“阿父,阿母,你们在天有灵,看看吧!”
“阿兄,阿弟!”
“报仇了!我为你们报仇了!”
多数女子陷入癫狂,口中语无伦次。
她们遭受了太多的苦难,胸中积累了太多的仇恨,她们需要宣泄,需要向这些祸害自己和家人的鲜卑人复仇!
女子站起身,吐掉嘴里的血肉,四下寻找,搬起一块用来压帐篷的石头,不顾石面被火烤得滚烫,高举过头,狠狠砸在乞伏炽盘的胸口。
另一个女子加入进来,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
不到片刻时间,乞伏炽盘就变成一滩肉泥,压根看不出本来模样。
女子没有停手,任由掌心被烫红,似感觉不到痛楚。
大火中,倒伏的尸体很快被吞噬,接连化为一具具焦炭。
秦璟策马当先,令部曲吹响号角。
低沉的声音在夜空中回响,惊住赶来一探究竟的氐人。
“停!”
领队的氐人将官猛的拉住缰绳,高举擎着火把的左臂,隆隆的马蹄声戛然而止。
“是汉人的号角!”
“是秦氏坞堡!”
这队氐人骑兵常年驻守并州,没少和秦氏坞堡打交道。根据经验,和坞堡仆兵对战,除非占据绝对的兵力优势,否则都是败多胜少。
乍见乞伏鲜卑的营地出现火光,氐人察觉不对,特地前来探查。结果一路飞驰,距坞堡几百米,竟听到了汉人军队的号角!
“是秦氏仆兵杀来了?”
氐人惊魂不定,战马打着响鼻,焦躁的跺着蹄子。
弥漫在众人之间的焦灼,以及随风飘来的血腥味,让它们感到极其不安。
动物的直觉胜于人类,尤其关乎到生死存亡。
带队的氐人将领拿不定主意,究竟该不该继续前行。亦或是立即掉头,避开可能遇到的危险。
“幢主,怎么办?”
“容我想想。”
这是想想的时候吗?!
战马愈发不安,大地猛然传来可怕的震动。
“咴律律——”
打头的几匹战马同时扬起前蹄,后腿直立,险些将骑兵甩到地上。
其他人顾不得关心同袍,看到黑暗中出现的朦胧暗影,不由得神经紧绷,本能的抽出佩刀,策马迎战。
来人正是坞堡仆兵。
清扫营地时,有戒备的部曲察觉脚下震动,当即单耳贴地,片刻起身回报,有超过百骑奔驰而来。
“九成是氐人!”
鲜卑营地中的火光过于明显,秦璟料到会引来氐人注意,早对此做好准备。
“阿兄,”秦璟握紧镔铁枪,侧首笑道,“可想再杀一场?”
火光中,玄色身影高踞马背,俊颜似玉,唇角微掀,黝黑双眸泛着冷光,令人脊背生寒。
“一场?”秦玓扛起银枪,笑道,“一场如何够,在并州杀个来回才算过瘾!”
“走!”
兄弟俩同时夹紧马腹,战马嘶鸣一声,如两支利箭疾射而出。
三千名仆兵,留下百余人看守牛羊,余下尽皆策马飞驰,带着满腔杀气,直向氐人飞冲而去。
“嗷呜——”
黑夜中响起野狼的嚎叫。
营地中的血腥味吸引夜出捕猎的猛兽,赤色的火光却令它们不敢靠近,只能在营地外围打转,焦急得发出一声又一声嘶吼。
秦璟一马当先,秦玓略微落后,随距离渐近,仆兵们以刀背拍击马身,在奔驰中列成冲锋阵型。
号角声再次响起,轰隆隆的马蹄声近在咫尺。
氐人将兵脸色愈发苍白,平日里暴虐弑杀的猛兽,面对夜色中直扑而来的骑兵,瞬间变作待宰的羔羊,握刀的手都在隐隐颤抖。
“杀!”
“嗷呜——”
大概是过于兴奋,数个仆兵发出嘶吼,仿佛草原上的狼群,迅速引起连锁反应。
曾被胡人视做牛羊的汉人,这一刻化为夺取人命的凶神,排成锥形的战马冲进氐人马队,一阵清脆的刀戈相击声后,鲜血飞溅,血色染红刀锋。
氐人天性悍勇,不甘心就此落败,更不愿任由汉人宰杀。
领队的将官丢掉火把,举刀发出一声长喝,剩余的氐人聚拢到他的身后,双方开始以命换命,对撞冲锋。
刀枪相互撞击,伴着骑士跌落马背时的惨叫,时而夹杂着骨头被马蹄踩断的脆响,谱写成一曲悲壮的乐章。
浓烟飘散,现出璀璨的繁星,清冷的弯月。
月光洒落,地上的血都似镀上一层银辉。
没有冲杀声,也没了惊人的嘶吼。
氐人一个接一个落下马背,最后只剩一名将官,高举长刀冲向秦璟,擦身而过时,手臂脱离肩膀,飞起半空,仿佛慢动作一般,落到满地鲜血之中。
“啊!”
惨叫一声,氐人将官跌落马背,脊椎撞到刀柄,脆响声后,半身失去知觉。
“杀我……杀了我……”
秦璟甩掉长枪上的血,两名仆兵策马走进,看着双目无神的氐人,终于大发慈悲,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
“要我说,就不该这么便宜他!”
一名仆兵几次同氐人对战,认出将官腰带上的标记,冷声道:“他可是氐人贵族,苻健在长安定都后,这一支就驻守并州。当时并州有刘氏、赵氏、王氏三族坞堡,不下两千人口,都被这支氐人屠得一干二净!”
仆兵越说越气,恨不能将这些氐人碎尸万段。
“我大父碰巧不在堡内,侥幸逃过一劫。可怜留在堡内的族人,竟没留下一个活口!”
仆兵到底没忍住,跃下马背,抓起一杆木枪,将将官的尸体戳个对穿,立在死去的氐人之中。
“这些畜生都该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众人没有出声,准备焚烧尸体的仆兵看向秦璟。
“郎君,烧不烧?”
邺城下过一场大雨,河东附近仍旧亢旱。还有不到半个时辰就要天明,以时下的高温,这些尸体很快就会腐烂。
“不烧。”
秦璟作出决定,让人收起带有坞堡标记的刀枪,留下几柄乞伏鲜卑惯用的长刀。
“阿弟,”秦玓不赞同道,“何须如此麻烦?”
秦璟摇摇头,让仆兵折断木枪的枪头,仍留氐人将官“立”在原地,解释道:“乞伏鲜卑对苻坚有不臣之心,如今万余人领兵在外,时机颇为凑巧,何妨多添一把火。”
“他们会相信?”
“不信又如何?”秦璟挑眉道。
秦玓眉头紧皱,仍有些不明白。
“阿兄,氐人不信任乞伏鲜卑,否则也不会几次借出兵之机削弱对方。乞伏鲜卑同样不服氐人,此次发兵荆州,表面似是效忠,背地里早打着自立的主意。”
秦璟娓娓道来,秦玓表情肃然,没有出声打断。
“你我火烧乞伏鲜卑的营地,到底没有灭掉整个部落,一万多的鲜卑青壮在外,如在荆州扎下根基,于坞堡必成祸患。”
“无妨借此挑拨二者,无论成与不成,都将促使二者加速决裂。”
仆兵动手干净利落,这百余氐人死伤殆尽,氐人和鲜卑人会怀疑秦氏坞堡,却没有实在证据。
“苻坚常以仁德标榜自己,得王猛辅佐,治国上颇有见地。但其终归是胡人,脱不开胡人本性。”
“乞伏司繁能忍辱负重,在死局中求得生路,同样不可小觑。”
秦璟顿了顿,沉声道:“慕容垂盘踞豫州,或多或少,已对坞堡构成威胁。如果荆州被乞伏鲜卑占据,难保二者不会联合起来。届时,想要出兵剿灭恐非易事。”
所以,这些氐人需要死于乞伏鲜卑之手,而乞伏鲜卑也需要知晓,氐人贼喊捉贼,灭掉他们的部落却反咬一口,声称他们反叛,杀死驻守并州的巡逻骑兵。
“事情成与不成,端看彼此如何考量。”
这个计划是临时起意,布置委实算不上周密。然而,无论苻坚还是乞伏司繁,他们看重的不是真实,而是利益。
“如果苻坚不动手?”
“无妨。”秦璟拭过枪杆上的血迹,道,“长安的探子回报,王猛曾几次谏言苻坚,不要放走乞伏司繁,可见其对后者起了疑心。有这样的机会,他必定会力劝苻坚舍弃进入荆州的鲜卑骑兵,必要时,大概还会背后捅上一刀。”
秦玓倒吸一口凉气。
“他不想占鲜卑人地盘?”
“地盘自然要占,未必一定要是荆州。”秦璟顿了顿,意味深长道,“晋兵不退,慕容垂不动,慕容评会继续请氐人发兵。到时候,王猛大可以直接提出条件,不怕对方不答应。”
“这些谋士的脑袋,我是真不明白。”秦玓摇摇头,明显有些头疼。忽又话锋一转,道,“说起来,阿弟,长安的探子到底是什么身份,消息如此及时,该不会是官员?要么就是后妃?总不会是个宦者吧?”
“阿兄以为呢?”秦璟挑眉,没有正面回答。
“阿弟,能不能别卖关子,好好说话,就一次?”秦玓瞪眼。
“不能。”秦璟的回答干脆利落。
秦玓:“……”说好的孔怀之情呢?
太和四年,八月中,邺城下过一场大雨,又变得骄阳似火,正午的高温几乎能将人烤熟。
五万大军驻扎在枋头,距邺城不到百里,却没有继续前行。
桓容从刘牢之口中得知,不只是前锋右军,整个大军的补给都出现问题。
“袁使君连下谯郡、梁国,却迟迟未能凿开石门。无法自黄河运送军粮,抢割的谷麦并不能维持多少时日。”
北地遭遇旱灾,粮食本就减产。
桓温为补足军粮,下令各支队伍抢割,许多麦田没有成熟就被兵士割走,能收获多少粮食,自然是可想而知。
“缴获的战马不多了,大司马有意逼迫当地豪族开仓。”
刘牢之所指的豪族并非全是鲜卑人,还包括居住在北地的汉人。
桓容不禁皱眉。
晋军北伐,打的是“收复国土,修复皇陵”的旗号。之前抢割谷麦,现下又要搜刮豪族,无异于杀鸡取卵。
渣爹真要收拢人心?
怎么看都是在刷恶名。
“将军,此事已经定下?”
“尚未。”刘牢之摇头,道,“前有兖州孙氏起兵响应,又有东平几姓开城迎接大军,大司马真要逼迫当地豪强,这些投靠来的大族也会心生猜疑,于战事十分不利。”
桓容明白这个道理,相信桓大司马更加清楚。
无奈的是,石门至今未能凿开,一场大雨之后又变得天旱,水道将要阻塞,留给大军的时间实在不多。
“郗使君是什么意思?”
“使君以为,无论如何不能动汉姓。”
潜台词时,郗刺使不反对抢劫豪强,但不能抢汉家,只能向胡人动手。
即便都是抢,这个态度至少能安抚部分人心。
“其他人怎么说?”
“多以使君之言为善。”刘牢之蹙眉,说是这样说,最终拍板的仍是桓温。
况且,这些南来的刺史郡守,未必真将北地豪强视作“自己人”。能出面反对一下已是不易,为他们同桓大司马争执?纯属于赔本买卖,完全不合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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