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君终有迹+番外(上)(4)
对上他的目光,思安动作微小却也迅速地扯了一下披风边缘,好似要裹紧些。
温行轻轻皱了皱眉头。
杜卉漂亮的丹凤眼在思安身上溜了一圈,嘴角挑起一丝讥讽的笑意。
即使披风颜色较深,天光暗淡,还是可以发现披风下摆有一块可疑的水渍。思安羞臊得闭上了眼。
就知道会被发现的,但是他不想像现在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也不想……在温行面前。一国之君,大景的皇帝陛下,在军士奋勇杀敌,斗志昂扬的时候,居然吓得失禁。多么滑稽又窝囊。
温行没有多言,让人将思安带去歇息。思安没敢看人,就这样被带下去,他想就此昏厥过去也好,但天不遂人愿。
戳破别人的骆仁旺反而有些尴尬,有口无心道:“圣人的胆子只有芝麻点大。”被温行看了一眼,马上闭嘴。
杜卉瞟了一眼墙角的水迹,嫌恶地挑起眉毛,对温行道:“大哥怕什么,瞧他这个样子,恐怕即位都还是被那帮阉货刀架脖子上的吧,如此胆小鼠辈,怕是大哥多吓唬两句就乖乖听话了,实在不行,不如……”还没说完就被温行喝止。
杜卉不满眨了眨眼睛。
温行道:“你现下是越来越不知死活,待会儿你们俩自去领十军棍。”他扫了眼呆呆站着的骆仁旺,又道:“你们莫忘了这是哪里,还当在汴州一般。”
杜卉才觉失言,忙道“是”,乖乖和骆仁旺下去领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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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了人群,思安的心情死一样地平寂下来,或者说是心灰意冷,离宫以后遇到了太多他难以想象或根本就在他所思所想之外的境况,疲于应付那些窘迫与尴尬,还有无所适从的惊慌,已经使他有些麻木。
温行并没有安排思安入住城中官邸,而让人将思安带入营中一顶帐篷内。帐内摆设一应俱全,还有仆从一早等候,领头的一个少年看上去与思安一般大小,很是精灵的样子,自言是东都皇宫中的宦官,名叫阿禄,是成郡王特意遣来侍奉的。
从前在宫里也有与思安亲近的宫人,他母亲位低人微,分得的宫人不多,加之人爱往高处走乃天性,他们身边留不了什么人,但也不是人人都向往高处的花团锦簇,思安母亲又是宫女出身,日久年深了,总还是可以得三五交好。
可惜他们不是因为远长于思安,岁月蹉跎中早去了,就是有别的变故离散不在了。此次叛军入城,思安逃出来后在逃难队伍中尽力寻找,竟寻不着一个故人踪影。
只剩他孑然一身。
阿禄确实精灵,知道思安不自在便不多言,很快安排好沐浴的热水和干净衣物,又准备了吃食,思安红着脸说不用伺候沐浴,阿禄也没坚持,只道:“圣人若有吩咐,只管唤人便是。”就退出去。
思安把自己泡在水里,洗完澡饿得厉害,胡乱系上里衣带子,摸出去看果真没人。
案上的食物香气诱人,今日只午间与众人一样吃了些干粮,实在饿了,也顾不得许多,思安走过去大快朵颐起来。
饭饱之后,许是太困,思安倒在榻上迷迷眼眼就睡着了,身下铺着的皮毛暖和柔软,身体如在云端。
他睡得不踏实,逃亡后的流离失所,奉成一的笑脸,架在脖子上的刀刃,百姓木然困顿的眼神,还有妇人胸膛溢出的鲜血都走马灯一样从眼前闪过,梦中他咬紧牙关,揣紧了拳头,想躲避这些景象,却怎么也躲不开,怎么挣扎也无法从梦中醒来。
他拼命呼救,声音却似乎只有自己才能听到,阿娘的身影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拼命奔跑也追不上。大火烧毁了宫殿,喊杀声震天动地,一切混乱最后都定格在一匹马上,他的视线随着骏马颠簸飞驰,前后都有追兵杀来,他被牢牢护在马前,身后的人长臂一振,银枪挑开追杀的敌人。那人的另一只手稳稳禁锢着在他腰腹间,铁壁粗壮有力,比思安两条手臂加起来都粗。
他知道他是谁。像被什么烫着一样,立刻要推开,那人却在他耳边用低沉的声音道:“别动。”炙热的气息拂过耳郭和脖颈,钻到领子里。
画面一转,他被黑色的披风盖住了头,似乎还在马上,似乎又在床榻上,禁锢腰间的力量没有消失,反而力气更大了,像是要把他勒死一样,周身包裹在似织物又似皮毛的遮蔽里,挣脱不开,也挡住了眼前的一切和心里可能生出的某种羞耻尴尬,只剩下身心的沉沦。他贴在了一个胸膛上,光裸、结实,粗重的喘息从胸膛里传出,一下下传进他的耳朵里,他还是看不见那人的脸,不知从哪里伸出来的另一只手,指节同样粗大,带着干燥的温热揉弄他的肩膀,背部,滑向小腹和大腿,甚至后臀,引起一阵战栗,热气冲向腹下一个地方,那只手却总是避过那处。
难抑的澎湃激荡于胸口,他希望那只手去触碰那里。
身子扭动,想从覆在周身物体的微刺触感寻求纾解,却不够,渴求着什么一样,绷紧了双腿。
“……人,圣人?”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像咽在喉咙里,不满地抽泣一样。
低沉的声音又问:“圣人可有不适?”
思安倒吸一口气,才发现询问根本不是来自梦里。他睁开眼睛,看到温行正躬身站在榻边,线条明朗的面庞放大在眼前,几乎重叠了梦里虽看不见却进在咫尺的幻象,他伸出手似要揭开他身上的覆着的毛毯,梦境与现实交织的冲击让思安猛然清醒,赶紧抱着毛毯向后缩,却没发现身后已经到了床榻边缘。
重心不稳的惊慌让他本能伸手要抓住一切可以防止自己掉落的倚凭,于是抓住了离他最近的温行,温行行动灵活,揽着思安的背部往回滚了半圈,谁也没有落到外面,滚成一团的两人却一时难分舍开,温行又问:“圣人可还好?”
思安连忙点头,心中几欲一头碰死,他终于知道梦里那个不舒服的地方是哪里了,方才睡时动得厉害,居然把自己的裤子蹬脱了,更要命的是,不知是因为醒来就看见被自己梦到人的紧张,还是此刻两人姿势的暧昧,那个涨得不舒服的地方,此刻居然越发有反应了。
已经落到腰后的薄薄毛毯也不知能遮多久,而他和温行的距离实在太近了。
第五章
温行很快放开思安回到榻前,躬身道:“臣在外求见,未听见圣人回答,侍者皆言圣人久不唤人差遣,臣恐圣人遇不测,故未等圣人传唤擅自进来,望圣人恕罪。”
思安大气都不敢喘,悄悄把毛毯向身上拉回,道:“爱卿忠心可嘉,无罪。”
说着身子微微往后退,又不敢反应太大,希望极力控制却仍将颤抖泄露在嗓音的气息没被发觉,面颊分明浮起了不自然的热度,也不知显不显红。最重要是那个地方,他扭了扭叠起双腿。悄悄观察温行,至少面上不见什么异样。
他已换下铠甲,穿着藏青圆领衫,腰系革带,足凳乌皮靴,愈发显得肩宽腰窄的,上身微躬,形成腰背至笔直双腿一溜干净利落的线条,仅仅只是站着,也让思安想多看两眼。
温行道:“臣有事禀报,今晨叛军突袭,臣与奉公未及相通传,又因叛军来势汹汹,臣以为当以陛下安危为重,故自作主张先护圣驾到栗阳,只是晚间军士来报,回寻并不见奉公与禁军。”
思安闻言一惊,问道:“可有寻到皇裔与宗亲,那些村民百姓如何了?”
温行道:“诸皇弟、皇妹及宗亲,应随奉公与禁军一起,臣派人仔细搜寻,并未见遗散。至于村中百姓,叛军暴虐,今有三十余人丧于祸乱,其余臣已命人安置。”
夜色已浓,帐中只点着一盏灯,映照思安略有些呆滞的表情,他想起那位妇人,还有昨夜叫着阿娘的孩子,很多人的样子根本记不清。
温行将思安的表情看在眼里,道:“臣已命人将他们安葬。”
思安点点头,哑然小声道:“多谢。”
帐内一时静默。
若处在君王的位置,思安是不该言谢的,大景的土地上,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不知多少人如此枉死,,即使他看见了,也是无能为力的。对于被逼着即位,思安有千般万般的不愿意,却从不以此悲伤,要说倒霉,摊上他这样一个君王,摊上如此祸乱丛生的世道的天下人,哪一个不倒霉。
过了一会儿,温行道:“圣人,今日之情势诚如所见,栗阳并非长留之地,臣请以圣人安危与社稷为重,请圣驾幸东都。”
思安心绪尚沉浸如溺,闻言一时转不过来,问:“不等奉阿监他们吗?”
温行抬头直视思安,不紧不慢道:“奉公意往蜀地,有挟天子以令诸侯之心,不能等。”
思安又是一惊,且听出味来。
温行却并没有多言,反而转身去挑了挑灯火,又慢慢将烛台上一排蜡烛一一点燃,阴影与昏暗随着他的动作被驱散,最后一支蜡烛点燃,账内灯火通明,好似一切都无所遁形。
奉成一护驾去蜀地是挟天子以令诸侯,而温行欲去东都又是如何?
思安心里明白,当然不敢说出来。谁挟不是挟,他不是傻子,被逼着即位就已知道自己这个“圣人”的作用是什么了。
温行见他面容恍惚,放下烛火走到榻前径直坐下,道:“圣人仿佛并不想去东都。”虽说“仿佛”却是肯定。
思安有点愤然,想着反正温行都是要带着个皇帝去东都,不至于现在就把自己怎么样,大着胆子凉凉地道:“成郡王会在意朕之所想?”
温行竟一脸诚挚道:“为臣者,自是要为君王排忧解难。君之所想,臣之所愿,才能君臣一心。”
思安心里大大啐了一口,去你的君臣一心。他人小没什么心机,虽身在宫中,却一直远离争斗中心,且并不习帝王之术,所以不十分会掩饰内心想法,加上此刻只有他和温行两人,自己也不自知的有一点“得意忘形”,虽嘴上不说,眼角眉梢的情绪却把内心所想透露个大半。
温行怎能看不出他的腹诽。也不点破,却道:“圣人好龙阳之风。”并无半点疑问,且语气轻松,甚至带着些笑意。
思安如遭雷击,背后冷汗都冒出来,连忙否认:“没、没有……绝对没有。”
温行并不管他的否认,似笑非笑道:“臣头一次面见圣上,圣人的眼睛将臣身上都看尽了吧。”
果然被发现了,思安大窘。难怪当时好好的故意向自己发问,他也想过偷看被发现这种可能,但是一般人哪里会往这方面想,况且第一次见,他偷偷看两眼也不足为奇,发现又怎么样,没人知道他的心思。
温行又道:“圣人既有所好,臣可以为圣人物色人选侍寝,圣人是喜欢高大雄健的,还是喜娇弱温软的?”
当然是高大雄健的,思安想。头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
“不喜欢都不喜欢,不用选!”
温行轻轻“哦”了一声,似乎意有所指:“圣人何必辛苦自己,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或者”他放慢语调,“圣人另有属意,所以不愿他人近身。”
思安脸上“轰”的一下红起来,比挨了丽娘巴掌火辣百倍。“另有属意”四个字仿佛正扣着心中哪一根弦,又颤又麻的,如果他此刻有尾巴,必定是尾巴被踩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