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的职业素养 二
第39章
傅辰并没有看邵华池的方向,反而望了一眼那只被打成肉泥的狗,他摸了一下胸口的玉佩,跪地时悄然闭了闭眼。宫里不能悼念亲朋好友, 往往眼睛一睁一闭, 就算过去了。
几位太医想要给晋成帝包扎,却被不耐烦挥开, “都去看老七,朕没事!”
晋成帝见邵华池虚弱地像一纸片儿, 朝着自己望来,目光还心心念念地好像在表达什么意思,那带血的伤口将蟒袍染红了, 格外刺眼。这孩子在执着什么, 明明已经说不出话了,却迟迟不愿昏过去。晋成帝有些隐隐的痛,这痛是因心疼。他忽然看懂了, 这孩子的母妃已经走了,只剩自己这个父皇,也许对老七来说,他是唯一的依靠。
晋成帝抬起自己被咬到的手臂,有几层袍子的缓冲作用,再加上邵华池的阻挡,他只受了一点皮外伤,好像为了让邵华池安心,刻意说了一句:“朕没事。”
直到晋成帝说完这句话,邵华池才好像再也撑不住,猛然倒下。
倒下前,他嘴角露出了释然的微笑。
好像晋成帝没事,是他最大的安慰。
又是一阵人仰马翻,人群吵吵嚷嚷地抬着昏迷过去的邵华池。
“都轻一点!不知道他是七皇子吗,这么粗暴!”晋成帝看到侍卫们粗手粗脚的,见邵华池伤口裂得更大了,很是不满,这是从七皇子出生至今,晋成帝第一次没有在物质上表示关心,“太医呢!还不跟去重华宫!”
侍卫们也是冤枉,他们平日学的可不是怎么带伤患,一个个都是大老粗,哪里能轻轻地来。
几个人像对待易碎物品似的抬起邵华池,正要离开,晋成帝又道:“重华宫太远了,直接送去朕的养心殿。”
养心殿!
一般皇帝就是临幸哪个后妃,也绝不会让其过夜,可以说养心殿是皇帝的私人空间,现在却直接让人将邵华池抬过去,这份荣宠也是令人侧目。
这老七,果然是会咬人的狗不叫,不声不响地就给他们来这么一招!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底下一排皇子神色不一,有的将惊讶收敛,有的看向邵华池的目光颇为复杂,有的按兵不动,九皇子邵子瑜端端正正跪在原地,似乎发生什么都与他没关系,而他身边的大皇子似笑非笑,轻声耳语,“呵呵,老七不错啊!被老二逼成这副模样,出了险招,也算有点脑子,可惜了。”
七皇子知道,靠着皇帝那点对丽妃的愧疚,维持不了多久,在晋成帝心里,二皇子虽不是长子,却是嫡子,又是最像他年轻时的,宠爱从来就不少,地位不是其他皇子可比拟,他想在二皇子手下活下去,必须要搏命。
邵子瑜自然知道大皇子说的什么可惜,邵华池无论从母族还是本身,都不可能继位。
那边太医有些踌躇,皇上也算给他出了难题了,介于晋成帝是个喜怒不定的皇帝,他必须要问上一遭,“皇上,臣等是先去养心殿医治七殿下,还是待在长宁宫?”
“你们待这儿也无甚用处,留几个,其他都去养心殿照顾老七吧。”
大部分时候太医给后妃看病,虽不会像传闻中的悬丝诊脉,但还是需要在妃子的手腕上盖上布,不可直接接触,不可直视,不可随意搭话。诊脉尚且如此,就更不用说生产了,所有男性太医只能在外间等候,在产房里的是医女和产婆,他们的存在更多是解决一些能口述的问题。
所以晋成帝说治不好,通通问斩,对他们来说并不公平。
此时在产房内的床上,刚从昏迷中迷茫清醒的皇后吴胤雅隐约听到外间的谈话。
刚失去孩子的脆弱加上晋成帝话,她恨不得没醒过来。
她的手抓着床下的被单,指甲几乎要刺穿被单。
晋成帝是个摇摆不定的人,从他一段时间就有个宠上天的“真爱”就能看出,看似痴情,实则无情,那感情维持不了多久,对于他的妃子还是儿女来说,有这样的丈夫/父皇都不是件好事。
在所有人的注意力放在皇帝和七皇子身上时,没人发现一群太医中,一个经过祺贵嫔身边的蒋姓太医甩了下袖子,在一层袖口上,有一排细小的字,颜色为红,让跪地正哭得梨花带雨的祺贵嫔瞬间两眼放光。
在确定她看完后,那蒋太医才“不慎”跌倒,袖口直接擦过地上的血液,染了一片红色e.
这样自然而然的动作可能任何人都发现不了,特别是所有人的关注点已经从祺贵嫔身上离开的时候。
但跟着出来的安忠海却是看到了这一幕,他不着痕迹地望了望在来之前派人“提醒”过他的德妃娘娘。
[海公公,咱们德妃娘娘也是不想皇上被蒙在鼓里,她一颗心里可全都是皇上啊!]
[您在总管公公里,都始终得不到皇上的重视,这正是您的表现机会!]
[祺贵嫔不会甘心,您若仔细观察,必有所收获。]
[您何不趁此机会让皇上看到您的忠心?]
安忠海看向四妃率领的后宫妃子方向,德妃穿着非常素淡,不张扬,不炫耀。
她正满脸忧心地望着皇后娘娘的长宁宫,情真意切。
德妃能屹立在后宫如此多年,并非没有道理,能在这样的妃子面前卖个好,也同样方便他自己。
安忠海走向正遥望七皇子离开的皇帝,德妃娘娘,咱家这也算卖你一个情面了,咱互惠互利。
“皇上,老奴有事报。”
安忠海是个老实贴心的,平日话不多,为人很谨慎。在晋太宗离开后,宫里要放归一批奴才,晋成帝却亲自提拔了他上来,用的很顺手,上次丽妃被冤枉的事,也有他的功劳,算去掉了晋成帝的一块心病,难得这老太监有话说,他也想听听要说什么。
安忠海附过去耳语,晋成帝面色几度变换,最后阴沉如水,却能让人感觉到晋成帝心中翻滚的怒意。
此刻侍卫拉着祺贵嫔往刑板上抬,她却像是重新得到了生命般的模样,散发着光彩,如泣如诉:“皇上,臣妾已有身孕啊!”
第40章
祺贵嫔这样一哭喊,周遭的妃子和皇子堆一片低低讶然。
行刑人也停下了手中动作,妃子有孕是宫里的大事,他们可不想担上责任, 自然放开祺贵嫔。祺贵嫔见到果然是机会, 成败只看这一举,连滚带爬地靠近晋成帝, 甚至为了证明自己有孕,她一手护着肚子, 爬得既有美态,又楚楚可怜。
安忠海很有分寸,并没有说曾在茗申苑看到的龌龊一幕, 那不是摆明了让皇帝难堪吗?皇帝可不会希望自己妃子的那些事情被宣扬开来, 更不想被人认为自己年纪大了不行,身为贴身太监自然明白其中弯弯绕绕,他只提了关于蒋太医与祺贵嫔之间的互动, 这第一代表着他的立场,只忠诚于皇帝,第二在大庭广众之下免于皇帝被蒙蔽,对于爱面子的晋成帝来说,这才是最要紧的。
被妃嫔欺骗,还当众上当,皇帝的面儿哪里摆?
晋成帝就好像没听到祺贵嫔的哭喊,肃然对着行刑人道:“她宫里都有谁,上来一个,不及时劝阻主子,反而助纣为虐帮着隐瞒,都不是好东西!”
这行刑人也是老手,祺贵嫔的罪责现在还无法下定论,但皇帝是肯定要个杀鸡儆猴的人,所以他必须选一个奴才当场行刑。鄂洪峰带祺贵嫔来的时候,也把风吟阁所有宫女太监通通带过来,这也是做下人必备素质,主子说的要做到最好,主子没说的也要想到,每个能身居高位的人,都有自己的独到之处。
选谁不是选,行刑人正要抓一个,却被鄂洪峰用指尖示意了下,那是个尖嘴猴腮的太监,很瘦,皮包骨,眼睛是倒三角,叫张奇,张、李、赵等等常见姓是宫里小太监小宫女最常用的,好些进宫前是没正式名字的,掌事的太监和姑姑就会给他们一个姓,再随便配上一个名,张奇被很多人称作张扒皮,这人以前是淑妃宫里的,已是从二品首领太监,后来因为犯了事被调回了内务府,本来应该被送到冷宫的,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反而调到了祺贵嫔的风吟阁,可以说李祥英之所以有那么多宫女亵玩、折磨,那都是这位张奇当线人,从中牵桥搭线,而宫里爱折磨人的太监、姑姑可不止李祥英一个,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想要这位线人倒台,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也是职位低的宫女、太监最痛恨的人,恨不得喝他的血,吃他的肉,多少人晚上诅咒着此人哪天被天道给制裁了。他们多少同僚是被这个太监或是骗去,或是强抢拿去送人情,作践掉的,扔到了乱葬岗连收个尸都不行。
当看到鄂洪峰把张奇推到了前头,这些太监宫女纷纷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其实鄂洪峰并不认识张奇,他一个指挥使都督,虽然常和太监打交道,但宫里太监几千个,怎么可能个个都认识。只因刚才正好在太监群里找了下那个给他糕点的和善小太监,叫傅辰的那个。想着如果有机会还是让手下侍卫照顾一把,当还了糕点的人情,他可不爱欠着人情。
却不想那小太监向他示意了一个方向,又比了个数字。
正好这时候行刑人在挑人,一群风吟阁的太监宫女被侍卫们架着,拼命摇头,眼神乞求,特别是那张奇已经哭得涕泪横流。鄂洪峰觉得这顺水人情不做白不做,以为是傅辰与那个叫张奇的小太监有什么不对付,正好要除掉此人,就把示意了下行刑人。
其实傅辰哪里认识张奇,他只是通过七皇子的人脉渠道知道这张奇害死了宫里不少下人,那些被折磨得不成人型的宫女太监他是在停尸房见过的,大家都是奴才,谁也没比谁高贵,要是能顺便除掉这样一个泯灭人性的畜生,才叫大快人心!
这就是他与德妃曾经说过的,见缝插针。
他不会去刻意做什么,甚至认识鄂洪峰都只是巧合,但如果一件件事因果相承,能顺手而为的,就会推一把,能不能成事并不重要,上辈子他能在人事这一行混得还算不错,也是这样自然发展。
发现行刑人已经提起了不断挣扎叫喊的张奇,傅辰心底一松,又一次匍匐到地方,安稳跪地。
行刑人嫌张奇太吵,直接封了他的嘴,开始施行梨樱落。
先是鞭肉,一条条的肉削在空中飞舞,底下人看得汗毛竖起,不少宫妃与宫女吓晕了,还有些失禁了,这属于殿前失仪,一个个被抬走。
只是鄂洪峰愕然发现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宫女、太监在哭,拼命擦着泪不敢落下来,充满感激地向他叩拜,有些甚至已经脸部表情扭曲,那是在忍着眼泪。
晋成帝当然不知道这事,以为这些下人被威慑到,是在跪拜自己,“你们看到了吗,这就是纵容主子的下场,当主子犯浑的时候,奴才就要去制止,而不是帮着做事!他,就是你们的例子!”
一群人磕头称是,只有鄂洪峰发现那些人感激涕零是对着他的,那眼神里滚动的强烈情绪让他无法忽视。
他们是在感谢他?
他并不明白是为什么,却能猜到,他为行刑人选择的这个太监,绝对是个天怨人怒的祸害!能惹那么多人开心!
不想顺手做了件好事,他不由苦笑。
你们要谢,应该谢傅辰,他才是真正帮了你们的人。
鄂洪峰没料到本来只是想顺手还个人情,反倒欠了傅辰更大的人情,这小太监,不动声色的功力,果然是个人物!
那边梨樱落已经过了好几个阶段,在刑板上的张奇出气多,进气少,但还能看出,这个人活着!
地上已经血肉模糊的一片了,行刑人已经开始寸寸粉碎那张奇的骨头。
碎骨落在血色上,远远望去,就像是花瓣掉在地面上。
那场面不寒而栗,长宁宫外瞬间去了一半的人,不是被吓晕的,就是吓尿的,但晋成帝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这不仅是在警告奴才,也在警告后妃,不要以为朕宠你们就能肆无忌惮了,宠是朕给的,朕不给的时候你们什么都不是!
特别是那一群刚进宫没多久的秀女们,一个个吓得不敢吱声,甚至完全不敢看那刑板上的奴才。
她们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可不吓傻了。
里头还有个没被晋成帝宠幸过的秀女,叶答应,是祺贵嫔的庶妹,与姐姐的艳丽妖娆不同,她看上去较为素净雅致,甚至因为过于低调,没有被晋成帝翻过牌子。
那边,晋成帝好像才想起脚边的祺贵嫔,“哦,你刚说什么来着?”
“嫔妾……有孕了。”祺贵嫔又说了一次,她其实已经完全吓蒙了,倒不是被这血腥的场面,她自己也是个惯会折磨的人的主,只是没想到晋成帝会对她那么狠,如果不是她说有孕,那她不就要被这样对待了吗?
她进宫时间不长,看到的都是晋成帝温和的一面,把她宠上天的模样,却不知每个帝王都有不同的面貌。
她还记得,晋成帝曾说过,自己是他最爱的女人啊!
为什么,会这样……
晋成帝的视线晦暗不明,祺贵嫔并没有发现皇帝的视线,晋成帝怒极反笑,道:“孩、子,什么时候?”
“是的,嫔妾本来想给皇上惊喜,却不想院里的狗不知怎的,被放了出来!但那黑犬嫔妾是真的不知情啊!”祺贵嫔急中生智,皇上你不是期待新生儿吗,皇后那个没了,我就补给你一个,就是看在我肚子里的那个,你也不会动我不是吗?
那些被放出来的狗,她没办法否认,但黑犬却没人见过,她怎么都不能承认。
“不知情,好个不知情!”朕愿意当做不知道,那是朕的宽容,但不是让你不把朕放在眼里!晋成帝浮起凉凉的笑意,“鄂洪峰,你带人去她的训犬屋,我倒要看看是不是真的不知情。”
鄂洪峰领命,带着一群侍卫离开。
祺贵嫔掩不住脸上的惊诧,根本没想到晋成帝会这么直接,她甚至在等他过来扶起自己,软言安慰,然而什么都没等到。
“来人,为祺贵嫔诊脉。”
这会儿大部分太医都去了养心殿医治七皇子,留在原地的没几人,那位蒋姓太医上前,首先为祺贵嫔把脉。
忖度良久,才向晋成帝道:“依臣的判断,时日太短,祺贵嫔脉象不显,但很有可能已有孕。”
太医也不说这是真还是假,但这话给人的感觉就是祺贵嫔已经怀孕了。
“怀孕?呵呵,好个怀孕!”你果然是叶家的女儿啊,这一步步精心策划,是把朕当什么了?假怀孕都能被你弄得如此凑巧!
晋成帝的声音可一点都不像开心的模样。
那蒋太医也在后宫经营多年,也察觉到不对了,这会儿脑门冒汗,也开始觉得不应该在二皇子下令后就这么莽撞过来。
主要也是他多次为后妃诊脉,晋成帝对祺贵嫔向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今日却是一点颜面都不给。
“把蒋太医拿下,这太医院,也该洗一洗了!”皇上下领导。
当安忠海说那太医有问题,悄悄传消息给祺贵嫔,晋成帝看到的却不是一个太医,而是太医这个群体。祺贵嫔一个小小的贵嫔,就是背后有叶家又有多大能耐,却在今日几乎搅翻了半个皇宫,甚至能找太医给自己脱罪,这里头要是没人从中作梗,他是不信的。这背后说明什么,说明这后宫要好好清理一下了,宫务让皇后来管理是不够了,看看她都管成了什么样子,连太医院都有人插人进去!
皇帝一想到那些太医要是在给自己医治时,被谁指示的话,那是不是要弑君了?
这时候,人群中出现一阵骚动,端慈太后公孙氏带着一群人过来,士兵们可不敢拦着这位后宫地位最高的女人。
“皇帝,这是怎么了,这么大阵仗?”只见太后身着一件宝瓶纹祥云裙,梳着近来京城最流行的高椎髻,高耸庄重,手上带着碧玺石佛珠手串,眉目间皆是一片温和,看到晋成帝手上的伤,横眉一怒,“哎,你的手是怎么了!你们这群奴才,杵在那儿,没看到皇上受伤了吗!?”
端慈太后这才看到那板上被用了梨樱落的人,她也是见过大世面的,自然不会被吓到,只是因那冲鼻的血腥味,蹙了蹙眉。
傅辰与其他人保持同样的步骤,悄然望向这位深居简出的太后,以晋成帝的年纪,太后怎么都有七十以上了,但傅辰发现这位太后并不如何显老,虽眼角多有纹路,但看着相当慈和。晋成帝是以庶子的身份继位的,生母又离世,则尊嫡母为皇太后。
这位皇太后就是晋太宗的皇后,听闻她年轻时为晋太宗打下江山,在敌营备受折磨,甚至几个孩子都死于敌人之手,是以晋太宗很尊重这位发妻,到了晋成帝自然也会尽量给这位嫡母面子。
“母后,朕无碍,是朕不让他们处理,这儿血味重,怕是会冲撞母后,您还是先回延寿宫,朕待会来给母后请安。”太后是个聪明人,从晋成帝继位后,就放了权给皇后,一般只在自己的延寿宫礼佛,偶尔去佛山进修,唯一出格的事情大概就是爱抽烟叶。
“那皇后那儿,可有保住?”太后忧心忡忡,皇帝不是她儿子,对这个便宜儿媳妇要说真心关心肯定是没多少的,皇后看着精明,却将这后宫管理得一塌糊涂,她也只能看着,只是平日对她还算尊重,问自然是要问上一问的。
晋成帝叹了一口气,意思很明显了,太后安慰地拍了拍皇帝的手,“母后在延寿宫等你。”
太后不喜畜生,离开前看了眼那早已死绝的黑犬和在地上哭泣的祺贵嫔,没说什么,就离开了,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不太表现喜恶的太后非常不喜欢祺贵嫔,连带着也代表着皇室对叶家的某种态度了。
等到太后离开后,晋成帝才问向那一排已经被张奇惨死吓疯了的风吟阁太监宫女。
“祺贵嫔说她怀孕了,可是真的?你们可还有话说?”
一群人噤若寒蝉地跪着,没人站出来说话。
“没话说?那就通通带下去杖责100大板。”100大板,那可是要人命的。
这下子,就有人坐不住了。
首先就是那个为傅辰带路的小太监,他将一叠信纸从怀里掏了出来,“皇上,奴才这里有东西!”
“哦,拿上来!”
一叠看上去保存精良的信被呈了上来。
邵子瑜看向大皇子邵慕戬,只见邵慕戬递给了他一个眼神,显然,这叠邵子瑜亲自书写“郎有情妾有意”的信被邵慕戬拿来当“证据”了,邵子瑜写得并不露骨,却是实实在在从祺贵嫔与邵华阳的身份来考虑,既隐晦又能传达那暧昧的意思,让人都要为信中的文采喝彩。
这一招无论是否真的有染,都能弄假成真。
晋成帝看着这封信,只拆了几封信,越看脸越黑,老二的笔迹他是知道的,甚至其中的语气都与老二平日一模一样,说是伪造的都不可信!至于祺贵嫔的,晋成帝偶尔也是会和妃嫔来点风花雪月,祺贵嫔出生世家,书法丹青在进宫前,也是被称作京城四大才女的。
看到后面,晋成帝气得甚至将其中一封揉碎了扔到地上。
祺贵嫔不明就里,她护着肚子慢慢爬过去,将信纸揉开,看到上面的内容,一脸愕然,她从没写过任何情信给二皇子,但上面的字迹的确与她的一模一样,谁会去模仿一个后宫女子的字迹,学了又没用处,再说要模仿需要花下多少时间,劳心劳力,所以基本杜绝他人代写可能性。
但她确定,她没写过!
她虽然蛮横,但也不是没脑子,这宫里写下这样的东西,若是不慎被人发现,那可是连累家族的大事,再说就是她想,二皇子也不可能同意。她总觉得有一张大网笼罩着她,从训犬屋昏迷后再醒来,好像一切都脱轨了,有谁在控制着什么,她好像只能身不由己地随着剧本演下去,“皇上,真的不是嫔妾啊,嫔妾没写过这种东西!”
晋成帝将其中一张信纸扔到排头的大宫女面前,“你应该认得你家贵嫔的笔迹吧。”
那是祺贵嫔身边的大宫女芷雪,平日随侍在身边,她是知道娘娘与二皇子的事的,哆嗦地抖开那纸,“是…贵嫔的笔迹。”
“真有此事?”晋成帝一字一顿将话蹦出来。
“…………有。”芷雪是祺贵嫔从叶家带来的,从三品或以上的妃子,能带两人入宫。芷雪从小就跟着祺贵嫔,算是最能信任的了。她很怕祺贵嫔,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出卖祺贵嫔,就是祺贵嫔偷了人那么多次,她也把风过,从没打算泄露这消息。现在,她就算不怕死,但她不想像张奇那样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求皇上开恩,求皇上开恩!”
其实晋成帝也不敢相信,他不相信自己的儿子与妃嫔能罔顾他,做出此等苟且之事!
他的儿子难道除了老七,老三,老九几个外,都一个个没把他这个父皇放在眼里!?
想到老七,就想到了丽妃,在调查丽妃宫中出现男人的时候,他得到的消息里,其中动手的人不少,就包括了这位祺贵嫔,那时候他念着祺贵嫔的家世,再者他还在新鲜劲,也没舍得动手,先是追封了丽妃,又在物质上补偿了老七,甚至把他过给了皇后,虽然还没上玉碟,但也只是想等皇后生产完,一起办了。
现在不但让老七失去了母亲,甚至还让害死他母亲的罪魁之一一直逍遥。
这一个个女子,简直可怕的比过蛇蝎!
没做的被冤枉,做过的逍遥快活!
朕却被蒙在鼓里!
晋成帝忽然有些寒凉,这些女子哪里是娇柔的花朵,分明都能吃人啊。
“你血口喷人!!!”祺贵嫔想要扑过去撕碎芷雪,奈何被侍卫拦住了。
“皇上,你要相信嫔妾啊,是有人串通了芷雪,诬陷嫔妾啊!”祺贵嫔哭喊道。
“怎能凭借几封信就定臣妾的罪!”
晋成帝怒道:“闭嘴,给我堵上她的嘴!朕不想再听到任何话从她那脏嘴里吐出来!”
先是放狗咬人,伤人无数,现在皇后、老七都在床上躺着,后又唆使太医伪装怀孕,如此蛮横无理,肆无忌惮,把后宫当自己的后花园,晋成帝觉得自己真正看清这个他以前认为娇憨可人的女子。
侍卫将一个揉成团的布条塞入她的口中,祺贵嫔一看到磕头认罪的芷雪,眼睛像是淬了毒盯着。
二皇子因换了一身衣服,路上又碰到了国师,耽搁了些时间,姗姗来迟。
当他匆匆赶来长宁宫时,晋成帝一看到他,就道:“给朕把邵华阳绑了!带过来!”
邵华阳这还没打一个照面,就被士兵绑住了,有些莫名,“父皇,我做错了什么!?这是为何?”
他堂堂晋朝二皇子,怎能在这么多人面前被如此对待!
这让他颜面扫地,胸中积压着郁气。
邵华阳被带到了长宁宫殿前,他看到了这里一片行刑后的狼藉,再看到他吩咐的蒋太医也被皇帝绑在了一旁,隐隐猜到了什么,也来不及去生气。
暗道不好!难道,中计了!
他现在也没时间看下面那群兄弟道貌岸然的脸,只有赶紧抱住皇帝的这棵大树才行。
晋成帝似乎是失望之极,说话时语带哽咽,“这次所有人都在,朕也不想再瞒着了。华阳,父皇曾打算立你为太子。”
邵华阳跪在地上,听到这话瞬间脸上散发着惊喜的光彩。
下面皇子们各个表情不一。
晋成帝顿了顿,才继续到:“但你让我太失望了!你看看都做了些什么!”
你要什么女人父皇能不给你?为何偏偏是我的女人?
晋成帝将那信砸到二皇子脸上,也许是失望透顶,也许是愤怒至极,反而有些无力。
二皇子被绑住了手,打不开那信,那信纸被摊开,显露了几行字,那是他的笔迹!
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表情与祺贵嫔看到那些信时一样的惊愕,但在晋成帝眼里,却是他们到这地步了还在试图掩盖和狡辩。
其他人虽然好奇到底是什么事,但晋成帝怎么可能将这些信的内容让他人知道。
所有人都清楚,这二皇子,无论写了什么东西,天,都要变了。
二皇子过了那激动愤怒的情绪,知道在晋成帝已经认定事实时,再狡辩也没有用,反而冷静了下来,“父皇,我没写过这些信,儿臣敢对天发誓,若儿臣知道这信里的内容,或是有提笔写过一个字,自贬为庶人。”
发毒誓,在这个信鬼神的时代是很严重的誓言,而对皇子来说,成为庶人是比死亡更重的惩罚。
能下那么重的誓言,可见他是下了多大的决心,也能够看出二皇子此人虽诸多缺陷,关键时刻也是个下得了狠心的人。
就是原本笃定的晋成帝,也有些犹豫了,老二是嫡子,平日又有些张扬,像极了他年轻的时候,招来嫉恨在所难免,要是想构陷他和祺贵嫔,也不无可能。
到底晋成帝内心是不愿承认的,所以他也是偏向有人诬陷,即使在这样的证据下,还试图欺骗自己。
他宠爱的儿子不少,细细数来,老大、老二、老三、老六、老八、老九、十二、十三、十五……但那么多儿子里,最宠爱的莫过于老二这个嫡子了,这孩子与他太像了,肆无忌惮,爱闯祸,有些张扬骄傲,所以无论老二闯了多大的祸事,他都愿意从轻发落。
大皇子邵慕戬面上划过一道阴狠,他就知道会这样!每次都是这样!!
皇帝这偏宠偏得简直没边了,看看老七被老二折磨成什么鬼样子了,也不过几句罚抄书,老七档了那致命一击,也不过是请太医过去罢了!
这老二一来,好像什么都被揭过了!
“老九,你这招,也不怎么灵啊!你也不过如此吗?”大皇子轻声嘲讽,他是实在气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