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的职业素养 二(27)
这就是沈骁的躯体最终剩下的东西,李變天觉得极为刺眼,沈骁当年的效忠誓言还历历在目,错开了视线。
晋成帝说到做到,对尸体的侮辱的确引起了他们这群人的震怒和疯狂,若不是李變天压着,他们将会展开疯狂的报复。
小不忍则乱大谋,李變天的威望另这群躁动的心再一次沉寂下来。
压抑得更深,等待大仇得报。
而这个美丽的男子,就是沈骁的弟弟沈彬,从戟国连夜赶来,在得知沈骁等人尽数被灭,甚至沈骁被剁成肉泥后,一直处于悲痛的状态,方才,他们的人才惊险地拿到了沈骁尸骨的最终一点残渣,就是他手中的包裹,他才情绪失控。
沈骁少年时期长得很是清俊漂亮,而后被戟国四皇子相中,后来四皇子变成了四王爷,身份更是贵重。他觉得沈骁享用过太多男人女人,有些污秽不堪,便着人将其去了根,玩了几年后就腻了,也幸好沈骁才智过人,免于被杀成了谋士,而他年幼美丽的弟弟沈彬比沈骁更为漂亮,也被一起改了名,四王爷看上了后一样去了他的根,四王爷后院有上百男女,男子较少,女子为多。自从把沈骁阉了后,四王爷就觉得这样的男人玩起来才放心,不用担心后院起火,才命人将所有男宠尽数阉割,沈彬亦是从多年前尽心服侍至今,只为让沈骁能够后顾无忧,而他多年的等待得到的却是这一堆血肉模糊完全看不清还是个人的肉末,怎能不癫狂。
另一方面,沈骁唯一的亲人在戟国王爷手中,只希望在晋国把任务完成,报完仇后,与弟弟相聚。
“我要杀了他,杀了他!!晋成帝、七煞、晋国的所有人……你们全都该死,你们必须死!!!七煞,如果不是你,哥哥怎么会死!哥哥……啊啊啊啊”沈彬双目充血,泪水哭得几乎干涸,好似眼珠子会一起弹出眼眶,在美丽的脸上格外狰狞。
上面忽然有人下来,在李變天身边耳语了几句。
“假象还生,虚魂淡阴,”李變天神色微凝,是说七煞还活着,但却被以死者的身份被处理?还差一口气吗?李變天抬眼,见沈彬抱着那包裹崩溃的模样,才缓声道:“扉卿以一年生命为代价,算出七煞今日魂虚,是最佳的铲除机会,沈彬,你报仇的时候到了,可愿随朕一同前往?”
出门在外,一切从简,李變天也并不是个有架子的人。只有真正动怒的时候,李變天才会以朕自称。
多年安排,被七煞毁了七七八八,这仇,必须报,还要加倍奉还。
沈彬泣不成声,是大仇得报的渴望,“愿意!请陛下带小的去,小的肝脑涂地也要报答您!”
比起荒淫无道又残忍卑鄙的四王爷,他与沈骁都更愿意为温文善待人的陛下效力。
只是,四王爷很怕陛下,无人知道原因。
“朕离开晋国前,总该沾些血腥气,才不枉我戟国丧命于这场国宴的忠勇之士。”
有机会手刃仇人,沈彬激动地全身发颤,“陛下英明!陛下,那么,那贼子如今在何方?”
李變天被护卫抱到了四轮椅上,盖上了厚厚的貂毛毯。他的眉毛淡的几乎看不到,双眼却是丹凤眼,眼尾轻轻一勾,摄人心魄,“东南面。”
第79章
穆君凝听泰平来报, 傅辰要为她和咏乐去醉仙楼买些吃食,心中划过一抹甜意。
只是到了晚膳过后, 人都没有回来。
傅辰虽然是个油滑的人, 但一般说过的事能做到的不会瞎编,这么晚了还不回来,该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见穆君凝第三次吩咐让墨画等人去宫门前等人, 在一旁一直安静的咏乐公主才忽然开口,“母妃, 您对一个奴才是不是太上心了,晚回来也许是什么事耽搁了, 何必次次询问。”
发现咏乐的模样有些不太对劲,平日这个女儿向来是温顺的,几乎没有这样话中带刺过。
知女莫若母, 穆君凝隐约察觉到女儿有事瞒着她,“乐儿, 你是怎么了?”
咏乐欲言又止, 虽觉傅辰此人死去是最好的选择, 但她从小到大都未这般违逆母亲, 欲言又止。
就让这件事这样慢慢结束吧,心中弥漫着不忍, 是啊, 她看到母亲翩然起舞的时候是惊艳的,她看得出来那时候的母亲很快乐,一个真正沉浸在快乐中的女人的舞姿, 能打动人心。
她是不是做错了,母妃在这个后宫活得那么压抑,能开心的日子那么少,她为何不继续帮他们隐瞒下去?就是母亲真的破了规矩,她就是豁出命去也该替她们瞒住。
心中的愧疚和恐慌,让咏乐抽搐着手将脑袋埋了进去,双目呆滞,这异状已经让穆君凝无法忽视。
“乐儿,你瞒了什么!”穆君凝抓住了她的手腕,却蓦地心中一痛。
才短短半月,女儿瘦得都快只剩一张皮了。
抵不过良心的折磨,这是她一次间接害人。咏乐将自己和辛夷的计划和盘托出,如何利用傅辰的信任将他打晕,如何塞入木箱里运出,又如何计划让他“下葬”。
“为什么,要这么做。”穆君凝像纸一样白的脸,满是不敢置信,傅辰那日帮咏乐的微笑还历历在目。
“母妃您想过吗,若是被皇上发现,可是杀头的罪,这事会让穆氏一族满门抄斩。”咏乐从恍惚中回神,又摇了摇头,“本来女儿想,他是您的奴才,您就算真有心于他,也可能是想找些寄托,您定然比我有分寸,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是最清楚的。但今日看到您为他起舞,我从来不知道您原来会跳舞,却为他破了例,您对他太特别了。在他提醒您那话后,您那神情,女儿害怕,害怕您会毁了自己……若他能回应您,我必然会成全你们,就像上次那样。”
说的是将画卷烧毁,毁灭证据。
“但他没有,他眼睛里只有野心勃勃,也许您只是他的跳板!我怎么能忍受他如此利用您。”咏乐忽然激动起来,“母妃,女儿只有您和安麟了,你们是我最重要的人。从小您就说,皇宫里没有真情,谁用了谁就自掘坟墓,这些话是您告诉我的,为何您自己明知故犯?要是您出事,考虑过我该怎么办吗?不要再犯傻了,好不好……”
她捂着脸,纤弱的肩微微颤抖。
也不知是这话真的戳中穆君凝中最隐秘的地方,还是她被女儿气到,踉跄后退了两步,居然透着一抹枯败的气息。
“是我在利用他,我想要的他一一为我想到,想不到的也为我做到,真要说欠,也是我欠他良多。你可知道他帮了你,若非他的提醒,也不知何时能拆穿驸马,他甚至对我说,我们要让公主风风光光和离,他想给你一段和美的婚姻,你却要他的命。”穆君凝静静地说,潸然泪下,“况且,我与他谁都不会越了界。”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醒。
他知道她要什么,知道该什么时候提醒她。
“母妃,您说什么!?”咏乐只感到耳边嗡嗡作响,她不知自己该如何面对傅辰,有何颜面?“他是……我的恩人?我…………”
“咏乐,母妃没资格犯傻,若你真的不放心母妃。”穆君凝顿了下,似乎在控制情绪,让自己不至于过于失态。“那么我就……将他调到别处。”
“母亲,可还有办法?”咏乐镇定了下来,问道。
“我没有,但有个人,也许有。”穆君凝望着窗外。
“母妃!”在穆君凝离开前,咏乐忽然喊道。
穆君凝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回眸一笑,那么哀恸而慈爱,“无论你做了什么,母亲都不会怪你。”
任何事,只要我还活着,都会为你抗下。
她不是一个会轻易说爱的女人,只懂以自己的方式爱着。
重华宫。
一仆从进屋通报,“殿下,瑾皇贵妃来了。”
书房桌案上的香炉萦绕着淡淡烟雾,七皇子周身萦绕着一抹宁静的气息,闻言却笔下不停,勾上最后一笔,才将宣笔阁于砚台上,淡声道:“请娘娘进来。”
待穆君凝来到正殿,两人视线在空中相撞,压迫感一触即发。邵华池冰冷的神色首先堆起了笑意,平添了一分儒雅。
这位皇子正在蜕变,每日都好似与前一日不同。
“皇贵妃真是稀客,若是有事要吩咐华池,派人来即可,华池丝毫不敢怠慢。”邵华池先是行礼,又让人上了茶,礼节上挑不出错处,整一个态度都很恭敬,好像全然忘了前些日子让德妃将傅辰转给自己,以德妃之位相要挟。
只是不料这个女人本事了得,或者说是傅辰太有本事,让她不但复位,甚至十来年都没动过的位置都向上进了一层,成为皇后之下第一人。
自那以后,这两个井水不犯河水的人就有了间隙,只是妃子与皇子本就是两块领域,两人甚少有交集,外人自然看不出分毫。
见皇贵妃的神色,邵华池让人退下,又让诡子诡未守在门外。
穆君凝才大约说出整个过程,傅辰有危险,希望他能出手。傅辰曾透露一二,她知道这个皇子并没有面上那么无能。
只是让一个主子去救人,难免逾矩了,但在宫外她没丝毫眼线,而七子曾言明想要傅辰,她相信宫里会出手救傅辰的,邵华池应算上一份,她无路可走,只得过来勉力一试。
邵华池目光平静,不为所动。
转向穆君凝身上,她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身穿皇贵妃的服饰,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之一,那挺直的背脊直到此刻才微微弯下,极为罕见的散发着一抹不容错辨的乞求,邵华池似乎悟出了什么,撕扯出残忍的微笑,“公主向来宽和善解人意,又为何那么做,是您与他越了规矩?”
穆君凝呼吸一滞,神色沉静。
“真真可笑,堂堂皇贵妃为了一个奴才求到我身上,简直贻笑大方!滑稽之天下!”摆开衣袖,迈步离开,在经过穆君凝身边时,看似好心提醒道,“皇贵妃您这位置若不想坐到头,还是注意谨言慎行吧,今日之事,我就当没听到。”
脚步声踩在地面上的声音,敲打在心尖,像是在提醒她,那个人命在旦夕,刻不容缓。
直到这一刻,才若醍醐灌顶,有一种感情在她以为能完全收放自如时,早为时已晚,可叹她欲盖弥彰,以为遮上一层布便谁也瞧不着,看不到。
“等等,七皇子。”
“皇贵妃还有事?”邵华池转头,目光凝固,就看到那个从来风姿卓绝,堪称后宫女子典范的女子跪了下来。
堂堂皇贵妃,居然向他一个皇子下跪!
她低下了自己高高在上的头颅,虽是庶女,但从十三岁进了太子府就盛宠至今,从来只有别人求她的份。口中吐着她这辈子都从没有向任何人低头的话,“求你,救他……救傅辰。”
“他值得你如此吗?”邵华池听到自己这么问。
匍匐于地,女人纤细的手指像是想抓住什么,却因过于用力指甲翻折,鲜血让那双涂着红色蔻丹的指甲越发艳丽。
她不语,他却明白了。
千步廊,邵华池走向东玄门。诡子跟随而后,就听邵华池分辨不出情绪的声音,在夜空中响起,微抖,“他私养幕僚我装作不知,他以下犯上我当做没看到,他数次不听从指令忤逆我我也由他,甚至多次证明他是我最重要的谋士,我告诉自己赌一把,用真心换真心,他必不会背叛我。”
“殿下……”
“这些事就好像一个个耳光打向我,告诉我我有多蠢!那些信任就像狗屁!你说他为何在成为我的谋士之前进的就是德妃的宫殿,他原本属意的人是谁?又为何如此用心对待一个女人,他会没有目的吗?他像是会做无用功的人吗?他把所有人都当猴子耍,是不是以为这天底下就他一个聪明的,别人都蠢笨如猪!?”
“您冷静一下,隔墙有耳!”诡子轻声提醒,也幸好这几日宫中大整顿,宫里奴才少了许多,就是平日太监们往来的千步廊上也没什么人。
邵华池却只是冷笑,穆君凝匍匐在他脚下的一幕让他看清了什么,也明白了什么,“我很冷静,从出生至今都没那么冷静过。今日才让我明白看清,她为何会为他做到这个地步,他做了什么让她这么死心塌地?别以为我不知道德妃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她这样的,看着和善其实对谁都没放眼里,看着雍容却比任何人都冷情,对奴才根深蒂固瞧不起,连她身边一只宠物恐怕都比奴才重要,但就是这样的她为了个奴才求我,岂不好笑,但方才我笑不出,他待在那儿有我的命令固然不假,而我却一直忽略了,他一开始的选择呢,德妃是谁的母妃,又属于哪一派?”
“如果从未效忠那么何来背叛?他是否从未选择过……我?”
邵华池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融于黑暗。
夙玉来到东榆巷七皇子的院落处过了半个时辰了,在宫外那一幕被属下告知后,受傅辰命令他没有打草惊蛇,以最快速度来寻七皇子。傅辰早有预料,在辛夷动身这几日会有所动作,他便派人随身跟从,但对方人多势众,甚至带头人是个暂时动不得的人物,他们不能在此刻动手,反倒陷傅辰于危险之中。
在夙玉报告后,邵华池维持着坐在椅上的动作,悠然自若。
空气中萦绕着若有似无的压抑感,夙玉猛地跪了下去,行了叩拜大礼,再次重复,“求殿下派人救傅辰。”
他感到,殿下在拖延时间。
甚至……根本不打算出手。
邵华池好像这才发现他的存在,凝滞的目光微动,居高临下地望下去,深邃不见底。
由窗棂外飘来的风拂过烛火,火光照在邵华池半边如玉的面容上,面具下的部分好似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情绪,那情绪在阴暗潮湿的地方变质、发酵,直到在某个恰当的时刻,爆发出来。
夙玉垂于两侧的手,攥得青白色地骨节凸现,“殿下,我们的人已在东南面的墓地处发现他们的踪影。”
“人,活着,是他的运气;死了,是他的命。”邵华池押了一口茶,缓声吐出一段话。
“傅辰对您忠心耿耿,您若失去他,将少一员大将!”至少目前为止,他作为傅辰的亲信他清楚傅辰没有二心,他知道自家主子虽然有多手准备,但却只是主子的手段和保命之法,主子是向着殿下的,不然又何必为殿下做那么多安排,“您就不怕这么做,寒了属下等的心吗?”
您这么对亲信,以后谁还敢全心全意跟你?
邵华池来到夙玉跟前,那双曾经做过激烈挣扎的眼中,早已平静,反射不出任何光芒。
“你算什么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嗯?你该庆幸你是他的人,如若不然,你的项上人头也该不在了。”邵华池柔声细语,鞋子踩在夙玉贴在地面的手背上,夙玉痛得满脸扭曲,那双蟒纹鞋辗转碾压,十指连心的痛让夙玉已说不出话来,只听上方邵华池冷漠的声音传来,“我与他之间的事,无人有资格插嘴。”
夙玉绝望地低下了头,剧痛与紧迫感交织汹涌。
是啊,殿下再看中傅辰,又凭什么亲自去救人,傅辰说到底也只是下人。
只是殿下,您那么聪明,难道不明白,若他知道您故意拖延时间,坐视他人将他杀害,若他得以活命,他为何要选一个将他置于死地人。以他目前可行的选择,皇子那么多,不是非您不可,可还会全心效忠您?他可不是您的虎贲,没有必须要忠于谁的必要。
是您主动招惹的他,如今却置之不理。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效忠。
您就是亲自将他推到对立面了!
您不能这么逼他!
诡子回来了,来到邵华池身边。
听完对方来报,邵华池微冷,半晌,才动了动好似被粘在地面的靴底,面无表情道:“夙玉留下,其他人随我走。”
第80章
邵华池一身夜行衣面无表情地赶路, 无人知道他如今是何心思,也无人敢问。
诡子看了一眼, 与其他同僚一同跟随殿下身后保持差不多的距离, 他们的脚步踩在林中落叶上,沙沙作响,融入夜晚风声。
自从得到大约方位后, 他们就马不停蹄赶来了,中途没有丝毫歇息。
但殿下给人无形中的压迫感却越发加剧…
喜怒不形于色, 傅爷,您对殿下要求的这一点, 现在恐怕是做到了。
殿下变得,更深沉了。
……
黑黢黢的空间,狭窄又无边, 睁眼与闭眼已经没有区别。
所以傅辰是闭着眼的,药效作用在体内, 他正在保持清醒。
刷拉哗啦的声音不绝于耳, 活埋进行时。
在被放入棺材前, 也不知之前李祥英是怎么向辛夷形容自己的, 对方不但把他手脚皆锁住,甚至下了药让他神志不清, 傅辰不由苦笑, 他又没三头六臂,都这样了怎么可能出得来,哪里还需要多重防护。
他的手脚正摸索着棺身与棺盖的边缘, 试图找到通风口,即使希望渺茫。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与其等待死亡还不如找找看,至少不那么煎熬。
为了不引起上方人的注意,他还需要一直装死人,动作的幅度并不大。
傅辰忽然想起一个原理,人的呼吸依赖胸腔和腹部的扩张收缩,所以当把人埋在泥土中,只露出头,一样会窒息而死,因为泥土压到了胸腔以及腹部,使人动弹不得,导致它们无法正常运作,人就会在那样看似可以呼吸的环境下窒息,就与他现在的情况有些异曲同工,当棺材外的泥土一点点上升,就会覆盖棺材细小的通风口,那时候他虽然四肢俱全,却因待在里面没有新鲜供养而渐渐窒息。
死亡并没有那么可怕,不过正因为死过一次,所以格外珍惜活着的日子。
咚唰咚,声音并未停息,上方的人不停作业,由声音的细微差别傅辰大约能分辨出泥土填到的高度。
马上,就要到棺盖之处,傅辰还是本能地睁开了眼。
还未找到通风口,在这种环境中,滋生的负面情绪,让他情绪有些微变化,绝望徘徊在眼底。
一道与众不同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耳中,傅辰竖起耳听。
咕噜,咕噜……
间或出现的音色,很熟悉的频率,似乎在哪里听过,在哪里呢?
眩晕越来越严重,渐渐窒息与药力的作用令他的神智无法完全集中,甚至无法好好分辨那众多声音之中的差别,傅辰死死捏着自己的大腿,那里还有犀雀啄伤的疤。试图让自己尽可能得到更多的信息,他担心如若自己彻底昏过去,就再也无法醒来了。
正看着泥土慢慢掩埋的辛夷,见到一伙人马拥着一辆马车走了过来,微微眯眼,闪动着危险的锋芒。
他这里护卫把守,怎么看都是闲人勿入的架势,居然还好死不死撞上来,可就别怪咱家不给颜面的,“哪来的,这里我们正在下葬亲属,闲杂人等还是离开吧,不然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辛夷,许久未见,风采依旧不改往昔。”马车中,传来男人不清不淡的声音。
这世上能直接喊他名字的可没几个,辛夷怒火飙升,他再怎么说那都是臻国的半个皇帝,岂容闲杂人等瞧不上。
辛夷上前,马车中的人探出了身子,被护卫抱到四轮车上。
他在看到对方的容貌后,不由得倒退了两步才稳住。
李變天!?
大戟的皇帝,他怎会在这里。
这也就能解释,为何对方会直呼他的名字了。
这个男人,有资格。
也就在这档口,辛夷发现对方的人马哗啦啦地将自己的人围成了圈。
显然,来者不善!
这是李變天等人以东南面为方向,寻到的第三处可疑的地方,因为这里正在进行丧事,符合“假象还生,虚魂淡阴”。
被一群凶神恶煞的士兵包围,原本坐在地上看上去仙风道骨的几位术士得慌乱地逃窜,边逃边喊。
“别杀我!”
“不!”
“大人,救命!”
一个要往辛夷的方向扑,但还没跨出一步,就再也动弹不得。
咔!
那个正在喊叫的人,声音戛然而止。
最后那头颅咔哒一下从那术士的脖子上掉下来,睁着死不瞑目的眼在地上翻滚,辛夷要出口的话还没到喉咙口就被截断。那个士兵砍杀了其中一人后就收回了刀,那刀上还下落着血珠子,向李變天的方向鞠躬后,回头看了一眼这群乌合之众,轻蔑而冰冷,令人胆寒。
这世上有几个真正有本事的术士?
满打满算,也不出十个指头,如扉卿这般的,可是万中无一的。
那些术士被这士兵看一眼,吓得哆嗦在一块,抱着缩成一团坐在地上。
而远处,原本还在为女儿哭丧的一家人,也被这群士兵给全部拎了回来,吵闹的嘴里都被塞上了布条,捆住了身子,像一只只灰扑扑的老鼠被塞在了一起。
李變天一出现,这里就像大风过境,瞬间归为寂静,落针可闻。
原本正在埋土的士兵也停了下来,哆嗦着跪在地上。
棺材里头的傅辰听到撒土声消失,稍稍松了一口气,能喘一口气了。与此同时,也有件苦中作乐的事。这个棺材很大,他花了那么多时间才找到了一处可能的缝隙,也算是渺小的生机,但只要继续填土,这个生机也会成为死穴。
他缓缓挪动着身体,尽可能不让链条出现任何声音。
凑近那个窄小的通风口,小口小口的呼吸。
混沌的脑子里,还在想着那咕噜声出自何方,忽然划过了一个人。
河边,草地,马车与四轮车……
上方,辛夷气笑了,他也是个无法无天的人物,年纪轻轻能一手遮天,性子乖张的紧。
但现在他正在努力压制自己的暴怒,他知道,他要是真想冲出去,对方真有可能一不做二不休。
李變天这是在给他下马威。
虽然杀得不过是几个术士,也不是他的人。
但砍掉头可不仅仅是吓剩下的术士和运气不好被卷入的栾京百姓,还是在演给他看!
好你个李變天,就是到了晋国,你还如此嚣张,真当晋国没人了吗?
当然不是没人,国师扉卿拖着病体为即将归来的伤军做祈祷仪式,引得京城百信纷纷前来一同祷告,百姓们心中对扉卿的做法无不感激称颂,甚至有流言说这般为国为民的国师可是晋国人民的大幸,这次能大胜归来,甚至都与国师的祈祷有关。
这流言也不知从何而出的,但却让不少人深信不疑。
也正是祈祷仪式的关系,让大部分兵力都集中在那一块了,无人会特意来京城荒郊的墓地,这里是墓地又不是军事要地,谁会派兵来这里,巡逻兵倒是会,但也许还没出口说话,明日这附近就会多一具尸体。
当然,从领了傅辰后就一直在墓地的辛夷自然不清楚这事。
李變天坐上四轮车,身后护卫推着过来,轮子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就是从这里发出的,咕噜,咕噜。
护卫奇怪的紧,目光死死锁住那口棺材。
棺材已经被埋了大半,上头全是泥土,看得出来是真正在下葬的。
推四轮车的护卫让辛夷觉得有些面熟,好似在哪里见过,却总是想不起来。
沈彬与沈骁五官有六成相像,但两人气质大相径庭,一时间看不出来倒也正常。被辛夷注意到还是他满身的杀气和那通红的眼球。
“李兄,不知什么大事还惊扰到了你?”虽然他是俯视李變天的,却丝毫没拿什么架子。李變天抬手灭了那几个小国,那手段到如今他还记忆犹新。
那是李變天刚伤了腿的时候发生的。戟国倒没什么造反换皇帝的风声,到底这个男人已经在皇位多年,皇权牢固,就算是戟国历史上唯一的残疾皇帝,但国内也是一面倒地支持李變天,这个国家的凝聚力被这个男人紧紧攥在手中。
但他国并不知,看着戟国越来越强盛哪里受得了。大家以前都是穷兄弟,你穷我也穷,你戟国凭什么越过越好,不弄死你弄死谁?李變天还好好的时候他们摄于对方雷厉风行的手段不敢出手,但都成了残疾,外强中干,不足为惧。不就正好是她们一举攻下的良机吗?于是刺杀出现了,边境战火出现了,挑衅出现了。
但就是这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只是两年功夫,就利用弱势将这些刺客尽数歼灭在皇宫,而后派大兵压境,直接将几个小国归为自家版图。
一个国家强大了,就会想要扩张,这就伴随着战争。
自那以后,李變天三个字,令周边国家闻风丧胆。辛夷也是那时候才真正看到这个男人所拥有的庞大势力,甚至他隐隐觉得,李變天所拥有的实力已经超越了最为强盛的晋国。
就算他在臻国是一手遮天,可要真的得罪了戟国,也不是明智之举。
“不过是随处走走。”李變天环顾四周,在看到远处正在办丧事的一家人,白色的贩布在空中飞扬,嘴唇微勾。
随处走走,你随便走走就带那么多人?杀了我的人,还包抄了我,你开什么玩笑!?
还有那一个个手上的武器,你真当我瞎了!
辛夷在内心嘶吼,却丝毫没显露,形势没人强。
“这里面是什么人?”李變天安抚着越来越躁动的沈彬,拍了拍他的手,轻声安抚道:“稍安勿躁。”
“不过是个下人,路上得了风寒,平日服饰我很是尽心,我就想着要好好送一程。”辛夷笑着回答,他带的可是晋国内廷里的人,还是晋成帝严明拒绝的,当然不可能说傅辰的身份,死也会捂住,谁知道李變天这只老狐狸会想出什么馊主意来构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