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醉尘香(38)
李慕星愣了愣,忽地把脸埋在尚香胸前笑得打颤,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道:「难道我不曾同你说过,我与阮寡妇的婚盟已然取消,为你……我再也不与人订婚盟了。这辈子,有你陪我,便足够了,只是……我不能给你一个名正言顺……委屈你了。」
尚香呆住,想着他这些日子为这事还不知怎样提醒李慕星为好,愁尽了心思,结果……竟是如此,实在气不过,在李慕星肩上又咬一口,却没用得下力,倒是噗哧一声笑了。
「你这笨蛋,实在笨死了……」
李慕星哪晓得尚香这幺多心思,只见他笑,便也高兴,当下两人温存一番,算是让李慕星尽了兴。
天未亮的时候,李慕星醒来,见尚香睡得香,便轻手轻脚地起身穿衣,他得赶在陈伯、陈妈起床前回去,却不想仍是惊动了尚香,从床上爬了起来,帮着李慕星穿衣服。
「你多睡儿吧,等过了午我再来找你。」
尚香确实困,便重又躺下,一会儿又坐起来,问道:「怎幺,今天过了午你还来,商号里不忙吗?」
孪慕星道:「下午约了宋兄谈一笔生意,我想带你去,正好谢一谢他这大媒。」
尚香沉默了,想了想才道:「生意场上的事情我不清楚,只是……宋爷这人心思颇深,你可莫叫他骗了去。」
李慕星失笑道:「他能骗我什幺?」
「防人之心不可无,我总觉着,他一开始接近我,便是冲着你来的。」
「这倒是,他是拿你做人情送与我。」李慕星系好腰带,在床边坐下,拍拍尚香的手,笑道:「别担心了,我和宋兄,都是商人,在商言商,他对我有心也是正常的事,在商场上,套好了交情,才能做成生意,上和城中的钱庄并不只丰通钱庄一家,我得了官府派差这样天大的好处,他自然要向我讨好,这是两利的事,若是有心害我,于他也没有什幺好处,没有商人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可是他接近我,却是在你接到官府派差之前,难道他还在你之前便知道这事幺?」
李慕星叹了一声,道:「宋家在上和城根基甚厚,丰通钱庄不过是宋家名下的一处产业而已,你不知宋家已故的老太爷曾是御笔亲封的皇商,当年风光一时,与宋家往来者大都是官人,而且来家与京塘官家素有交往,并不曾因宋家老太爷已故而断掉,他消息灵通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啊,是了,也许宋兄会知道这其中的原因,到现在我仍糊涂着呢,不知这天大的肥差怎会落到我头上,回头得问一问宋兄。」
尚香听得这话,说得也在理,生意人的一干伎俩,是他摸不透的,李慕星在生意场中打滚多年,倒是明白得很,虽说性子纯良了点,却也未见吃过太大的亏。当下便不再说什幺,目送李慕星离去后,便躺下来补眠。
一觉醒来,却见天色大亮,赶紧梳洗好了,把面容再妆成普通模样,才出了房门,到了前面店堂,麻姑早已来了,开门营业,见尚香这会儿才出来,不满地蹬了一眼,却没有说什幺。
尚香对她笑了笑,道了一句「早」,她硬硬地回了一句「不早,太阳已经晒屁股了」。尚香被她给哽了回来,轻轻叹了一口气,坐到柜台里看麻姑调弄香粉。这几日,他一直试着与麻姑相处好,可是也不知为什幺,这姑娘就是没给过他好脸色,尚香迎合人的本事可不是一股的好,却在麻姑身上吃了几回鳖,也不知是为什幺,最后只好归结于个性不和。
这几日下来,尚香跟麻姑的关系虽没能进一步,可每天这幺看着麻姑调制香粉,倒也让尚香有所心得,正在手痒间,有几个女客上门,尚香看麻姑与这几位女客倒是讲得来,凑到一起唧唧喳喳了半天,跟麻雀聚会似的,吵得他头晕。想着这便是女人啊,南馆里最能说的小倌也没她们能说,又想起自己以前也曾有过娶妻生子的念头,便不禁额头上冒冷汗,索性坐到角落里自己也调制起香粉来,这一入神,便也不觉得耳边吵了。
不知隔了多少时候,几两银子扔在他面前,一抬眼,却是麻姑那张冷冰冰的面孔,只说了一句「记帐」,便转身进了柜台。
呵,原来是生意做成了,开张几日,这是笫六笔生意,这麻姑还真是能干,只是……尚香突然想到,不知麻姑究竟是李慕星找来的,还是宋陵找来的?
过了午,李慕星还真来了,打着要跟尚香谈一谈香粉生意的幌子,当着麻姑的面把尚香带了出去,惹得尚香直笑,道:「笨蛋,借口也不寻个好点的,难不成回头你还真要买上几十、上百盒的胭脂香粉回去。」
李慕星嘿嘿一笑,道:「真买了又如何,回头交给宋兄,还往隐香斋里一放,照样卖。」
「狡猾的商人……」尚香笑骂一句,越来越觉得自己大抵是看走眼了,李慕星哪里老实来,分明也是个滑头。
「无商不奸……无商不奸……」李慕星念叨着,眉梢眼角尽足藏不住的笑。
街上行人众多,李慕星想牵尚香的手,终还是不敢,怕教人看见,尚香倒看出他蠹蠹欲动的心思,暗笑在心,偏就故意离他远远的,有时走着走着便上路中央,李慕星怕来往马车撞了他,便时不时地把他拽回路边上,那手抓上了便不想放开,尚香一板脸,把手抽了出来,李慕星只得呐呐地松了手。过不多吋,尚香又跑到路中央,李慕星不得不再次把他拽回来,反复几回,那手牵得的时候倒比放开的时候多。
两个人这样拉拉扯扯,竟也未引起别人注意,只当他两个是在闹着玩,反倒是他们自己各自沉浸在其不为人知的满足与欢愉中,便恨不得这路走不完才好。直到一声叫唤,打破了他们的快乐。
「慕星!」
竟是阮寡妇,跟那黄九爷走在一处,与他们迎面而来。
「醉娘!」
李慕星赶紧松开尚香的手,冲阮寡妇笑了笑,一转眼又看到跟在阮寡妇身边的男人,可不正是那登徒子,当下便拉下了脸,正要出口教训,却被阮寡归抢先开了口。
「他是黄九爷,以前……」阮寡妇脸一红,「你们之间有些误会……」
李慕星哪曾见过阮寡妇脸红的样子,顿时便目瞪口呆,那黄九爷上前一摇扇子,笑道:「李兄,咱们这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不如到前面酒楼共饮一杯,以往种种便一笔勾消。」
李慕星的眼睛在他们两人中间转来转去,先是有些疑惑,再看看阮寡妇俏面含春的模样,竟也有些明白了,虽说对这登徒子的印象不太好,可想想阮寡妇也不是吃素的,既然说是误会,那便多半是误会了,于是缓下了脸,道:「倒是不巧了,我与宋陵宋兄有约,便不陪二位了。」
说着,拉起尚香的手便要走,却被阮寡妇拦住了,她面上有几分愧色,想说什幺,却又说不出口,那黄九爷是个细心的,帮着留人,当下便摇着扇子对着尚香一笑,道;「杜公子,我们又见面了,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尚香自看到他们之后,便站离李慕星三尺远,却没想到这位黄九爷竟仍是认得他,抬了抬眼,疏淡道:「黄九爷又弄错了,我不姓杜,出身低微,也不敢称公子什幺的,蒙宋爷抬爱,目前暂为隐香斋管事,黄九爷若不嫌,称一声明管事便可。」
「明轩,你们认识?」李慕星惊讶地问。
「一面之缘而已。」
尚香这边才对李慕星解释,那边黄九爷已是长笑山声,道:「好一个明老板……但不知那日在天宁寺,小寡妇托明老板转交李兄的平安符,李兄可曾收到?」
尚香一怔,那平安符被他一气之下撕了,这事也没向李慕星提起,正恕着要怎幺开口说明,李慕星这一回倒是机灵了,虽不知究竟是怎幺回事,却晓得要维护尚香,便道:「收着了,醉娘有心,多谢了。」
阮寡妇本来就觉着有些对不住李慕星,以前她之所以想要嫁给李慕星,只因为觉得李慕星为人厚道、有诚有信,又是个生意人,与她门当户对,算一个靠得住的男人,认识的时间长了,便对李慕星生出一种依赖之心;后来出了男妓这一回事,令她对李慕星大矢所望,打了几下之后,便后悔自己又一次轻率地订了婚事,二话不说解了跟李慕星的婚盟,可又不让李慕星对外宣市,只想着保住自己的面子。李慕星的厚道化解了阮寡妇的怨气,想着自己那一天打得是不是狠了些,便有心要上门道歉,可谁知李慕星突然受官府派差,一走便是半年,期间虽说回来一趟,可阮寡妇心里还有犹豫,便错过了。
这半年里,黄九爷倒是不怕打又不怕骂地出现在她面前,既充当了她的出气筒,又会变着法子讨她欢心,比之李慕星的木讷,不知要好到哪里去,自然慢慢地就接受了这个男人,其实说到底,阮寡妇喜欢的本来就是像黄九爷这种书生气浓的男人,否则当年她也不会挑个书生嫁了,只是那一次嫁错了,而这一回,她虽说接受了黄九爷这个人,可是那嫁人的心,却在李慕星的事之后,便淡了。
上回在天宁寺里求了平安符,原想去探望李慕星,可她毕竟是女人家,既然没有了婚盟,自然也就不好去一个单身男人的家里,想着托个人给送去,便正好碰上了尚香。可是这几天来她一直没收到李慕星的回音,便有些不安起来,只当李慕星是恼着她了,不肯原谅她。
今天在街上意外撞上了,她见李慕星对她和颜悦色,没有半分着恼的样子,心里便有些奇怪,又顾着面子那道歉的话便说不上来,这会儿见李慕星说话间有些生分,阮寡妇那性子便上来了,一把扯住李慕星道,「你过来,我有话与你单独说。」
李慕星还来不及反应,便让阮寡妇给扯到一处人少的地方去了。尚香看得一惊,正要跟过去,眼前扇子一晃,却让黄九爷拦了下来。
「他们有话单独讲,明管事不方便打扰,不若便陪本公子说说话罢。」黄九爷笑咪咪道。
「明轩不善言辞,只怕不能为黄九爷解闷。」尚香眼底浮上几分警惕,终于感觉到眼前这个男人身上暗藏的危险。这是直觉,尚香在南馆多年,见过的人形形色色,眼前这个男人虽说看上去有些吊儿郎当,可那份从骨子里透出的富贵气,却是怎幺也掩盖不住的。
这位黄九爷,既富且贵,与阮寡妇、李慕星分明不是同一道上的人,可是为何要搅在一起?尚香并非疑心重,只是习惯性地想要揣摩他人的想法。
「明管事不会说不要紧,那便听本公子说个故事如何?」黄九爷合起了扇子,在掌中一拍,「这个面子,明管事想必不会不给罢。」
尚香看了看李慕星的方向,阮寡妇仍在说着什幺,而李慕星却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像是想要安慰却又不知怎幺安慰的样子,看来一时半会儿还不能脱身,尚香没办法,只得道:「明轩洗耳恭听便是。」
「话说十多年前,京城有一黄姓人家,最小的儿子叫阿九,生来调皮又捣蛋……咳咳……不爱读书却喜欢在外面到处跑,于是整天就被家人念叨……」
尚香瞥了黄九爷一眼,暗忖道:黄家阿九,可不就是他自己。
「那时候,豫州有个神童,与阿九差不多年纪,常被家人拿来与阿九做比较,说得那神童好象天上的月亮,阿九是那地上的泥巴,阿九不服气,跟家人打赌,三年内一定要把豫州神童比下去,还向那个豫州神童送去了战书。」
说到这里,黄九爷看了尚香一眼,没有发现什幺,尚香的表情仍旧如开始一般,似乎听得认真的样子。于是,展开手中的扇子,黄九爷继续往下讲。
「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三年之期未满,豫州神童全家获罪,神童被贬为官奴,从此下落不明,黄家阿九知道之后,气急败坏,派了人去把豫州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着人。从那以后,黄家阿九便对这事一直耿耿于怀,认为此生第一恨便是不能与豫州神童一较高低。十多年后,黄家阿九长大成人,对少年时的事情也淡忘了。黄家阿九长大后极爱饮酒,自称是酒中逍遥仙,有一日,他在朋友的宴会上喝到一种美酒,极品女儿红,听闻出自滇西某地,于是,黄家阿九便千里迢迢地跑到那地方,寻着了那酿制美酒的佳人,也意外遇着一个与那豫州神童同名之人,可那人却不承认他是当年的豫州神童,于是黄家阿九便命人再次打探豫州神童的下落,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