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亥(111)
王翦说着,眼中流露出森冷的杀意,沉声道:“待陛下病情好转,老夫必要让百越记住此番教训!”
“诸将听令——必将四处看管严格,凡有胆敢趁机散布留言者,杀!借此聚民者,杀!反叛谋国者,杀!”王翦高声怒喝。
章邯等将领被他情绪所带领,跟着高声喊道:“为陛下尽忠!杀!杀!杀!”
王翦一声戎马,眼光之狠辣无人能及,胡亥来信只是通知王翦嬴政遇刺中毒的消息,以防万一军中有人散布流言生事,王翦却顺着胡亥提供的消息一举推断出了楚国遗族同百越首领们联手的最终目的。
短短五日之后,泗水郡的街头巷尾果然出现了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小声交谈的人,他们行动谨慎,附近稍有风吹草动便立即分散开,可“始皇帝无道不堪帝位,遭到天谴”的消息仍旧犹如野火一般,迅速在泗水郡之中飞快散布开来。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百信心思浮动,竟然许多人顺势不再服从当地郡守监管。
杨瑞和同辛胜、章邯相互交换了手下得来的消息,不由得感慨:“多亏上将军目光如炬,提早做了准备,否则眼下非要酿成大祸。”
章邯咬牙怒道:“一群不知好歹的混账东西,若非陛下不计较,战败的士兵能像现在一样做平民,而不是变成努力吗?竟敢公然违抗郡守的命令,不肯去校对户籍,我倒要看看日后有没有他们好果子吃!”
“胡亥公子不是说御医们已经找到对症的解毒药方了吗?有这些杏林圣手在,陛下定能够转危为安,不日痊愈。呵,到时候咱们兄弟几个干他一票大的!百越人腰板再硬,就不信他们硬得过咱们手中官制的剑戟!”辛胜也大怒不止,若非眼下有着王翦吩咐下来的正事,他绝对要第一个带兵冲入百越境内,将百越诸部杀的片甲不留。
军中将领全都牵挂着嬴政的病情,在他身边的胡亥熬了整整一夜之后,亲眼看着嬴政睁开眼。
他不由自主挑高嘴角露出一抹笑容,然后在嬴政尚未清醒之前,紧紧抱住他依旧壮硕的腰,将脸蛋闷在其中,小声自责:“阿爹,都是我的错,要不是因为我,也不会让你遭到这样的劫难。”
关中有不少河流,自然不会缺少鱼虾,嬴政登基数十载,早已吃遍山珍海味,也越来越不在乎这些食物上的享受,这一次遭遇的毒计虽然凶险,可说到底若是只有嬴政一个人出行,哪怕百越首领再三提起,嬴政也很难特意品尝;而且对胡亥来说更重要的一点是他为了讨扶苏关心,将手中全部能够使用的系统奖励都换成了对自己记忆力有帮助的药丸,即使想要替嬴政解毒也“身无分文”了。
胡亥不是不认为没有人刺杀嬴政,而是史书中嬴政遭遇层出不穷的刺杀看成了一场儿戏,没有真正重视。
这才是胡亥目前最不能释怀的。
嬴政作为父亲,为他这个儿子做的即使不是满分,也相去不远;而自己作为嬴政的儿子,面对他性命攸关的大事,却没有放在心上——连扶苏当初出征时候的重视态度都比不上!
毛茸茸却柔软的碎发隔着被单枕在嬴政腰间,他习惯性的伸手揉着胡亥的发顶,过了好半晌才被胸腹之中烈火灼烧一般的疼痛唤醒了记忆。
嬴政的面色霎时阴沉了起来,可他却依旧好声好气的对胡亥说:“和你有什么关系呢?别自责了。有前日做贼,没有前日防贼的。他们敢生出如此歹心,不过是看着朕登基起不理政务,当朕真的不行了,想要让朕再也不用醒过来。”
嬴政说着,冷光自他深邃的眼中一闪而过,低声道:“他们打得主意,朕一清二楚——扶苏才刚刚及冠,到时候幼主登基,贼人四处作乱,共同反秦,天下烽烟再起,我大秦官吏人数不足,管束无力,总归有些小朝廷能够苟延残喘。对那些臭虫来说,也算是顺利复国了。”
“阿爹,这次整治久楚遗民的事情,交给我吧。我不会让您失望的。”胡亥触摸到嬴政仅仅昏睡了一夜就显得干瘪不少的手背皮肤,终于彻底狠下心来。
他虽然愤怒,却依旧清醒,在心中遗憾的笑出声来:我再也没办法当个为了完成任务而完成任务的旁观者,若是自己父亲的仇怨都不能报,我真不知道自己到底还算是个什么东西了!
秦国从来都以战功而自豪,可这一次,嬴政心疼的拂过胡亥后脑,柔声道:“王翦上将军就在泗水郡,咱们到达大营不过半个月的功夫,此事交由大军处理,别……脏了你的手。”
胡亥猛然抬起头,视线探入嬴政病弱却坚持的眼神之中,固执的说:“阿爹,我没杀过人,但我不怕杀人。把这件事情交给我处理吧,我不能永远在你的羽翼下做个傻呵呵的太平富贵人,我长大了,该由我来保护你了。”
过去,我从没想过杀人,是因为自己原本受到的教育,更是因为我所经历的一切充满善意,哪怕有些许不顺,这些事情却不足以动摇我对生活的信念,也未曾践踏我的底线,但我若能保护自己的家人,手持利器,收割他人性命又有什么值得迟疑恐惧的?
胡亥一瞬不错的紧盯着嬴政,终于令他退步。
嬴政拍了拍胡亥的肩膀,柔声道:“好,朕的胡亥长大了,此事就交给你,有什么不懂的多问问王翦上将军,若是不好意思,还可以给扶苏传信,这一年多来,朕知道你们兄弟私底下偷偷交流的事情——这点小秘密可瞒不住朕。”
胡亥心中一惊,仔细分辨嬴政脸上的神色,可他瞬间就清醒过来,心中自嘲:嫖了人家儿子,我果然做贼心虚了!要是真被阿爹发现了,我现在还能舒坦的撒娇耍横吗?早就被平着抬出去了,有木有?!!
嬴政身体底子很好,虽然最近几年连着服药,但这也更加巩固了嬴政的健康,因此,在确定了正确的药方之后,他的身体飞速好转。
但嬴政痊愈的消息还没传回咸阳宫,原本为了多拿到几个字确定权的各家学子已经将完整的内容——或者说治罪把柄——送到太子面前。
扶苏并未第一时间揭开这个圈套,而是按照他一贯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派下监管同各学派的负责人一起,将呈递到御前的文字内容一一对照,让每个学派心服口服自己到底有何疏漏。
等到他们修改好了内容之后,才笑眯眯的以此降罪,直接撸掉了早就圈定出来不服管却挂上了博士官和学士位置的人员官职,毫不留情的将其驱逐出朝堂。
哪怕一切尘埃落定,丢了官的人仍旧没反应过来扶苏手段精妙之处,反而是被嬴政一手提拔起来的重臣都对太子刮目相看,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心态。
“太子此番既如春风化雨,又有雷霆震怒。老臣佩服。”李斯揉散眼角的疲倦,一双逐渐浑浊的眼睛里射出精光。
任何一丁点收获,都因为付出了无数努力。
扶苏为了让没有政治觉悟的学子们彻底卷铺盖卷滚蛋又不留下话柄花费了极大的精力,绝不比李斯轻松,听到他的夸奖,扶苏平淡的露出笑容,只对李斯点点头。
随即,扶苏转眼看向坐在一旁的蒙毅,开口询问:“天下一的事情还有许多要忙碌,眼下做到的远远不够。迁入咸阳城的富户,有多少愿意更换圆钱?”
被问话的蒙毅露出苦笑,并不遮掩自己进度低下,他摊开手,无可奈何的说:“秦半两价贱,自然无人愿意兑换。”
扶苏点点头,没有一丁点一轨制遭逢挫折的失落神色显露,他语调温和的说:“朝廷推行各国久币更换圆钱时逾一年,孤已经给他们的时间够久了,既然富商巨贾都仗着自己家资丰厚与政令抵抗,那进行下一步吧。”
蒙毅脸上的苦笑霎时转为畅快的神色,他立刻起身,振奋的高声大喊:“臣定然将此事办好。”
╭(╯^╰)╮让你们这群大发战争财的暴发户得瑟,我一定代表太子让你们赔的哭爹喊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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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晚安o(*≧▽≦)ツ☆、第125章 我有特殊的提醒技巧
渭风酒肆在秦国流传足有十二代,几乎与秦国同长,祖上是最早跟着襄公来此开疆辟土的士卒,退伍后开个小酒肆因着酒业香浓,战友们也不断前来光顾而得以扩展,到了文信侯吕不韦治国重商的时候更是扩大了家业,加之附近有官学,引得学子们纷纷到此抒发政见,这渭风酒肆便成了文人聚集谈笑之地。
眼下一名喝得面色熏红的学子便端着一樽酒,姿态颇为随性的展臂搭在另一人身上,涎着脸笑道:“秦国太子可够狠的,呃!”
让他攀住的学子被喷了一脸酒臭,霎时拧出满脸厌恶的神色,直接将人推倒一臂之外,顾忌的四处看了几眼,确定没人注意到醉酒之人说了才开口道:“你说话可注意些!什么‘秦国太子’?你我现在都是秦朝之人,当对太子尊敬。”
醉酒的学子被他推得一个趔趄,坐回位置上后腰直接碰在桌沿上,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冲着这人点了点,随即被疼痛刺激得清醒过来,浑身一激灵,骤然收起脸上衔着的笑容。
与他们同坐一桌的另两名学子顺势打起圆场,赶忙道:“行了,都是自家兄弟,咱们闲谈些事情又有什么?陛下和太子都未曾因言而对人治罪,宣明你太谨慎了,少通你也是,别总口没遮拦的。”
一脸醉色的男人抹了一把脸,点点头,可眼中不忿之色却未曾消退,到底忍不住说:“始皇帝征战天下,九州遍布焦土,别的地方不说,你看看邯郸郡和泗水郡,十室九空!城中父哭子、妻哭夫、子哭父,我四处行医,不说走遍天下,去过的地方也不算少了。世人皆赞太子扶苏子不类其父,是个慈和之人,有大仁义,你们看看眼下这兑钱的办法出来,哪里还有什么‘仁义’?”
出声劝架的周术和吴实都被崔广说得眼中闪烁出莫名的光芒,想起咸阳城中这些日子因为兑钱事情闹出的龃龉,也不再说什么。
“始皇安定四海,以战止战,何尝不是大仁义?且,兑钱之事在咸阳城中下达已有两载,天下富户随诏令入咸阳是一载半前的时候,哪怕富户们走得再慢,到达咸阳也足有四个月时间——竟不知道兑钱之事,太子按照市价进行,完成一轨制,有何不‘仁义’?”
一道温柔的声音在四人身侧响起,他们回过头,相貌婉约柔美,举止优雅的年轻人坐在隔桌,手中捻着一只玉杯发问,此人身旁坐着一名比他更年轻的男子,宽袍广袖、玉冠高束、贵气萦绕,端得是眉目如画、气韵天成,令人见之忘俗。
天下人,尤其是刚刚归顺的六国之民,若是真正的平头百姓还好,真正识文断字的人之前都托庇与原本的六国贵族之家,因而对秦国的铁骑心有余悸,倾慕秦朝一统天下的不是没有,巨大多数却到底对始皇帝实行的劳什子郡县制心里犯嘀咕,无不盼着“仁善”的太子复苏能真正的软和些,可惜太子监国之后的举动虽然每一次都师出有名,可到底与这群人的期待相去甚远,不由得让他们心中有着一股无法言说的憋闷之感。
qaq说好的“仁善”太子呢?
太子复苏这样臭不要脸的开篇就用政令碾压天下学子,随后又磨刀霍霍向富户,我们都被骗了好么!
不开森啊!!!
可开口之人——==且看不出是男还是女——说的话有理有据,让周术四人找不到反驳的理由,脸上不由便带出尴尬的神情。
来人轻柔一笑,放下玉杯,起身客客气气的拱手,声音一如既往柔和:“在下颍川张氏,单名良,字子房;这位是在下的友人。看诸位穿着,是博士学宫的博士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