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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骨(76)

作者:余三壶 时间:2024-08-06 09:10 标签:强强 年下 狗血 强制爱 病娇 美强惨 师徒 替身

  想这些时谢燃其实没什么情绪,回答管家时,他也只是没什么笑意地提了提唇角:“开什么玩笑。虎符已备于御案,三军整装待发,我身为主将,这时候修养吗?怎么不直接辞官归隐,回家生孩子?”
  是啊,世人皆知,陛下已下了御旨,将赐虎符让定军侯统帅三军扫平传闻中的“异族”。但究竟为什么要打这个“异族”,除了些冠冕堂皇的“彰显大国之尊”虚词废话,没人说的清楚。
  有些人猜测,异族形同半神,庆利帝是要征服其族,寻长生之术。
  也有人猜测,是那族美女众多,又有圣女据说貌美如仙,圣洁如莲,帝王垂涎。
  众说纷纭,不一而足。但人们公认,庆利帝真正的目的只有一人清楚,便是统帅——定军侯谢燃。
  管家怕无意间听到了国事机密,不敢接话,只是弯腰重复道:“但易大夫说了,您这身体,如果再不……可能就……”
  谢燃拿起案边瓷碗,将药一饮而尽,他指节修长,竟比瓷玉还白。
  喝完药,他见管家还没有“可能”出个所以然来,轻轻笑了声:“怎么,是什么话不敢说与我听?总不能是立时就要死了吗?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总还有点时间吧。”
  世人避讳谈及生死,总有许多虚词指代,年轻的定军侯竟然这么不忌讳,反倒把老管家吓了一跳。
  管家艰难道:“易大夫说,如果您不好生修养,身体持续恶化,恐怕……三年就……”
  谢燃一边听着,示意管家将裘衣递来,披衣撑着床塌起身,语气倒是轻松不少:“原来还有三年,你这幅样子,我还以为府里要马上为我准备丧事了呢。那便好——帮我把这几天积的事情呈上来,尤其是军备粮草相关,我要今日批完,明日面圣准备出征事宜。”
  “……侯爷!”管家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谢燃淡淡抬眸,只重复了三个字:“呈上来。”
  早先定军侯府谢氏的管家仆役老人,都死在谢燃十六岁的那场大火中了。如今府中的人都是后买的,没见过谢燃少年时光,只见着杀伐果决的定军侯大人,因此都十分谨小慎微,并不敢违逆谢燃,更别提做他的主了。
  管家照做了。
  谢燃先大致扫了遍,道:“我病了的事情,没泄露出去吧?”
  管家看着脚尖,语气平板道:“按您交代的,为防动荡军心,除了信得过的易大夫,没人会知道。对外也是按您昏睡前教的,说您闭门研究棋谱,与陛下告了假,不见外客,所有拜帖,一律拒了。”
  在外人眼里,谢侯素来高傲权重,大家即便都知道是托词,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
  谢燃“嗯”了声,又问:“那这几日朝廷可有过什么大事?”
  “尚算平静,只是人人都在讨论异族之事……”管家如实道。
  谢燃不置可否地扬了扬眉,没有说话。他研了墨,准备开始处理堆叠如山的公务,一抬眸,却发现管家还在。
  “其实还有件事……”管家忽然顿了顿道:“倒不是朝政……是件丧事。郁王殿下府里那位老夫人,没了。”
  谢燃手腕猝然一颤,在雪白的宣纸上落了大团墨渍。
  管家窥了眼他的神色,小心翼翼道:“有些巧,似乎就是郁王府宴后没得,应该就在您离开后没多久,死因对外说是急病,但有消息说,可能是中毒。不过大部分人是不信的,因为若是有人谋害,郁王怎么可能忍下来不闹,即便真是中毒,只怕也只能是自尽……”
  他看谢燃脸色越来越苍白,以为是自己说得多了,便忙道:“小人也只是道听途说,正是巧在您当时宴后回来就病了,一直昏睡至今,正错过了郁王府丧礼,丧葬柬帖小人也按您闭门研棋的借口,一律拒了……”
  谢燃忽然打断道:“知道老夫人具体什么时候……没的吗?”
  “大约是王府宴会那日戌初。”管家说完,又详细交代了打听到的鸳娘死时情况,甚至还有赵浔和管家婢女当时的对话,这里面自然也提到了谢燃是鸳娘死时见过的最后一人。
  的确……巧。
  谢燃一时之间已听不见那管家再说什么。
  他紧紧握着手中的狼毫笔,手背青筋迸出。
  谢燃只觉一阵头晕目眩,恍惚中仿佛回到了七日前,他在郁王府与鸳娘的最后一次见面。
  他想,不出意外的话,我或许也是最后一个见到她的人了。
  其实,从认识的年岁来说,他与郁王府这位“老夫人”算得上熟悉。
  从很早以前,早到赵浔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玩笑着喊他老师开始,他便时不时会去赵浔租住的那个破旧的小院中吃饭。
  饭是赵浔做的,院子是赵浔租的打理的,他找的也是赵浔,但屋子中除了赵浔,也总是有另一个人——鸳娘。
  或许人的外表衰老速度的确和心智有关,鸳娘虽然年纪应该的确不小了,但其实看到她的人,很难真的将她和“老夫人”这个称呼联系在一起。
  她虽然疯,却总是能把自己打理的干净雅致,喜欢穿水绿色的布裙,有时甚至梳着未嫁女子的发式,哼着不知名的曲子,绣一方锦帕。她的绣工很好,分外精致,绣的也很认真,无声无息。
  当谢燃和赵浔对弈时,喝酒时,这个当了母亲的女人其实更像是一株植物,她无声无息地观察着,生长着,等待着。
  鸳娘很爱在绣花时,哼一首方言呢喃的歌。
  “云锦帕,云锦帕,女娘要那云锦帕,儿郎破屋逢漏雨,只得上阵把血流,三年徭役复三年,归来女娘已不在,入那大宅院,见了云锦帕,却未嫁作锦绣妇,而只作婢仆……”
  十几年过去,疯了的鸳娘依然没能如愿成了“锦绣妇”,却等到了她儿子封王的日子。
  也就在那天,定军侯敲开了她的房门。
  那天,其实谢燃只说了两句话。
  “夫人,您真的疯癫痴傻吗?”他说:“其实傻的是谢某才对。您在织的到底是云锦帕,还是一步登天的龙纹锦袋?”
  这是第一句。


第71章 是,殿下
  鸳娘轻柔婉转的唱音微微一顿,又圆融婉转地续上,如扇子般漆黑的睫毛微微一颤,又落回到手中的绣帕,继续织了起来,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什么也听不懂一般。
  谢燃说了那日的第二句话,
  “此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包括赵浔,”谢燃站在门边,声音低缓:“来找夫人,只是为了告诫您一件事:赵浔身世已有人起疑。事到如今,一着不慎便是尸骨无存。我会尽全力周旋,但你我皆知,许多关键其实在你。所以,为了你自己,为了赵浔,千万谨慎,谢某言尽于此。”
  真相其实很简单。
  鸳娘根本不是庆利帝临幸过的宫女,真正怀了龙种逃出宫的是另一个女人,而鸳娘,因为心怀“锦绣帕,黄金屋”的幻想,以绣娘之长,仿制了庆利帝的信物,用自己的孩子来了个狸猫换太子。
  鸳娘自然得“疯”,如果不疯,她就会不得不面圣,不得不经历内廷关于当年临幸和孩子出生时辰的重重拷问,她答不上来的。
  这些都是在赵浔身世被揭露后,谢燃费尽心力查出来的真相。
  谢燃说完这段话,便离开鸳娘的屋子,轻轻关上了门。
  之后,鸳娘便死了,服毒。
  谢燃攥着手中的笔,神情竟有一瞬间的迷茫。
  他想,是我害死了她吗?是我话说重了,或者不合时宜了,才逼死了赵浔的母亲,逼死了赵浔唯一的亲人?
  他眉头一紧,掩口呛咳起来,血从指缝中渗出,如红梅般溅在苍白的宣纸上。
  “侯爷!”管家简直急的眼睛都要红了。
  谢燃用帕子擦去下颌沾的血迹,站起身:“备车,我要出门,郁王府。”
  管家跟上来拉住他:“侯爷,您这幅样子还要出门?哎!小人有罪,郁王殿下就在府上,非要等着见您。但先前您病着,易大夫说这两日病况关键,不能见客出门,否则病情反复,神仙难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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