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松图木(42)
作者:盛星斗
时间:2023-12-21 11:36
标签:虐恋 架空
成南还在那为裴缜解释,何来宝看他的眼神却越来越怪异,这嫩白的小脸,这壮实的小腰,这飞速蹿升的小身份,难不成?怪不得?怪不得啊!
成南说了一通,才发现话多的何来宝竟已沉默好大一会儿,疑惑地蹙起眉,刚要问些什么,便见何来宝一副什么都懂的模样,伸手过来重重拍了两下他的肩膀,语重心长:“我明白!你保护好自己,苟富贵,勿相忘!”
成南:“……”狗什么?
他不知何来宝发哪门子疯,没等问清楚,何来宝已是一边摇头一边往外走去,要找个无人处独自消化下刚得知的事实。成南“诶”了声跟上去,没追上何来宝,倒是碰上了冯连。
成南一下拘谨起来,他对冯连有点怕。按理说裴缜才是这宅子的主人,他却当着裴缜的面常嬉笑怒骂常忘了顾忌,是因为裴缜在他心里还是当年陪他一起蹲墙根的少年,可冯连不一样,他的身份等同于成南先前去过的宅子里的大管家,又看起来十分威严,让成南不自觉便畏惧。
他正无所适从着不知该说些什么,冯连已走到他面前,眸光微沉,将成南上下打量一番,在成南更不自在之前,他终于开口:“少爷晚上有约要赴,你随着一起去。”
他的声音沉哑,像是裹着尖利的风沙,成南愣了下,连忙点头。
等冯连转身走出一段距离了,他才想起来自己啥也不知道,慌忙叫住冯连:“我都要跟着做些什么?”
冯连转身看他一眼,语气倒是波澜不惊:“不惹事就好。”
等冯连走远,成南还在想这句话的意思,冯连当时的语气总让成南错觉那句话是对他而说的,但他怎么可能惹事呢?想了半天,他终于信心十足地下了结论,一定是冯管家怕裴缜惹事才这样嘱咐他。他暗暗腹诽,裴缜以前究竟是做了什么坏事,才让冯管家这样不放心啊!
夜色垂落,马车驶过石板路,在一座富丽宅院前停下。成南从车上跳下来,抬眼看到那宅子门前被红灯笼照亮的匾额,上面洋洋洒洒“杨府”两个大字让他眼皮猛地一跳,不等缓冲,他又撞见杨二少那张他到死也忘不了的脸。
他恍惚地想,白日里冯连那句话怕不是真对他说的。
第46章 筵席
杨升以往总是跋扈的脸此时洋溢着极其热情的笑,见到裴缜便拱手迎过来,亲热无比地喊“裴大人”。随着他靠近,成南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此时裴缜恰好上前,不知有意无意,正挡在成南面前,笑着回了句“杨二爷”。
六年前两人之间并不愉快,然而此时却看不出任何旧日的嫌隙,在门口你来我往地恭维寒暄。成南默不作声地站在裴缜身后,尽力低下头不去看杨升的脸,然而仅是那道声音灌入耳中,便让他背上如生芒刺,胸前早好全的肋骨又隐隐作痛,连带着胃中也翻涌起强烈的恶心感,不知是因为过度的惧怕还是别的什么。
他不知道裴缜为何会带他来这里,想要离开,但周围却全是作笑的人,根本寻不到空子,只能攥紧了手强作忍耐,在旁人看来倒只不过是下人的乖顺之态。
他正混乱着,周围的人群开始向前挪动,原是终于寒暄完要进府去了,杨升引着裴缜走在最前头,其余人皆在后头跟着,成南浑噩地被人群推着上前,回过神来时已踏入杨府,穿过一重院落,能看到前方华贵通明的大堂、听到歌舞之声了。
虽早就知道杨家巨富,但等亲自置身其中,才发现比在外面遥观这宅院之大来得更为震撼。院落不知几重,四处悬挂着灯笼,将夜晚照得亮如白昼,深灰色石头砌成的高墙层层耸立,雕镂着精巧华贵的纹饰,院中花草不知从哪里移栽而来,此时尽管已是深秋,仍旧长得茂盛,满鼻尽是奇异的香气。
及至进入大堂,富贵豪奢更是直逼人眼,织着奇怪花纹的金丝地毯从门直铺到主席,屋角立着的摆台上插着春日才有的紫红牡丹,纯金打造的花瓶四周嵌着彩色的宝石,就连那下方的木头也发着淡淡的辛香,边角之处都是如此,更别提其余的地方了。
有跟着其他主子来的下人惊讶地偷偷四看,成南的视线却漠然地从那些富贵之物上扫过去,停在前方已落座的裴缜身上。裴缜对这一切看起来司空见惯,从容自在地坐在桌后,参加此次筵席的还有几个与杨家交好的富户,此时亦都向裴缜致意敬酒,裴缜淡淡应着,姿态随意地举了举杯。
舞乐声中,杨升看向裴缜笑声开口,称呼已经从“裴大人”变成了“裴兄”:“早就从伯父那里多次听到裴兄大名,说是难得一见的人才,在下真是听得心痒难耐,想着将来定要与裴兄结交一番,今时今日可算有了机会。”
他说的伯父是现任御史大夫杨北岩,位同副宰相,裴缜听罢却无什么特别反应,只是道:“杨大人高风亮节,在职不过数年便功绩累累,才是晚辈的楷模。”
席上其余人皆是连声应和,杨升随着饮了一杯酒,放下后仍是笑看着裴缜:“不过我与裴兄也并非初次相见。”
裴缜“哦?”了一声,似是真将过去的那些事忘了个干净。
“六年前裴兄尚在霖川,我与裴兄有过几面之缘,尤是其中一次闹得还挺不快,回家后被父亲知道,可是好一顿教训。”杨升像是玩笑,一边却又紧盯着裴缜的脸,“我后悔不迭,想去找裴兄赔罪,可惜那时你已离开了霖川,就没了告罪的机会,还望裴兄不要在意。”
裴缜看起来还真不在意:“多年前的小事何必再提。”
他笑了笑,语气中带着点恰到好处的世故:“许是就为了今日这一宴的缘分呢。”
杨逢放声大笑,看起来是放了心,招呼着裴缜快些喝酒。众人举杯宴饮,歌舞热闹,灯火辉煌,成南垂在身侧的手用力攥成拳,指甲深深扎进手心里,只觉得一股气直冲脑门,让他眼前发黑,耳中嗡鸣,周围的人影声音都变得影绰起来。
当年他差些被杨升淹死在霖河里,是裴缜将他救了出来,那之后没几天杨升夜里行路又被人蒙脸揍了一顿,虽是从未确认过,但成南莫名地坚信那人就是裴缜,就像他坚信无论什么时候,裴缜始终都是与他站在同一边的。
可现在是在干什么?他怎么能将那些事说得那么轻易,又怎么能这样太平无事地和杨升谈笑喝酒!
越想越恨,成南愤愤盯向裴缜的背影,恨不得眼神化刀,从他身上剜下块肉来让他知道自己有多恼,然而脑中方一想那鲜血淋漓的场面,他反倒先打了个寒噤,于心不忍起来,最后仍旧只能徒劳地痛恨。
灯火通明处不是成南的所在,他隐在柱子的阴影之中,看裴缜在那个他陌生的名利场中饮酒笑谈,欢恣从容,于是人也成了陌生的人。成南咬紧了唇,生怕自己忍不住一张嘴呕出口血来,但许是他忍得太过用力,眼前猝然模糊起来,他连忙低下头去,这下是连看也不敢再看了。
他自顾自地站在一旁较劲,筵席上的交谈便也听得有一搭没一搭,只零星传来几句。
酒酣之时,杨升状似随意地问裴缜:“听说裴兄此次是奉命离京,不知可有什么是兄弟能帮上忙的?”
裴缜手中拿着一盏白玉杯,看着里面清冽的酒液中映出的烛火,晃悠悠的,竟显出些与方寸外的热闹格格不入的孤独,他垂眸看了片刻,仰头将那点子孤独就着酒一同饮下,嘴角勾起笑:“不是什么大事,找个东西罢了。”
杨升坐正了些,下意识地前倾身体:“什么东西,不如说出来大家帮着一起找找?”
裴缜这回没再接话,手指轻敲桌面,但笑不语。杨升的喉结滚动,脸色僵了一瞬,又很快恢复如常,招呼着让大家继续喝酒,当是揭过了这一页。
裴缜没有再留太久,支着下巴兴致寥寥地看了会乐舞,便以酒力欠佳为由,准备告辞。杨逢及众人都连忙起身挽留,双方正你来我往地客气之际,一个灰黑的影子遽然从人前一声不吭地蹿了出去,眨眼间便走出一大截,眼瞧着便没影了。
大堂之上一时寂静,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何人嚣张至此,虽是没看清脸,不过瞧着方才那人过来的位置像是裴缜带来的随从,于是片刻之后,厅中大半的视线就都落在了裴缜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