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御医不老实(101)
手上带上了加板,秦修宁无法擦去额角的血,只待那道血迹流至腮边,他伸出舌尖勾了一丝进嘴里,在品尝到血的腥甜后,隐在凌乱的黑发后的唇角微微扯动,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也不怪你,王公公此生必然没机会知道爱上一个人是何种抓心挠肺的滋味吧。”
一阵更加剧烈的咳嗽再次响起,填满了这座不见天日的地牢,因为被戳到了痛处,一时间心绪难平,好似心肺都要跟着一起咳出来,好一会王庆才费力地直起身子,颤颤巍巍地抬起手臂,又扬起了手中的鞭子。
“够了。”
身后发出一阵喝止。
高璟昀从黑暗中的椅子上站起身,来到王庆身旁,帮他抚顺他因为咳嗽剧烈起伏的后背。“就不该让王翁还陪朕来这种地方,还不赶快把公公送回宫里休息!”
几名护卫立刻上前重新关上了牢门,仿佛生怕里面那个疯子会伤害到皇上。王庆咳嗽声渐渐远去,高璟昀再次靠近了牢门,双眸紧紧凝视着里面的那个人。
“打开。”
狱卒难以置信,但是不敢怠慢,打开了牢门。
“把它也打开。”
似是没听懂,亦或不敢相信,狱卒抬头望向皇上的神色。顺着皇上的视线,才发现皇上一直紧紧盯着的是架在秦修宁肩上的那副最重的枷锁。
咔哒一声锁响,枷被打开,狱卒正要退下,就听皇上又开了口,声音不知为何听上去在微微发抖:“都退下,没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靠近,违者以谋逆罪论处。”
作者有话说:
本周要更1w5,预计还有2w左右全文完结。
第103章 等我。
隔着几步的距离,高璟昀呆立在原地,指尖开始不由控制地开始微微发颤。
那张原本俊朗的脸上因为额角淌出的血痕而显得破碎。
高璟昀的心尖都在抽搐。
他开口的嗓音再没有了刚才的决然,听上去小心翼翼又揪心揪肺。
“疼吗?”
“不疼。”
知道他在宽慰他,高璟昀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朝他迈动步子。用手指抹去他唇边的血。“都说了,不用你这样做。”
“但你知道,我说的是最快也是最有效的办法。”
重获自由的双手一把抓住了高璟昀的手,他握住他的指尖,低头轻轻在上面吻了一下,然后舌尖舔过他的指尖上的血迹。
“我以为见不到你了呢,现在看这鞭挨得挺值的。”
看到他的笑,高璟昀的心脏更疼了。“你应该好好在隐泉和你父王母妃好好呆着,怎么偏要私自跑下来。”
秦修宁将他手握紧,隐隐笑了一下,“师父说我这相思病没得救了,死也得死在你身边。”
原来那日他派江浔之把他带去隐泉,是让他和他的师父、家人团聚。
乌羽卫一日没有放弃寻找前太子的遗孀,就在他们在行宫的那段时间,发现了化名为秦青的楚羽先一步将这位一直流落民间的孩子找到了。
“对不起,阿寻。我先前不知道你受了那么多的苦。”
秦修宁从师父那了解到制作噬魂蛊的全过程,才知道,这十年里蛊虫是一点点放进去的。每次之前,都要用刀割开他的旧伤,他的原本记忆逐渐混乱,一点点、毫无察觉地变成另一个人。
在这个过程里,蛊主会经常出现剧烈的锥刺般常人难以忍受的头痛,对自己出现怀疑、情绪阴晴不定、在毫无觉察地情况下做出异乎寻常的举动。
极少有人能熬过这个阶段,因为它要盘亘于体内数十年之久。
究竟是多能忍耐的人,才能咬碎牙在孤寂里一次次熬过那致命的头痛。一想到他的身体里有虫在啃噬他的脾脏,他就心痛如绞。
想到这,秦修宁想不下去了,捧起他的头,低头吻上了他的唇,郑重的、温柔的、小心翼翼,生怕弄痛他半分。
直到被吻得气息不稳,高璟昀才被放开。他凝望着他的眼睛,抬手帮他擦去脸上的血,仿佛不够,又在他还留着血迹的唇角轻轻啄了一下,才退开半步。
“我不能在这里久留。”
“我知道。”
刚才忍了那一鞭子王庆才可能放心的走,但不能保证他不留下眼线在他身边,也无法确定这宫里有多少是他的人。
他现在理解了他父王当年为何对他那般冷漠失望,当着那么多人将他撵走,其实都是在保护他。而因为有个野心勃勃一样被下了蛊疯魔的高璟衍在身边,他的处境究竟有多难。
“江浔之已经在找虫母了。”
“我知道。”
顿然,二人无言相视,只剩下注视着彼此的沉甸甸的目光。
无需语言,他们心知肚明,这次离别意味着什么。
高璟昀亦知道秦修宁擅自跑下山以身作饵,就是帮他做了最后那个艰难的决定。
他决然收回了目光,后退半步,转身,朝牢门抬步,再没回头。
直到脚步声渐弱,远处的微光随着沉重的天牢门合拢的声音一起消失,秦修宁才收回了视线,坐回墙边的草席上。
他这次是眼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眼前的,原来并不比当年的不辞而别好受多少。
他仿佛看见了七年前的李未寻,红着眼眶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雪山下那间木屋。
他知道不是他绝情,而是他不能回头,不敢回头。
一如刚才,再晚一瞬,秦修宁所有的意志就会崩塌,他会放弃所有的计划,冲过去把他紧紧搂进怀里再不让他离开。
可是,他不能。
那不再是那个单纯、强装成熟的小狐狸。他叫高璟昀,是这个天下的主宰。可实际上谁又知道,他其实才是被主宰的那个,是这天下最不自由的人呢。
命运残忍地将他囿困住,一面赐他最尊贵华丽的衣裳,一面在无人深夜里拽着他、勒着他、撕破他。
他曾想将他拉下神台,将他拖入地狱。殊不知,他本就一直生活就在地狱中。
他也不是没有选择,这世上昏聩无能的君主根本不少他一个,出生于这个帝王家又不是他的错。
可他却选择了孤身在恶鬼环伺的炼狱中挣扎。
刚刚他那主动退开的半步,即是他的选择——他要独自去面对他的责任,对百姓,对天下。
他留给他的那个孤绝、削薄的背影,他看懂了。
他说,等我。
良久,秦修宁从衣襟里拽出那块温热的官银,反复摩挲在手中,像无数次曾做的那般。
他忽然低头笑了,在上面吻了一下。
原来,你是这个意思啊。
***
不出半月,皇上要再次御驾亲征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京都,百姓人心惶惶,关门闭户,怨声载道。
“这刚过了几年安稳日子,怎么又要打仗!”
“不打能行嘛,听说北朝这次做足了准备,有了更厉害的兵器,已经压到咱家门口了。”
“可南边水患还死了好多人,流民都涌进京了,这仗怎么打?”
“要不咱们逃吧?”
“往哪逃?往北还是往南?东边是海,西边是雪山,你还能逃哪里去?”
“听闻这次居然是公主兼国,也不知道一旦打起仗来,她一个姑娘家稳不稳得住这京城。”
“唉.....咱们小百姓还是操心咱们自己吧。”
“祈祷保佑皇上,能打胜仗.....”
高璟昀率军出征的那天,艳阳高照,是个好的预兆。
铁骑如龙,浩浩荡荡的队伍绵延数里,仿佛一条巨龙从地平线升起,蔚为壮观。战鼓声中,身披银甲的士兵们高举长矛,整齐划一的步伐仿佛大地都在脚下震颤。
王庆今早亲自为他披上了战甲,老泪纵横,“陛下,万望保重。”
高璟昀转身接过内侍递上的刀,扶起王庆,“又要劳王翁替朕守着家了。”
王庆用手背抹去眼泪,“老奴真是该死,陛下出征,老奴在这里给陛下添晦气。老奴就是看着陛下这一路走来,太不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