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归客(49)
大祭师放在蛇头拐杖上的手摩挲了一番,像是在做内心的抉择。
良久,他缓声叹道:“托娅,拿我的打王鞭来。”
托娅脸色一变,急忙阻止:“大祭师,这打王鞭是先王托孤时赠与您的,已经多年不出。如今请出,打的不是肉身,是在打大汗的面子啊!”
大祭师丝毫不为所动,眼神坚定:“我兰罗王族世代家风清白,从未出过流连花街柳巷之徒,此事不严惩,如何对得起亡故的先王?”
托娅还想说些什么,千里却直接了当地抢过话头:“千里愿受打王鞭之罚。”
说完,他顺势原地团坐,合上眼,摆出一副听之任之的模样来。
贺雁来微微偏过了头。
托娅嘴唇咬了又咬,急得快哭了,但全场没一个人帮她,没法子,她只好去请了打王鞭来。
大祭师从她手中接过鞭子,对着空气挥舞两下,找了些手感之后,挥退想要来搀扶的侍女,颤颤巍巍地走到千里面前。
“这惩罚,我只是代先王之劳。”老人缓缓说道。
千里没有抬头,涩声道:“千里明白。”
“好。”大祭师长出一口气,没有再犹豫,直接挥舞起长鞭猛然甩在千里后背上。
啪!
软鞭带着狠辣的力道毫不留情地甩在柔软的皮肉上,力道大到能听到其破风之声。千里闷哼一声,上身随着鞭子的力软了软,差点没立住,冷汗登时从额上滑了下来。
他强忍着没出声,还不等他适应一下忍过这波痛苦,大祭师的第二鞭又来了。
大祭师虽已上了年纪,可挥起鞭子来却毫不含糊,一下比一下重,交错纵横地陈列在千里单薄的后背上,很快便有血色透过衣服布料渗了出来。千里脸色惨白,下唇被他咬得全是牙印儿,汗珠一滴一滴砸在面前的地砖上,泅湿了一小块地方,显然是痛到了极致。
而他渐渐神智涣散,连痛呼声都快忍不住了,全靠本能咽回肚子里,间或几声压不住的尾音,微弱得让人揪心。
托娅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抽了抽鼻子,干脆直接转过身当看不见。
而就在大祭师又一次高高扬起长鞭时,突然有人握住了他的手腕。
大祭师力气不小,在这种情况下能拦住他的力度让他手腕生生停住的人,所蕴含的爆发力实在是不容小觑。
老人缓缓看过去,只见贺雁来面色冷峻,嘴角抿成一条凉薄的线,眼神也失去了温度。他问:“敢问大祭师,准备打多少下?”
“不多不少,二十鞭。”
贺雁来好脾气地笑了笑,可是手上的力度丝毫没松。大祭师没有任何可能性抽回自己的手腕,不禁质问道:“合敦有何异议?”
“不敢。”贺雁来说,“不过气大伤身,还剩的五鞭,不如让秋野代劳。”
大祭师缓缓眯起眼睛,打量着面前这个不安分的年青人,吐出一个怪异的声调:“你?”
贺雁来被如此轻视也并不动怒:“我。”
接着,他上前一步,凑近低声道:“千里已经到了极限,大祭师再打下去,他不死也要脱层皮。既然为了他好,不如让秋野来做这个最后的恶人?大祭师铁面无私,请出打王鞭固然是好事,可若真这么不近人情,日后与千里落了间隙,岂不是得不偿失?”
大祭师冷哼一声:“合敦倒是会为我打算。”
嘴上这么说着,可他的手已经松了些力道,明显是被说动了。
贺雁来见状,也不再咄咄逼人,顺势将打王鞭取了过来:“大祭师稍作休息。”
“别想在我面前耍小聪明。”老人冷冷地说。
贺雁来动作不停,右手紧握长鞭,向前滑动两步来到千里面前。
千里眼睛紧闭,脸颊毫无血色,与他从屋里送来的那个红润漂亮的小少年毫无关联。饶是知道其好心,贺雁来也忍不住在心里怨上这个迂腐的老人来,手指紧了又松。
而面前的小孩儿迷迷蒙蒙地睁开眼,见到了熟悉的轮廓,当即清醒过来,有些不可置信地喊:“雁来哥哥?”
雁来哥哥……要亲自来打他?
即使知道自己今天要被惩罚,可是一旦行刑的人变成了贺雁来,千里便莫名地有些委屈了。
不是说好……会护着我吗?
被打了这么多下都只是忍着不吭声的小狼,终于没憋住红了眼圈。
贺雁来胸膛微微起伏两下,嘴唇动了动,做了两个嘴型,却没有发出声音来。
千里认出来了,他是在说:别怕。
接着,贺雁来不再多言,握紧了长鞭。
千里下意识地闭紧眼睛屏住呼吸。
破风声渐近,鞭子又一次落在了自己身上。
可是……
贺雁来脸色严肃,手起鞭落,丝毫不见犹豫;而那鞭子次次重重落在千里背上,看着竟比大祭师还再狠厉几分。
可只有千里知道,那鞭子落在自己身上的力道有多柔和。
贺雁来对自己力量的控制,已经达到了恐怖的地步。
这……这就是昔日大熙的不败战神。
千里咬紧牙关,挨完了最后五鞭。
随着最后一次鞭子抽回,他受不住,身体前倾,忙用手肘撑住身体,不致倒在地上。
贺雁来忙扔了打王鞭,小心翼翼地将人搂紧自己怀里。
他回头,眼中的心疼在那一瞬间转变为压迫,直直望着大祭师的眼睛,话说得还不卑不亢:“惩罚已经结束了,大祭师。”
大祭师对上他与语气完全不符的眼眸,又下移落在了那可怜的少年身上。
他怎会看不出贺雁来有意收着力度,可是既然面子功夫已经做到位,最后几下放松点又如何。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一码归一码,大祭师还是见不得他受委屈的,这事儿便这么过了。
漫长的夜晚终于结束了。
千里紧绷的神经一松,整个人再也跪不住。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完全将自己包围了,千里便直接倒在贺雁来怀里。
惩罚虽已完毕,可千里的身体还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那是被疼得;他努力攒足力气,攀上贺雁来的手臂,小声道:“雁来哥哥……怎么回事啊,我既希望你生气,又不想你生我的气。”
想让他生气是想确认自己在贺雁来心里的地位,不想他生气是难以承受贺雁来冷漠愤恼的双眸。
贺雁来听懂了。
作者有话说:
突如其来的小剧场(恋爱后):
“千里,别忍着,叫出来。”
……
“乖乖的,我想听。”
对不起我最近疯狂想看雁来哥哥腿好以后的xx剧情好想看好想看好想看(一个作者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第44章 动心
千里的伤养了十日有余才见好。
大祭师对他余怒未消,这几日不想见他,千里也省的去请安。
他后背全是深浅不一的鞭痕,看着尤为可怖。贺雁来每晚必要亲自为他上药,用的还是他以前领军打仗时剩下的功效最好的药膏。
千里后来也向贺雁来坦白了那日瞒着他去书店真正买了些什么,乖乖把那些杂书交了上去。
贺雁来当时眼神落在那些书上,眸中色彩令千里看不懂。但他最后也没处理这些书籍,只说是千里自己的事情,他无权过问。
千里怕再惹人不高兴,狠狠心,将那些书全烧了,以表示自己的决心。
只不过,那本封面人物像贺雁来的书,他还是没舍得动,偷偷藏在了书房的角落里。
那日意乱情迷,他钻在贺雁来怀里喘息,任后者用指尖的老茧摩擦着将他送上极乐之境。爆发后迎来的那阵空虚里,他抬眸,从他的角度看去正好能看到贺雁来清晰利落的下颌线,当时千里脑海中便浮现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想亲吻贺雁来。
这跟三年前那场家家酒一般的结亲之夜不同,现在千里的心情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比如,如果贺雁来再用“和谁结亲你都会这么做吗”为借口拒绝他时,他可以理直气壮地说出自己的心声:不,是只想和你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