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侍卫带球跑(87)
谷雨连蒙带猜的领悟了他的意思,可这当着殿下的面,他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叫这哑巴替自己浆洗衣裳。
于是忙打断他道:“不用劳烦,不用劳烦!下走一会儿自个去拿水搓搓便好了。”
大抵是他惊慌之下,音调便不自觉地升高了,那哑巴像是被他的抗拒惊了惊,眼神微愣了半刻。
谷雨于是又立即往回找补道:“下走干的都是粗活,身上脏一些也没什么的,左不过就是这小崽崽的尿么,也脏不到哪里去。”
“下走就在这门外候着,殿下与大人若是要支使,唤一声便是了。”
说罢他便急急地俯身退出去了。
榻上那崽子还在闹,沈却没时间去琢磨谷雨那异常的反应,他送来的那热水太烫,还要去抬冷水来和。
见他又要再往外去,谢时观扣住他手腕:“又去哪儿?”
“水来了,不给他洗么?”
沈却着急去,只回头动一动唇:烫。
谢时观再又把他摁了回去,而后到门边去支使了谷雨一句,谷雨一得令,立即就去了。
“还有什么要的,一应告诉本王便是,”谢时观伸手轻轻搂着他后颈,语气里那被搅了午憩的恼意已叫他压下去了,“腿伤还没好,不要那样折腾。”
他这般弯着眼,口中说着温和的话,被他盯住的时候,总让沈却产生一种错觉,好像他真的被他收在心上似的。
好像他真的很疼他,真的……有那么一两分真心。
可不过片刻的怔楞,沈却便清醒了过来,雁王殿下的真心,就是那些世家郎君,乃至明堂上的那一人,都不配有。
他一个哑巴,怎么会自作多情地妄想着,自己会配的上呢?
第六十八章
若不是亲眼见着了, 雁王殿下哪里会知道,给这小崽子擦洗身子乃是这样一件苦差事。
知道了这哑巴方才并不是又想跑, 谢时观这会儿心里顺畅多了, 因此也不再同他置气,只立在旁边看着沈却侍弄那小孩儿。
这哑巴分明是轻轻缓缓地半托着那崽子进温水盆里去的,可这不识相的崽子却立即便像是只落了水的狸奴, 扯着嗓子就开始哭,可把自个浑身上下都哭红了, 谢时观也没在他眼角看到一滴眼泪。
可他这一哭, 沈却便要来回不歇地去哄,这样忙、这样累。
殿下瞥见了他额角冒出的细汗,心里对这小崽子起了一点怒, 他这几日倒是把人哄着捧着不舍得弄, 这崽子却很宽心地在这劳累他。
因此谢时观便半蹲下身子:“我来抱着他吧,你一个人怎么顾得过来?”
这哑巴看上去却有些不放心, 不大敢把思来交到他手里。
谢时观看出他的顾虑, 有些不大高兴地:“他往后也得管本王叫阿爷,我能把他往水里溺吗?放心便是, 本王手上比你要稳。”
沈却稍作犹豫, 这才敢小心翼翼地把思来往他手里放。
这崽子往日里被那襁褓裹得严严实实, 看着好像挺大一条,可脱光了落在掌心里, 原来也只有这么小的一个,又软又轻。
这还是殿下第一回 正经抱他,掌心里一点柔软的温度, 攀到他心上, 点起些许虚无缥缈的奇异感受。
“他什么时候才会喊阿爷?”
沈却也不大清楚, 思量着王府里的那些娃娃,抬手比划道:“要很久吧。”
谢时观看起来似乎有些失望:“怪笨的,分明奶也不少吃,话也不少听,怎么还要学得这样久。”
殿下总有些奇怪的苛刻之处,沈却没驳他,只用半曲着的手掌舀水,将这崽子身上盖的棉巾打湿了,随后又用沾湿的手指去擦他的小脸。
把他侍弄舒坦了,这崽子自然而然地也就不哭了。
谢时观垂眼去看沈却,这哑巴专注做一件事时,唇总会半张着,靠近了,便能看见一点若隐若现的贝齿和舌肉。
殿下总觉得他是故意的,这哑巴难道不知道自己这般姿态……很要命吗?
他现下手上正托着这小崽子,抽不出手来,因此便只好悄悄欺近了,往那哑巴鬓角处吹了口气,吹得那散下来的几根发丝猛地一扬。
沈却脸稍红,对上他眼:“抱、抱好了,不要……”
不要想旁的。
谢时观却面不改色道:“方才你那鬓角上沾了些灰,本王好心替你吹一吹,你想什么啊?”
分明是他走神,也分明是他不怀好意,却还要故意把错都赖在这哑巴身上,见他手上动作停了,还要冠冕堂皇地:“洗啊,怎么不动了?冷着这崽子怎么办?”
沈却并不和他争,红着脸低下头,又去洗思来的两只小手。
王爷“老老实实”地陪他睡了这么几日,知道他每一夜几乎都不得好睡,时不时便要被这崽子闹醒折腾一番。
他盯着这哑巴笼在阴影里的那半张脸,想起了那小寡妇口里的话,心里莫名其妙地酸着、胀着,因此脱口而出道:“瘦了?”
沈却愣了愣,不明白殿下没头没尾的这一句,是在说谁。
“你瘦了。”
抱起来都不软了。
沈却不知道要怎么应。
屋里太冷了,水凉得也太快,沈却只好速战速决地给这崽子洗好了,又拿了张干净的绒毯将他裹了起来。
这哑巴总是低着头,眼也总是低着,只要同他视线相接,下一刻,他便一定会错开目光。
谢时观并不肯就此停下,一直跟他到榻边,又低低地在他耳边问了句:“逃了的这一路,受了许多委屈,是不是?”
他看见这哑巴手上动作一滞,随后又匆匆摇了摇头。
离京一岁,这哑巴愈发爱撒谎了,可偏偏他总装得不好,表现得那样拙劣,哪里能骗过他的眼?
殿下于是干脆攥着他手腕,一字一顿:“你撒谎。”
就算只剩一只手能动了,他也还要骗他:“没有、没有委屈。”
他还是什么都不肯同他说,同他倾诉,哪怕他已经把姿态放得这般软、这般低。
这哑巴前世该是个块石头,冥顽不化的石头。
殿下耐着脾气,伸手揽住他腰身,几乎贴触到他耳廓:“满嘴的假话,你要是能说话,该是个奸诈之徒,很坏的一个小骗子。”
他靠得太近,耳廓上传来一点若有似无的烫痒,逼得沈却红了脸。
“欺负过你的那些人,”谢时观轻描淡写道,“我都让谷雨去处理掉了,不过一些阘茸的渣滓,也没什么家世背景,你怎么也由着他们欺辱?”
“只是挑断脚筋、大病一场,就能解恨么?既然有机会,怎么不一刀毙了那几条贱命?”
“你总这样软弱,”说到这里,殿下语气里含了几分怒,“叫人生气。”
这哑巴从来心慈,若不是他的吩咐,他往往都要给人留下一线生机,可谢时观却并不能理解他这般性子。
可殿下不知道他在此地Hela隐姓埋名,连下山一趟都要斟酌一夜,他不是那权倾朝野的雁王殿下,杀人不过头点地,在此处,他只盼不要引起旁人一星半点的注意才好。
随意要了那几条人命,说不准就会引起周边县亭的重视,沈却不确定京都里发下来的海捕文书有没有撤去,任何可能让他暴露的风险,他都不能冒。
那些渣滓在他屋里放火,杀死他豢养的家禽,被他反制住,挑断了脚筋,于情于理,他的反击都不算太过,那些人自知理亏,闹起来的风险就不算太大,可若是杀了人,性质便不一样了。
可沈却不愿辩,也不肯同他争,殿下要说、要做、要罚,他都只是默默受着。
“可这些话……竟全是本王从旁人口中听来的,”谢时观看着他侧脸,“好几日的朝夕共处,你就什么都不肯同我说。”
“真就这般恨我么?”
这哑巴仗着自己口不能言,总是故意避而不答,直到殿下捏过他下巴,把他的脸掰过来,才能看到他启唇:“我不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