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拨重臣后他当真了(31)
李成绮终于踏到地面,那一刻他险些热泪盈眶,轻盈地将手腕一抽。
谢明月手停在半空,而后自若放下。
李成绮裙摆垂地,半身都被披风笼罩着,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有人想扶成绮上马车,但先前谢明月的表现令所有人都不敢妄动。
谢明月领着成绮上马车。
李成绮还没顾得上为难,但觉腰上被谢明月环住,往上轻柔一带。
谢明月放下车帘。
禁军统领颔首,一队人马整顿,“别忘了去要钱。”他说。
管事点头哈腰,一味说好。
他当然不敢去,但至于到底去不去,还得请宿眠定夺。
马车内,李成绮扯下披风,脸都被憋红了,头上发簪斜插,摇摇欲落,鬓发黏在泛红的脸颊上,鼻尖亮晶晶的,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一条手帕递到他面前。
李成绮抬头看他。
“擦擦。”谢明月道。
脸上黏糊糊的李成绮自己也不舒服,故而这次什么都没说,顺从地接过谢明月的手帕。
谢明月不喜欢穿白衣,手帕却是雪白,李成绮手指一捻料子,只觉细软,他一面擦脸上的汗,一面想谢明月穿白衣的样子。
嗯,以谢明月姿容,应该不会难看。
“顺意楼的台阶不大好。”谢明月突然道。
李成绮猜他或许想说的是,宿眠那的台阶不大好。
被祸害了够呛的李成绮拼命点头,赞同道:“不好。”
脂粉被汗水濡湿,花了半边,李成绮拿帕子蹭掉小半。
谢明月静静地看着他,他一半脸还是娇媚的,秀丽的少女模样,眉眼口唇妆容点缀无一不精致,先前为他上妆的女官为他选择了玫瑰一般色泽娇艳的口脂,又撒以点点金粉,擦过水粉的面容显得有些苍白,便在双颊稍稍涂抹些胭脂,增加不少血气,海棠春睡一般,宛如名家笔下的仕女图,擦拭掉妆容的小半面仍漂亮的惊人,却是另一种性别的美丽,这份美丽一点都不柔软,硬玉似的冷冰冰。
李成绮自然察觉到了谢明月落在他脸上的目光,他不自觉地用手蹭了下唇角,指腹尚余残红,他知道自己眼下这幅花妆的样子一定很诡异。
谢明月手指一动。
李成绮下意识想后退,不足片刻反应过来便硬生生停住。
谢明月低眉顺眼,显不出半点锋利尖刻,道:“陛下,臣的手帕。”
手帕上蹭着汗水和脂粉,已是红红白白一片,李成绮知道谢明月喜欢干净,尴尬道:“脏了,孤回去命人赔谢侯条一模一样的。”
手帕被李成绮虚虚握在手中,谢明月二指轻轻一夹,手帕流水一般地离开李成绮的掌心。
“臣更喜欢旧的。”手帕折了几折,被重新送入谢明月袖中,“多谢陛下好意。”
谢明月居然都不讲究这个了!
李成绮险些大惊失色,他不知道是什么改变了谢明月,但他十分拜服。
谢明月可是被人搂了肩膀就要去洗澡换衣服的人,哪怕那人是当时最得他爹李言隐喜欢的康王,眼下竟能面不改色地把已经脏了手帕塞到袖子里。
李成绮上辈子当皇帝时,有时高兴过了头或者为表达对臣子的宠信倚重,偶尔不自觉地就会握住人家的手,往往是君臣二人皆双目泪垂的感人场景,唯有对谢明月,李成绮记着他不喜欢这些,二人除了吵架时,君臣十数年,包括在潜邸时,触碰次数少的不能再少。
有此种种,可想而知李成绮的震惊。
“陛下。”
李成绮正襟危坐,洗耳恭听。
谢明月朝他微笑,“今日之事是臣莽撞,臣无意于管陛下去哪,去做什么,”这几个字他说的自然,半点阴阳怪气的意味都无。
然而就是能让人听出强调来,“只是宫中传来消息,称遍寻陛下不见,臣等担忧无比,又不敢声张,便派禁军在城中寻找,臣忧心陛下,就一道跟着,不想打扰了陛下的雅兴。”
谢明月有理有据,字字谦卑恭顺,仿佛真心实意。
要是朝臣都像谢明月这样说话,李成绮相信他都活都不到等崔愬动手想杀他。
在李成绮看来,命禁军在城中找人,可实在算不得不敢声张。
小皇帝面上很紧张道:“太后与舅舅都知道了?”他低头,很是自责,“孤一时贪玩跑出去,不想竟让长辈烦忧,朝中重臣担忧,孤……孤不日就到太庙陈罪。”
李成绮所说的是跪太庙。
他从前没少跪,因而十分轻车熟路。
“事不至此,”谢明月善解人意,“此事还未惊动太后与国舅,陛下不要自责太过。”
李成绮还没松口气,谢明月就又道:“虽是陛下私事,然而毕竟律法有言,我朝官员不得入烟花之地,陛下为一国之君,不该以身涉法。”
李成绮:“……”
可他是去办正事啊。
不过他说自己去办正事,还不如说自己去喝花酒来得更让谢明月高兴一点。
李成绮顿了顿,他发现谢明月在等自己给他一个听起来十分合理的狡辩。
“出宫一事,确实是孤提起,”李成绮斟酌着言词,“小侯爷为孤所逼迫,不得已而从之,原简公子更是无辜,乃是不放心孤的安全才跟随的,孤听闻安国公勇武过人,才得以安国为封号,孤秘密出宫,见不得安国公,便命人叫来世子,孤想喝茶,世子说听闻顺意楼的茶最好,孤与诸位公子一行人便去了顺意楼,不想竟是花楼。”
李成绮讲的很是清楚,且把所有人都摘了干干净净,毕竟私自出宫有意去花楼和私自出宫误入花楼可是两件事。
至少在态度上不同。
谢明月视线落在他脸上。
李成绮仰面同他说话,唇瓣上的口脂还在,金粉仍有残留。
谢明月相信,这若是全妆,一定明艳得不可方物,妆容化的极为精致,连金粉走向都大有讲究,倘没被蹭下,便会随着主人的动作盛光湖水般涌动粼粼。
李成绮似乎被看得有点紧张,喉结上下滚动。
“陛下,”谢明月这话说的几乎有点无奈了,“谢澈与原简身为陛下的伴读职责便是陪伴陛下读书,规劝陛下行止,若陛下有违礼之事,谏言可,死谏亦可,谢澈被陛下威慑,原简没能规劝,只凭此,他们两个又谈何无辜?”
谢明月看着小皇帝的眼睛,眼周的浅红冲淡了上挑眼尾的锋利,反而令他显得有点可怜,“为君金口玉言,陛下,您实在不该为了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同臣说谎。”
他说不是不该撒谎,而是不该为了这点小事撒谎。
还有……不该同他撒谎。
李成绮想叹气。
他知道想骗过谢明月是件很难的事情。
他有很多事骗过谢明月,谢明月却从不骗他,只会选择性地说出一些无伤大雅的内容,谢明月说的都是真话,但不会说出全部真话,他们彼此照顾着对方脸面,心照不宣。
从前的谢明月可不会一针见血地指出他说谎。
“孤,”喉结滚动,谢明月的目光也跟着下移,认真地,专注地看他,好像在鉴赏一幅名画,或者看一本晦涩难懂的先贤经典,少年人仿佛一下就泄气了似的,“孤不是有意想骗先生。”
“可您已经骗了。”谢明月提醒。
李成绮差点被噎住,“孤有私心,谢澈和原简都是孤亲近的伴读,小侯爷更是在孤初到皇宫时陪伴孤良多,安国公世子孤不相熟,可不该因为臣任性出宫,便要被安国公处罚。”
李成绮先前说的是理,现在陈的是情。
“人非草木,”李成绮低声道:“孤亦不能免。”他与谢明月对视,目光虽有缩瑟,但没有躲闪,“圣人忘情,我辈钟情,不知先生可也是如此吗?”
如果问的人不是李成绮,这会是最最正常不过的发问,然而问出口的李成绮知晓谢明月从前的一切。
谢卿,你为孤伴读时也是如此铁面无私,主君有罪,你冒死谏言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