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意人(65)
这么晚他出去做什么呢?老白歪头想了片刻,却没有任何头绪。最终只得耸耸肩,放下窗子转身回榻睡觉。
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不仅是生意人也是绝大部分江湖客行走武林的不二法则。
酒足饭饱后的一觉,老白睡得异常甜美。恍惚的梦境如诗如画,恣意的香气亦幻亦真。如果不是临近清晨的那场变故,他相信这将会是自己近年来难得的一次异乡酣眠。
“杀人啦!杀人啦!出了人命啦——”
聒噪的声音生生把老白从床上吵了起来,眼含泪花儿的他打了个重重的哈欠,好半天才消化了听到的讯息。门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跟走马灯似的,老白连忙披了衣服推门出去,就见西苑的房客们三五成群的往外面跑,眉宇间似乎还带着那么点兴致勃勃。
老白眼明手快拦住一个跑得慢的问:“怎么了?”
“听说东苑有人杀人了!”说罢那人挣脱开老白急匆匆奔出了西苑小门,好像晚一步就了不得了似的。
老白嘲讽的勾起嘴角。鬼杀人狗杀人兔子杀人倒还算稀罕,这人杀人有什么新鲜的,满江湖一天到晚不都在上演着这些。
“发生什么事了?”伊贝琦推开窗户,迷迷糊糊的问。
老白撇撇嘴,不甚感兴趣道:“东苑出人命了。”
和老白一样,伊贝琦听见这消息也只是淡淡的打了个呵欠:“这帮家伙,要打要杀也得等人家大喜日子过完啊,婚前见血多不吉利。”
老白耸耸肩膀,抬头望向院子上的天空。朦朦的蓝色幕布里,月光已经淡成了乳白色,不久,天边就将泛起鱼肚白。
“你们怎么还在这儿,不去看热闹吗?”随着声音出现的是韦利图那张永远都神采奕奕的脸孔,这人身体里好像有用不完的精神劲儿,随时随地准备着哪儿有热闹哪儿到。
“放着好好的觉不睡跑去看血淋淋的大侠们,我可不觉得有趣。”吐糟的是伊贝琦。
“呃,那我先行一步。”韦利图压根儿没敢迎上伊女侠的视线,转身也往小门快步赶去。
在韦利图马上要跨出门槛的瞬间,老白忽然通灵了似的浑身一震,下意识的大声问:“知道死的是谁吗?”
“听说是任翀——”尾音还在夜末微凉的空气里回响,韦利图的身影已然消失在了苑门外。
“老白,你干什么去啊!”伊贝琦瞠目结舌的看着眼前人飞一般的冲了出去,她甚至没看清那步伐是如何移动的,老白已经没了踪影。
伊贝琦一头雾水,站在窗口好半天也没想明白老白怎么就忽然来了个大变身,跟火烧眉毛似的。不过有一点倒是个新发现,那就是老白除了内力之外居然还练了轻功?!刚刚那身形分明是练过的。
一边想着回头可得把这个问清楚,一边连打了好几个哈欠,最终伊贝琦选择转身回房继续补眠。至于轻功的事儿,来日方长。
东苑,兰香房。
听见任翀名字的时候老白就有种不好的预感,说不上缘由,那是种从心底深处泛上来的不安。而当他赶到东苑,穿过层层人群好容易挤到屋子跟前时,眼前的情景让膨胀到极点的不安终于破裂。
任翀就躺在屋子正中间的地上,眼睛可怕的瞪着,却已没了任何气息。鲜血正从他被刺的胸膛向外流淌着,与灰尘泥土混合在他身下,染出了一大片暗红色。
而“凶手”就坐在尸体身边,手里锋利的冰锥正滴着血水。
一目了然的凶案现场,再明白不过。唯一不和谐的只有“凶手”脸上的莫名其妙。
“见鬼了,我他妈压根儿没杀人!”勾三把冰锥狠狠的丢在地上,徒劳无功的辩解此刻显得是那么的苍白。
第47章 热闹滚滚红鸾劫(五)
兰香房离天剑门的厢房是有一定距离的,因为它是言是非预留给过两天才到的朋友的客房,也就是说,这本该是间空房。
半夜三更任翀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呢?勾三又是怎么档子事儿?人越聚越多,议论声也一浪高过一浪。老白眉头紧锁,一时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背后忽然被人狠狠一撞,老白踉跄着险些摔倒,却原来是天剑门的人赶来了。
“翀儿,我的孩子……”任掌门是第一个冲上前的,死死抱住任翀的尸首,痛不欲生。好像一瞬间又老了几十岁,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场面,还是让老白有些不忍。别过眼,他看见了已经被天剑门弟子用刀架住的勾三。奇异的,男人并没有挣扎或是反抗。老白发现,那双大眼睛里原本闪烁着的火光不见了,取而代之是浓浓的无力,和一点点苦涩。
日上三竿,荷风苑正堂。
闻讯赶来的言是非、七净大师以及无寂师太,此刻一字排开端坐于堂上,俨然三堂会审一般。七净大师是江湖公认最德高望重的,其次便是无寂师太。言是非原本没资格与他俩为伍,只因事情发生在他言府,而天剑门又是为祝婚而来,所以于情于理他也逃不开。
——虽然他其实很想躲过这麻烦。
其他武林名门江湖大家则坐于堂下两侧,任天暮及众天剑门弟子也在其中。剩下排不上资历或者背景不够硬的独行侠们则只能在外围——也就是堂下坐着的人背后,密密麻麻拥挤的站着做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
最宽阔的是大堂正中,此刻只有五花大绑的勾三和任翀的尸首。
几乎所有来言府做客的人都赶来了,老白看见了依旧吊儿郎当的李小楼,眉宇间有些担心的柳百川,兴致盎然的韦利图,以及似乎被主顾硬拖来围观的温浅。视线对上的刹那,老白的心漏跳了一拍。要不是温浅先移开了视线,老白会以为自己被他认出来了。
先说话的是言是非。
“任掌门,令郎在言府惨遭不幸,我言是非脱不了干系。在下这厢向你赔罪了。”说罢言是非起身,向任天暮深深的作了一个揖。
“言庄主不必自责,现在凶手已然伏法,我只希望能还我儿一个公道。”任天暮苍老的脸上满是丧子之痛。
“任掌门,谁说我伏法了。同样的话非得我说无数遍吗,我没杀人!”勾三似乎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可哑得厉害的声音还是泄露了他的激动。
“二位稍安勿躁。今天有七净大师在,有无寂师太在,当着众江湖朋友的面,孰是孰非定然能够弄清楚。”言是非这番话说得漂亮,把德高望重的前辈们推了出去,把自己撤了下来,并且扯上了所有在场人当鉴证,谦逊有礼,又不失公平。甭管结果如何,他只是个不幸的婚前惹红的地主,孰是孰非与他压根儿没丝毫关系。
往日里老白最佩服言是非的玲珑,可这会儿却不知怎的有些不是滋味。勾三的嘴角似乎有些破了,老白努力回忆,明明记得在兰香房的时候这家伙是没有挂彩的。那就是说在被天剑门弟子押解过来的途中那家伙挨打了……嘴唇忽然传来一阵刺痛,老白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把它咬得太紧了。
在低声征求了七净大师和无寂师太的意见后,言是非再度开口:“任掌门,令郎昨夜的行踪方便说说吗,为何他会出现在兰香房呢?”
“不问凶手倒先盘问起我了?”任天暮骤然拔高的声音里溢着浓浓的不满,可碍于七净大师的面子又不敢太过发作。
老白看见言是非眼里闪过丝不快,随即又消失了。
“任掌门不要动怒,只有把每个细节都问清楚,令郎被害一事才能水落石出。还望您体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