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意人(32)
“老白兄,后会有期。”温浅难得的没有佩剑,一袭白衣素净温和,这时候看倒有些像文人。
“保重。”老白看着温浅,真诚道。
船驶离渡头,慢慢向水中央划去。老白看着岸上的温浅越来越小,最终那影子消失在江面上浓浓的雾气里。
淡淡的留恋,不足以动摇人心,却难免伤感。花间对弈,月下饮酒,老白已经忘记了上一次这般惬意是何年何月。
赶了几日路,对温宅的留恋慢慢淡去,老白便有些归心似箭了。他这一出门两个多月,一点音信没有,伊婆娘和小孩儿指不定怎么担心呢。思及此,老白便加快了马车的速度,竟然第十天就回到了白家山脚下。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老白沿着走过无数次的小路盘山而上,一路尽是盛开的鲜花。大多叫不上名字,姹紫嫣红迎风摇曳,可爱至极。不过白家山终究是太高了点,待半山腰一过,花儿便渐渐少了,更多的是绿油油的小草,偶尔零星冒出些花儿,不仔细看很容易忽略。
不过这些都是暂时的,此刻放眼望去的满目枯枝,不久后都将拱出密密麻麻的小花苞,待到开放时,满山遍野的榆叶梅会让整座山沉浸在沁人的香气中,初绽时红得热烈,盛开时粉得醉人,凋零时白得恬静,那是一年中白家山最美的光景。
接近家门时,老白有片刻的紧张。太过思念,以至于真回来了,竟不知如何是好。抬手轻轻一推,如从前的无数次一样,门应声而开。
玉米香气扑面而来,老白微微诧异,抬眼便看见自己朝思暮想的两个人正齐聚院中围着个小火炉烤玉米。伊贝琦不停的转动柴火棍,显然负责烤,周小村则聚精会神地蹲着等吃,那架势恨不得把头伸进炭炉里。两个人似乎相当投入,以至于完全没听见推门声。
这俩人倒挺会过日子。老白看着,有点小失落,就好像忽然意识到,原来这个世界并不是围着自己转的,原来不是没了你老白便什么都不成。
“咳。”老白轻咳,声音不大,但足以引起注意。
“老白?”最先发现的是伊贝琦,只见女人一脸惊喜,眼神忽然亮了起来。玉米一丢便要起身。
不过后反应过来的周小村却比她还快了一步,直接跑过去一个猛子扑进老白怀里,险些把老白撞倒:“师傅,你可回来了,我和伊姐姐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老白倒吸口凉气,周小村正好撞在他的剑伤上,很是要命的疼了一下。暗地里调息待疼痛缓和,老白才一脸自然地敲了小孩儿脑袋:“以为我出事,所以就跟这烤玉米庆祝?”
“那是为找你准备的干粮。”伊贝琦适时出声,走过来自然的接过老白的包袱,然后一脸嫌恶的把人往柴房里推,“正巧有热水,你给我好好洗个澡。这一身脏兮兮的,臭死了。”
老白还真抬起胳膊使劲闻了闻,可除了一点点尘土味,别无其他,遂一脸委屈:“哪有臭味?我也是个喜爱干净的人,你别诋毁……”可怜的老白话没说完,人已被伊贝琦推进了小木门儿和柴火堆为伍。
待到老白收拾妥当,已然黄昏时分。伊贝琦简单做了几个菜,算是为老白接风洗尘。三个人围坐在桌子旁,很是温馨。
“没来得及下山买,只能做这几样,回头找时间下山多弄些菜,我再给你做顿好的。”伊贝琦一边说着一边给老白夹菜。
“伊姐姐,你就关心师傅,师傅一回来你马上就做好吃的。”周小村不满的扁起嘴,“平日里就给我吃糠咽菜。”
伊贝琦闻言挑眉,伸手揪住周小村耳朵:“净胡说,那山鸡谁给你炖的?玉米谁给你烤的?你个小没良心的!”
“哎呀呀,疼啊,好嘛好嘛,你是天底下最温柔最美丽最贤惠的姐姐了,我错了还不成?”周小村讨饶倒是快。
“这次姑且饶了你,再有下次,哼哼……”伊贝琦微微眯起眼睛,看似威胁,又带着点宠溺。
老白抿紧嘴唇,伊贝琦和周小村之间的气氛似乎与从前有了些微妙的不同,可具体不同在哪儿,他又说不上个所以然来。
“对了,你易容术练得如何了?没有趁我不在的时候偷懒吧?”老白总算想起件正事。
“我绝对没偷懒,伊姐姐可以作证。”周小村义正严词道。
老白笑:“那明天我验收。”
“呃,”周小村挠挠头,随即露出讨好的笑模样,“师傅,再过些日子验收成么?”
“为何?”老白沉声道,颇有严师风范。
“还差一点点,就一点点,”周小村顽皮的眨眨眼,“再过些日子就完美了,到时候给你个惊喜,嘿嘿。”
老白被小孩儿嘿嘿得心软了一大截,虽故作严厉却还是没什么震慑力:“还挺自信,到时候被为师找到破绽你可别哭。”
“绝对不会。”小孩信誓旦旦。
老白轻叹着摇了下头,不知小孩儿这不会是指绝对不会有破绽,还是绝对不会哭。但无论哪个,冲这话就知道周小村仍是小孩儿心性,这性子去闯江湖,怎能让人放心。
——无意间,老白为把小孩儿多留自己身边几年找到一个很好的理由。
吃过饭,小孩儿又进了炼药房,看起来倒真在刻苦钻研。老白很欣慰,刚想回房,就见伊贝琦抱了被子过来。
“这是干嘛?”老白不解。
伊贝琦没好气的翻翻白眼:“趁你不在我把你那屋的被子晒了晒,怎么着,不想要了?你若是不怕冷那我也没意见。”
被面儿干干净净显然是被人精心洗过了,老白心里一股说不出的热乎,连忙把被子接过来:“劳烦你了。”
“不麻烦。”伊贝琦淡淡扯起嘴角,“走,我去帮你把床铺一铺。”
和伊贝琦相处多年,早已成了亲人一般,所以老白对她通常也不客套,这会儿伊贝琦说要帮他铺床,老白自然甘之如饴。抱着被子便随伊贝琦回了自己屋。
虽然长久未住,可屋内仍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不用问老白也知道是谁做的,心里又是一阵暖。看着伊贝琦忙碌的身影,老白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伊贝琦很快便把床铺好了,转身和老白玩笑道:“要不要过来检查一番?”
老白很配合的走过去,一屁股坐到了柔软的床铺上,啧啧叹道:“舒服,要不说还是家里好呢。”
伊贝琦笑了。
老白还要再说什么,却顿住了,因为他刚刚想到一个问题:“小村……不住这儿了?”
伊贝琦看着老白,半晌,轻笑道:“这都春暖花开了,他还和你挤个什么劲儿。”
老白想想也是这个理儿,可还是难免浓浓的失望。几不可闻的叹口气,老白望着被面上的花色发呆。
伊贝琦走近,在床边坐了下来,和老白面对面:“老白……”
“嗯?”老白抬头。
“算了。”伊贝琦深吸口气,忽然吐出这么一句。
老白扶额,有些无力道:“有话就说,欲言又止这不折磨人么。”
伊贝琦抬眼,目光复杂,沉默片刻后,她才低声问:“你对周小村……究竟是怎么想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老白的激动几乎是条件反射,辩驳的话也像酝酿已久般娴熟自然,“他是我徒弟,我自然要尽全力照顾他教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