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侄儿拿我毫无办法(20)
作者:泼莲池
时间:2020-11-20 09:40
标签:狗血
问题是现在坐在上面的是谢明澜,谢明澜亲政不久,不知是韬光养晦还是确实资质平庸,反正不似他爹那般杀伐决断,御下有术,他只做得一个文臣口中从善如流的明君,反正大多朝政还把持在苏阁老一行重臣手中,他能做得不多,更谈不上做得好不好。
我知道这事儿在老裴看来就有些微妙的屈辱意义在了。
裴山行尚且如此,何况是我。
可是这屈辱又隐隐约约,只有懂其关窍的人才能意会一两分,明面上它仍是个天大的恩典,故而苏阁老也很不满意。
谢明澜这道旨意下的,真是没人高兴。
而他自己……我望向他面上,只可惜隔着珠旒,只看得出他面色淡淡的,更多的,也没有了。
退朝后,我随百官出了来,怀着心事行过层层回廊,裴山行正和我耳语道:“京中能治军掌兵的也就徐熙一个,他走后,新升任的卫军统军多半是我的人,即便不是,那刚领了军的,一时半刻也整顿不齐军务,殿下……”
我道:“徐熙出京这事颇为蹊跷,欲速则不达,筹谋多年,也不急这一时,以免一步踏错,功亏一篑。”
裴山行皱眉又劝道:“殿下……”
我缓缓摇了摇头,示意他噤声。
这个理由并不能说服裴山行,其实也不能说服我自己,只是我心中总压着一事,让我犹犹豫豫,无法下定决心。
但是很快,此一事便出现了转机,那转机来得是那般迅速,来得那样……令我心碎。
第二日天明,宫中来人,道是太后病危,急召我入宫。
据说太后的病已然缠绵了许多时候了。
想来也是,她与云姑娘感情深厚,年年都要亲去栖云山遥寄,若非今年实在身子衰弱到动弹不得,断不会不去的。
不过……终也到了油尽灯枯的一日。
我与一众大臣在殿外候了一阵,然后被宣入殿。
慈宁宫中内堂仍然挂着帘子,我在外堂的蒲团上端正跪坐了,看太医宫女们进进出出。
又过了一会儿,他们全都退下了,程恩掀开帘子,对我道:“太后请殿下进去说话。”
我已是许久不见程恩了,本想与他说两句,只是眼下这情况更没有机会。
我便起身,入了内堂,一眼看到谢明澜。
他坐在床边的绣凳上,看见我来,抬眼扫了一下,面上没有表情,看不出什么悲戚之色。
我将目光移到床上,只能看到床边帷帐中隐隐约约有个人影,便上前行礼,面朝着床,正坐在地上。
太后的手从帷帐中伸了出来,微弱道:“九弟来了呀。”
我见室内只有谢明澜一人,上前握住她的手,见那只手已不似记忆中,而是瘦骨嶙峋的惨白,我心中难过,口中轻声道:“是。”
太后像是笑了一下,道:“九弟以后要稳重些,都快到婚配的年纪了,就不要贪玩了,惹太子殿下生气……”
我怔了一下,见谢明澜没有惊讶的样子,心下约莫明白是太后弥留之际,已然病糊涂了。
我咬了咬牙,道:“是,臣弟记住了。”
太后又道:“上次云儿来,说是在学做点心,可是她哪做过那些,只先从最简单的绿豆糕做起罢了,她嘴上不说,我却知道她是想找机会送给你吃,就先和你通个气,下次吃到就说好吃,好么?”
她说得断断续续,却怎么也不肯停下,我眼眶一热,眼中模糊了许多,只因碍着谢明澜在场,死活不肯掉下来泪罢了。
但是一开口,却仍是哽咽,我黯然道:“原来是云姑娘的心意,臣弟怎么那么傻。”
太后气若游丝道:“九弟是所有弟弟里最招人喜欢的,别说云姑娘,太子殿下对你也最是上心,九弟是好孩子,太子殿下身体不好,你大了,要多为他分忧……”
我再也忍不住,只觉有什么滚烫得滑出眼眶,掉在太后手背上,我颤抖着道:“臣弟……不值得……”
太后突然很大声地喘着气,谢明澜站起身唤着太医。
只是太医还没来得及进来,太后就抖着手,像是抓起什么似的,放在我手中,道:“九弟乖,尝尝……”
然后那只手抽搐了一下,骤然垂了下去。
我木然出了殿来,险些被门槛绊了一跤,好在程恩眼疾手快,扶住了我。
我从程恩手中接过细麻素带,顾不得他低语说着什么,只一边走一边系在额间,也不知在往哪里走,眼泪一直在掉,我胡乱用袖子擦了,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直到被一人拦住了去路,我晃神中,瞧向那人面上,用力认了一认。
苏喻眼中似是哀痛似是同情,道:“殿下,再往前便是后宫了,外臣不得入内。”
我点了点头,转身向宫门而去。
苏喻似在我身后跟了两步,道:“殿下……节哀。”
我在恍惚中行了许久,待回过神,见自己竟不知不觉行到了回廊上,众人都离去了,此刻只剩我与远处的苏喻二人。
我抚了抚眉梢,借着抬袖拭去泪痕,勉强掩去悲戚之色,唤了一声:“苏先生。”
苏喻缓缓步了过来,抬袖行了礼,他看了看我的左肩,道:“下官一直惦念殿下伤势,只是没空得问……”
我知道他是向来的体贴性情,方才见了我那般失态,他多半是想引我说些旁的转移心神,便也勉强应道:“先生妙手,小王肩伤已大好了。”
苏喻道:“不敢,下官分内之事。”
廊下起了风,夹带着彻骨寒意拂入心间,我与他一时谁都没有言语。
隐约的,我觉得苏喻的目光始终流连在我面上,其中藏着不知名的隐痛与难以言喻的纷杂情愫。
我微微偏过头,避开他的眼神,随口道:“苏先生近来行走有些不便……是因为上次在小王府中那事,被苏阁老责罚了么?”
苏喻仍是望着我径自出神,半晌才道:“家父没有罚我……是我自己有些心事犹豫不决,故而在祠堂自省。”
我意兴阑珊地点点头,一时又寂静下来,忽而,苏喻开口道:“生离死别乃是人间至苦,殿下难过也是人之常情,还请殿下莫要自抑,否则天长日久,难免伤入心髓,心病较之外伤难愈百倍,下官……”
我的心被“生离死别”四个字刺了一下,又及什么“天长日久”,什么“伤入心髓”的,察觉到他有话未曾道尽,我漠然望向他道:“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小王只觉苏先生光风霁月,为何现下又犹豫起来了?”
苏喻的眼睫颇长,他闻言只是半垂下眼帘,却遮了大半目色。我盯着正瞧,忽听他道:“因为下官对殿下颇多愧疚,却无能为力。”
不待我问,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侧过身望着我道:“有一旧事,那人自己不知,他的亲友不提,是怕他伤心,旁人不提,是怕勾起他的怨怼之心,而苏某心思两者皆有,每每见到那人,总觉得自己卑劣不堪。”
我心中猛然一突,强自冷笑道:“那人多半也就是本王了,哎,我的命不好,大小不如意事都受过了,今日不就一桩?苏先生只管说罢了。”
苏喻停了良久,道:“当年……琼林宴正也是云郡主和亲出嫁之日,我等被恩准观礼。”
他似斟酌了很久的措辞,终是慢慢道来。
他说彼时云姑娘出嫁之日,被赐在殿前甬道上入轿,十里红妆摆满了广场。
云姑娘身披霞帔,国色天香,却迟迟不肯上轿,她在长阶上踮着脚,痴痴地望着西面,宫内诸人或与宫中走得近的外臣如苏喻,都知道她在等谁。
待到吉时锣鼓响了三旬,那北国使臣催促太紧,云姑娘实在没法,泪洒殿前,她徐徐下拜太子时洵和太子妃,央求赐她最后献舞一曲。
我移开目光,也面无表情地望向远处,淡漠道:“哪一曲?”
苏喻道:“长命女,唱的是春日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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