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的报恩(52)
“卜某愚昧,不晓大人用意,也不愿知晓。”另一人答。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小狐狸听见那道士有模有样地背了几句,一时忍不住悄悄站起身子,踮着脚才勉勉强强送了半边耳朵进窗子。
从前香客多的时候,漂亮姑娘也不在少数,但也没见那臭道士理谁,如今竟然主动和旁人说话,它也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能打开臭道士的话匣子。
“从前蛮夷聚集,无人帅统,多寻衅滋事,多杀人放火,于是群居共生,天下四分,可又多红眼厮杀,多恃强凌弱,而今统一,此举最佳,尊一人为王,仰一人庇众生,但忌独裁,忌专政,因而赠下重剑往生,意在平衡力权。”
“不过我可能错了,从留下那把刀的时候,就错了。”
那道士颇为沉重地叹了两口气,听得它耳朵尖都有些痒痒的,像那两口气叹在了上面似的,不过紧接着,它就感觉后颈一紧。
“大人,”那声音骤然在它头顶响起,“我抓着一只听墙角的……等下,这什么鬼东西?怎么还掉毛呢?喂!它跑了!”
“不用管,世间万物都有自己的命数,强行扭转别人的命,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做道士打扮的那人,对着空气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话到最后,那小狐狸有没有听见。
卜恩望了望穿梭在丛林里,黑不黑白不白的一点,眯起一双眸子笑,“大人是在说我吗?怪我不该把那些透露给姓喻的?”
“没有。”道士极快地否认道,末了想到了什么似的,又摇了摇头:“你的那些话改变不了什么。”
“大人,您怕不是出世太久了,不懂并非所有人都是圣贤,有那颗舍我济世的心,他跟我都是一类货色,烂泥扶不上墙,担不得大任,但凡能把这剑扔了,今儿个我都不会来见您,您眼里自然全是苍生,因为您从没有过家人。”
卜恩话锋一转,语气顿时沉了沉,“被自家养大的狼害得家破人亡,被誓死效忠的君王压榨最后的价值,还亲眼目睹自己被算计,被血亲残杀的亲哥的骸骨,您觉着知道了这些他还愿意回那个没有未来的燕南吗?我怎么看不出他那种缺德货色,还是个能成仙的料。”
“你当然看不出来。”道士笑笑,拿起手边的酒罐,仰头闷了一口,“你的生活单调且一无所有,每天都是不断重复地日常,所以才觉得度日如年,巴不得天下大乱给自己找点乐子。但是喻恒有,他有,你所谓的没有未来的都城里,有他放不下的东西,有他想保护的东西,人都是这样,生来平庸胸无大志,但会一点一点被逼着成长起来的。”
卜恩皱起眉头,眼里满是不屑。
“对了,你真的以为,那喻老将军是觉得会失去圣上的信任,才将蛊毒下在自己儿子们身上的吗?”
“不然呢?”
那道士又是一声轻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把酒罐朝天一扬,像是在给什么人敬酒,随后“哗”的一声,将那里面残存的酒洒在自己身前的土地上,看起来疯疯癫癫的。
“喻家啊,生不出那么没种的人。”他朗声道:“下蛊的事,四个儿子其实都知道,但没有说一句不是。”
“因为忠心不怕鉴,懂吗?是不怕。”
第48章 雾中径(二)
打从撞见那臭道士,小狐狸心里就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还好它处在换毛期,那人伸手揪它,就只薅掉了脖子上一点毛。
那股预感,在它无限靠近冰湖的时候,被放到最大,上山前着急,都没能好好瞧一瞧四周,直到这时才看见,那冰湖已经被破坏的面目全非。
它哆嗦着蹄子朝那边走,湖畔那个负刀而行身影,它是怎么看怎么熟悉。
小狐狸慌了神,连滚带爬地朝坡下冲去。
喻恒怎么能这样走了?
他不要刀了吗?
也不要它了吗?
小狐狸不懂,它从嗓子里挤出绵长的嘤咛声,可惜只一下就被山风吹散了,它此时多希望,自己也能如那些山林猛兽一般,发出嘹亮的狐鸣,将这山川都震上一震。
不过它叫不出那么大声。
从它有限的狐生里随便拽出来一段嘤嘤,都比不上远处从马背上摔下来的阿玉哭嚎声大,还使得喻恒一瞧见她就翻身下马,单手给她拎了起来。
阿玉显然也是哭了一道,胖乎乎的小脸又红又肿,像掉进红染缸里的肉包子,眼泪鼻涕也全都冻在了脸上,见到喻恒之后,忍不住哭得更大声了,鼻腔一下子用力过猛,直接喷出了几块冰碴儿来。
“少爷呜呜呜呜呜哇……少爷……”
她话讲不利索,胆子却大了不少,一头扎进喻恒怀里,眼泪鼻涕全抹在了他矜贵的大衣上面。
喻恒罕见地没恼,还在她后脑勺上轻轻拍了拍。
“城里打起来了,打起来了……”她从喻恒怀里抬起头,眼睛哭成了一条缝,大哭大叫着喊道:“有一金甲红衣的禁卫军带兵闯了将军府,说少爷您要和渊亲王起兵造反,他奉旨捉拿!”
“金甲红衣?”喻恒确认性地反问了一句。
经年苦战之后,燕南城里物资疲惫,好装备基本全给了他的护国军,皇宫内的禁卫军都要缩减用度,如今城里能享受金甲待遇的,恐怕也就长青侯府的独苗赵继一人。
“想不到那孙子这么快就忍不住了,我这还没死呢。”
虽说战争来得早了些,但此种情形还在他预设的范围内,城内有连晁带着他的兵,城外还有迂回包围着燕南的边塞军,再加上二王爷渊亲王坐阵,胜利还是偏向他们这一边。
喻恒终归是受不了这阿玉哭哭啼啼,吭哧半天也讲不明白话,他可是赶时间的,于是怎么将阿玉拎起来,又怎么将她放回到马背上,还贴心地帮她把两只手臂圈在马脖子上,翻身与她同乘一匹马,擒着缰绳引马儿朝南走。
“别哭了,再哭烦了,打起来未必是坏事,少爷我腿脚健全得很,还能输不成?”喻恒敷衍地安慰她道。
比起让那些虫子继续藏在下水沟里恶心人,倒不如一次性给他们逼出来,省得后患无穷。
“你先别哭了,同我讲讲皇宫里的情况?”
他深知那姓赵的奉的不可能是皇上的旨意,但他们的人也做不到将整个禁军换血,小皇帝若是不出来发声,十有八九已然被限制了自由。
虽说他现在对先帝的怨气不是一般的重,林三娘不愿让他回去也是为这个,但他心里清楚,老子是老子,儿子是儿子,真论起血缘,他还是小皇帝的亲舅舅,放着小皇帝和他阿姐不管这种事,他做不出来。
放着城里被这场设计好的战争殃及的百姓不管,一个护国大将军也做不出来。
“不、不晓得……”阿玉还是一抽一抽的,喻恒凶了她几句不准哭都没能给她吓回去,“知秋姐姐让我来一路向北寻少爷……我好、我好害怕,不知道姐姐她们怎么样了?我好担心啊少爷我……”
“知秋也真是心大,让你一个人跑这么老远,也不怕你半路饿死,她自己怎么不来?还打算一辈子不见我?”
“府里……只剩下我了,她们都……都,姐姐拼了命才放我跑出来的……”
“你说什么玩笑话?我心里有数,就赵继手下那帮人,还不够连晁练箭的,再加上二胖的兵,怎么还用得着府里姑娘动手?也不嫌丢人?”
谁知喻恒这话一出来,阿玉便哭得更凶了。
“连大人……连大人没了!”
喻恒被她哭得更烦了,冷哼一声,语气不善道:“他怎么着?这么大人了什么局势看不清,还和我怄气不成?”
他知道那次试探伤人得很,可这歉也道了,礼也送了,还非要他亲自跪下求原谅不成?
而且若一直向射燕方面传递情报的就是白巧儿,那消息也确实是从连晁这边走出去的,他怀疑的方向是没错,只是搞错了目标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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