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的报恩(50)
粘在嘴边上的,是被碾碎的花生和芝麻的残渣,喻恒寻摸了一圈都没有找到趁手的工具,最后只能骂骂咧咧地徒手给它擦干净。
小狐狸在心里埋怨他不够温柔的动作,却没想到它很快就发现了喻恒翻找那个粗绳子的目的,根本就是为了绑它。
凭它的经验判断,每每喻恒要限制它的行动,基本都不是去干什么好事。
所以它怎么能轻易随了喻恒的愿?
这一来二去它早就被喻恒绑熟了,以至于这次被按着脑袋还有些嫌弃他的手法老套。
绳结必先穿过它的腋下,小狐狸就趁着喻恒单手按它脑袋,动起两条后蹄奋力刨雪,能扬多高扬多高,随后果然脑袋就轻了许多。
挣脱开,它也不急着跑,直线肯定跑不过,倒是绕圈跑,它身材小灵巧一些,显然更胜一筹,所以只要喻恒不动刀,抓它简直开玩笑。
不过它的下场配不上它的自信,没想到自己优秀的才略死在喻恒长腿一伸,给它绊了个跟头上。
它被捆起好掉在房梁上,头轻尾巴重的身材使它不得不一圈圈地打着悠悠,喻恒还在它的小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好让它转的更快一点。
“喜欢转圈是吧,给你转个够。”
小狐狸:“嘤——”
林三娘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喻恒身后,颇带些愁容地看着被他悬挂起来的小狐狸,声音却放得柔和的多,还隐隐有些担忧道:“恒儿,你这算不算得罪仙家,我可听说这白狐稀罕着,不能随意捕的。”
“无妨。”喻恒摆摆手,这狐狸是有点小能耐,但远没达到志怪话本里,那些九尾神狐,本领通天的地步,而且抛开它那些小本领,单和寻常狐狸对比看,它不仅腿比人家短,脑子也不如人家好使。
他见三娘还有些担忧,心知她这个年纪最爱信这些,便又添了句解释,“等下它跟着我出去才有大麻烦,您别松开它就行,它笨,下不来的。”
“出去?你要上哪去呀?你还能上哪去呀?”
谁知就这一句,三娘登时就翻了脸色,甩出来个三连问,还一声比一声高,问完又大吼大叫起来,把身边能推动的东西一一送了一脚,嚷道:“行,滚呐!喻小五我告诉你,你今天要是敢出这个门,从此这世上就当在没我这个姨娘!”
“奶奶我回……”
林三娘前脚刚发上飙,后脚儿长笙就背着箩筐进来,一打眼瞧这场面,就意识到自己嘴里冒出来的话有些不应景,硬生生把后半句给压了回去。
“奶奶……”他弱声弱气地叫了林三娘一声。
“你别拦着,让他走!”
长笙摸不清头脑地朝她摊了摊手,“官儿爷去干什么呀!”
“作死呗!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大老远跑这儿来受罪,受了罪又要回去受死,臭小子,你不是一直想进京当官儿吗?好好瞧瞧,瞧瞧他就是你的未来!”
喻恒沉默地不说话,喉咙好像被眼前这个老妪的话语牵上了线,升一调便紧了一个度。
绳子终于是被转圈圈的小狐狸拧到了尽头,又开始一圈一圈地往外打开,湿乎乎的小黑鼻子时不时扫过喻恒裸露在外的一小部分后颈,可是过了好久,才引得了他的注意。
“乖宝儿啊……”
脑袋转得晕乎乎的,连喻恒的声音仿佛都在耳朵里打圈,但它知道喻恒在叫它,便竖起了耳朵。
喻恒把它拦下来,两手捧着它脏乎乎的小脸,轻声道:“我要去接我的亲人回家,不方便带着你。”
他顿了顿,再开口时语气骤然加大了几分,像是要盖掉林三娘的碎碎念一般,“所以你要好好留在这里等我,不许乱跑,这样晚上,我就给你带鱼回来。”
当时的小狐狸还不懂,有些话明明是对着狐狸说的,听的人却未必是它。
它也不懂,那个眼梢很吊的老妪为何忽然停了嘴里的话。
甚至当它瞧着喻恒一步步背离它而去,它都没想到,那个的背影,在它以后漫长的狐生里,会看了一遍又一遍。
碗里的元宵早就不再烫嘴了,喻恒一仰头,便将那一碗连着汤水送进了嘴里,又鼓着腮帮子嚼了一会儿。
“人都死了,回不回家又有什么用,这日子就留给活人过的。”林三娘攥着一拳头,一字一顿地说着。
通红的双眼和消瘦的面容,让这个老妪看起来异常疯癫,可只有她知道自己现在有多么清醒。
“是留给活人过的,是留给活人过的啊!”
她梦呓一般,一个人站在院子里,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同样的话。
喻恒没理她,并且十分不讲究地拽过她大孙儿的衣襟擦了擦手,等擦干净了才动手正了正别在腰间的长刀。
“我走了,那狐狸先存这里,晚点来取。”
小狐狸还想再多看看他,可惜它四条短腿越扑腾,绳子打开的速度就越快,等到又一次转到朝门的方向,那里却已是白茫茫一片,再也寻不到他半点残存的影子。
第46章 水中花(四)
喻恒是个骗子。
这一点小狐狸早就看出来了,但却还会不由自主的信了他的鬼话。
被长笙放下来之后,它就蹲守在破旧的篱笆门口,敦厚背影和积雪融为一色,偶有邻里来家借东西,稍不注意就会踢到它。
后来夜里风起,沙化后的积雪乘风落在它身上,随便抖抖都能形成小范围的暴风雪。
十五的月亮,玉盘儿似的圆,把黑夜照得透亮,小狐狸夹了雪晶的被毛也在圆月之下闪亮亮的。
狐狸不知道它的将军有没有看到那个圆圆的月亮,因为那一晚,喻恒没有回来。
他是在雪融的那几天,才出现在村落的,那时气温一天天的回暖起来,尤其正午时,骄阳直射,门口消融了的积雪汇聚成一道道细流,顺着地势蜿蜒而下。
小狐狸这些天掉毛掉的厉害,之前尾巴上被黑鹰揪秃了一块,如今久坐,屁股上也蹭掉了一块,露出里面黑乎乎的夏毛,脸上也被风吹得有些花了,黑一块白一块的,也不敢自称是狐漂亮了。
而且所剩无几的白毛也被混了泥土的残雪蹭的脏兮兮的,它已经好些天没有舔过毛了,几绺脏兮兮的毛发凝结在一起,几次被路边没人要的野狗当成了同类,俯着身子冲它狂吠,警告它不要来抢地盘。
小狐狸只是往后背了背耳朵,瞥都懒得瞥它一眼。
喻恒回来的那天,也没有看它一眼。
没有给它带答应好的青花鱼,也没有一见面就先摸一摸它快秃了的小脑袋。
小狐狸看见他身后乌乌泱泱尾随了一大批人,脸上写明了不敢靠近,又按耐不住好奇,站在他们中间的是个坐在轮椅上缩了水一样的老头,露在外面的皮肤没有一处不是皱巴巴的,没了牙的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念叨着什么破佛,破佛。
这个词它听了好多遍,它知道那是在说喻恒的那柄不离身的短刀。
小狐狸下意识觉得它不是什么好刀,就像初次见面时喻恒觉得它不是什么正经狐狸一样,虽然正经狐狸应该长什么样儿它也不知道,但那柄刀,却是越看越刺眼。
它从人群腿间的缝隙钻过去,躲过一个个险些落在它尾巴上的脚,又抓破窗户闯进了喻恒关起来的屋子,挤到了他身边。
喻恒双眼无神地跪在地上,面前躺着用黑布包裹起来的东西,是干尸的味道,小狐狸一闻就绕开走,结果却发现喻恒身上也全是这味道。
“小四儿去过很多次,都没能打开阀门,没想到你竟然做到了。也对,毕竟是下去过的人。”三娘语气淡淡地说,“下面没有活物了吧,一堆堆的白骨,也亏得你能认出来他。”
喻三死后的好几个年头里,她都没能走出来,要不是惦记着管长笙的死活,她恐怕早就哀毁逾恒,随丈夫和儿子去了。
初到燕北的那段日子,在那些漫长的夜里,她常常背着长笙一个人到湖畔坐着,有时一哭就是一宿,恨自己破不开冰面,连儿子尸体都带不回来。
到后来麻木了,也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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