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暴君后我每天都想守寡(88)
卫敛低头看周小山被毯子盖着的双腿,说:“我能治好她的腿。”
周禺山一呆。
“救人救到底。”卫敛轻轻笑了笑,“举手之劳而已。”
周禺山双眸颤动,立即跪下磕头道:“公子大恩大德,草民当牛做马都要报答!”
“不必。”卫敛垂眸。
“我说了,举手之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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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几日,事情开始慢慢步上正轨。江州政务暂时交由周明礼打理,卫敛则每日给周小山施针灸之术,伴以药物调理,慢慢恢复她的双腿,其余时候也会关注疫情进展。太医和医官药童们忙着给病人看诊、煎药、喂服,每个人都忙得热火朝天。
然而治疗的速度也实在赶不上病人死亡的速度。药材有限,煎药需要时间,照顾的人手又不够,一切都有心无力。
清平县每天都在死人,尸体堆积如山。只能说,情况比朝廷到来之前已经好了很多。可生死面前,人力依然渺小,他们能做的只是尽力去挽救。
那些尸体被卫敛下令一把火烧光,避免尸体成为新的传染源。但此举又遭到了死者家属的抗议,他们认为人死后应当入土为安,焚烧遗体乃挫骨扬灰,无罪之人不应当得到如此对待。部分家属聚集起来,要把尸体带走埋葬。
有些士兵也不能理解这种做法,但因为卫敛这几日建立起来的威望,他们选择无条件服从命令,打算与抗议的死者家属再次好好说道。
卫敛却说:“让他们带走。”
士兵们一愣,让开道路。
几日后,消息传来,那些带走尸体的家属都无一例外染上了瘟疫,而选择把尸体留下的家属则都安然无恙。
同日,士兵中发现部分人感染。究其原因,竟是因为曾偷偷摘下面巾透过气。
至此,卫敛的命令无人再敢质疑。他说要焚烧尸体,也再无人阻拦。
所有事情都证明,公子才是正确的,他俨然成了众人心中的神话。
卫敛将那些染病的家属和士兵都送进了隔离区。如今有药物治疗,轻症病人很快就能康复。
但人手与药材的不足,让不少人从轻症拖成重症,直到死也没能等来那碗救命的药。
求生欲驱使下,人会变得自私自利。
隔离区出现了病人抢药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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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文卿这些天变得有些沉默。
他是个医者,却并没有见过太多生死。他生在繁荣昌盛的永平,以往见过最大的病也就是给人治个头疼脑热。
可如今他每天都在面对生离死别。
看着夫妻阴阳相隔,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幼童失去双亲,无一不是人间至痛。任何拥有共情能力的人看着,也会觉得悲怆。
人手严重不足,徐文卿连日来都在照顾病人。昨日还与他说过话的病人,今天可能就被蒙上白布,抬出去烧成一捧骨灰。这样的事发生多了,他甚至不敢再和病人说话了。
太医们是与病人密切接触的人群,即便千防万防,也有不少太医中招,从医者变成了病人。能够在太医院有一定地位的,都是上了年纪的,身子抵御能力本就不太好。纵然太医病了第一时间就会服药,还是有一名老太医离开了他们。
那老太医还是徐文卿叫过爷爷的,在太医院亦算德高望重。
他离世那天,整个太医院的人们都为他哀悼了一瞬,随后压抑住悲伤,继续投入救命的工作。
卫敛无声来到现场,对着老太医的遗体轻轻鞠了一躬,随后下令烧掉。
火光冲天里,徐文卿在一旁站了很久。
这件事好像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爹。”这个十七岁的少年对着父亲眼眶微红,“我原本觉得,我留在永平,不能帮上忙会很难过。可我发现我来了,却还是救不了他们,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去,这好像更难过。”
徐太医摸摸儿子的头:“那再选一次,你还要来吗?”
徐文卿点点头:“要来。”
“我虽然救不了那么多人……但至少还是能救一些人。”
徐太医欣慰道:“我们徐家出了个好后生。”
两日后,徐太医在照顾病人中染上瘟疫。
徐文卿亲自去照顾他。
徐太医是轻症,身子骨也还硬朗,只要服上几剂药就能大好。然而徐文卿打算侍奉徐太医服药时,一个几乎半身腐烂的中年大汉苟延残喘地跑过来,用尽最后力气抢走药碗一饮而尽:“把药给我!”
徐文卿一愣,愤怒道:“你抢药做什么!你都病这么重了,这碗药的剂量对你根本没用!”
大汉狰狞道:“总好过没有!凭啥你们就能先喝药,老子等到快死了也没见到药!”
徐文卿一噎:“现在药材紧缺,需要时间熬,再等——”
“再等老子就死了!”大汉冷笑,“怎么?你们的命是命,我们的就不是?”
徐文卿被气得脸通红:“可我爹病好了还是要救你们的呀!他是为了救你们才生病的啊!”
大汉蛮不讲理:“既然是为了救我们,那把你爹的救命药让给我不对吗?这是他应该的!”
徐文卿突然就无言以对。
眼睁睁看着那名大汉扬长而去,徐文卿打了个寒颤。
这个纯善的少年开始怀疑自己学医的意义了。
他发现他救得了人命。
却治不了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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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大汉最终还是没能活下来,轻症的药对他无效,他还是死了。
徐文卿去熬了另一碗药,给父亲喝下。徐太医康复后,又马不停蹄地投入了拯救病人的行列。
徐文卿越来越沉默,又夹杂着一丝冷漠。他好像有了心结。
最近又发生了一场闹剧,有个清宁县的病人治好后被送了回去,她的儿子却不愿意接收这个老母亲,反而嚷嚷道:“金子呢!谁要这个老不死的?我要金子!”
“不给我金子我就要闹了!你们朝廷走狗怎么能言而无信!”
悲哀又可笑的是,这样的事发生不止一例。
“公子,外头不少人聚集起来在闹,说要给他们金子,闹得特别厉害……”侍卫迟疑道,“要不……咱们就给他们罢?”
毕竟公子确实这么承诺过,而且他们也不缺那几两金子……
徐文卿在一旁冷笑。人都是贪得无厌的,他们能够坏到什么地步,他这几日早已见识到了。
卫敛反问:“你真觉得,救人性命又授人黄金,是有道理的?”
侍卫忙道:“自然全无道理!可他们那么多人都在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记住,没道理就是没道理,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多了,就该站在他们这边。”卫敛温声道,“你信不信,今日顺他们一回,日后人人效仿,皆妄图天上掉馅饼,反叫真正本分的人伤了心。”
“赈灾银两虽多,自会用来安抚难民。江州如今百业待兴,用钱的地方多了,却绝不该用在此处。”卫敛语气平静,“传令下去,凡寻衅滋事者,押入大牢七日。煽动人心者,杖三十。屡教不改者,杀无赦。”
“是!”
徐文卿一怔。
他静静注视卫敛精致的眉眼,忽然感到眼前这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青年有种温柔而强大的气息。
然后卫敛侧目看他,微微一笑。
“徐太医说,你最近似乎有心事。”
徐文卿神色微变。
想不到自己那点心思还是被爹看穿了……
卫敛转身:“跟我来。”
第81章 落日
卫敛将徐文卿带到一堆废墟前。这里四下无人,偏僻荒凉,卫敛方开口道:“说罢。”
徐文卿一顿,低头踟蹰良久,小声道:“公子,我觉得……那些人不值得救。”
愚昧无知,忘恩负义,贪得无厌,自私自利。
救了……有何用?还不如就直接死了。
他曾经的梦想是救天下万民,凡是病人都要去治,可这短短几日的所见所闻,着实令人发指。
他人即地狱,不外如是。
卫敛说:“你动摇了。”
徐文卿茫然:“我错了吗?”
卫敛轻轻摇头,转身道:“看。”
徐文卿转眼望去,只能看到一栋烧毁的房屋。
“你猜这里曾经是什么地方?”
徐文卿更迷茫了。这屋子被烧成这个样子,哪里看得出来?
突然,他目光一凝,看见断壁残垣中一根柱子上惨淡的题联:但愿世间人无病。
“但愿世间人无病,哪怕架上药生尘。”徐文卿下意识接出下句,脱口而出,“这里以前是医馆!”
民间医馆两旁总会题上这么一副对联,象征世人安康的美好祝愿。
卫敛颔首:“对。这里以前住着一位老郎中。”
他给徐文卿讲了老郎中的故事。
老郎中是在某日突然来到这个地方的,那时已经年纪很大。无人知道他从何处来,只提着一个背篓,就在清平县开了一家医馆,从此安家落户。
在那之前,清平县没有医馆,没有大夫,人们生病了要去隔壁的清宁县看病,诊金也不菲。不少人只能在家里熬着,生生熬死了。
老郎中来后,不仅药材比外边便宜一大半,医术也高明,几乎都能药到病除。遇到实在一点儿钱也没有的,还会允许他们赊账,其实心里都明白,这账是永远不用还了。
他被这里的人称为活菩萨。
徐文卿忍不住问:“后来呢?”
“后来,他未能治好瘟疫,自己也染了病,人们瞬间对他弃如敝履,从菩萨沦为瘟神。”卫敛平静而残忍道,“老郎中因瘟疫病逝,人们打砸他的医馆,烧毁他的房屋,诋毁他的声誉,至死不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