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叔他总在掉马[重生](105)
它回击得太快,谢清霁似是没料到它居然防备如此之深,一剑过去,只削了天道半张脸,便被它避开。
半张脸在短暂消散之后又复原,天道冷笑,缓缓抬手,那浊气游走得越发地快,不仅缠上了谢清霁的双足,还缠上了他握着剑的手腕。
谢清霁面沉如水,反手去斩浊气,没斩断,那浊气顺势而上,连他的剑也缠上了。
浊气碰着肌肤,立刻疯狂往骨肉里钻,仿佛无数附着剧毒的冰锥子。谢清霁手腕一抖,剑尖便也跟着一抖。
司暮见了,脸色大变,失声唤了声“小师叔”,转手便起画境,要和天道抢人。
天道眼角扫见司暮惊惶模样,本来还有点迟疑,这下笃定了几分,冷笑一声,快如闪电地探手扣住谢清霁的手腕,用力一折。
谢清霁抿唇,被浊影缠身,没能避开,发出一声闷哼,雪白手腕登时扭成一个诡异的角度,约莫是断了。
他当机立断松了手,长剑落下,被另一只手接了,紧接着手腕一转,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手又削了天道扣着他的手臂。
半截手臂腾空飞远,司暮怕它散作烟后又要复归天道身上,续了一道画境,画地为牢,将那半截手臂困在原地。
天道召不回自己的手臂,有些恼怒,然而它转眼又看见被浊气缠得动弹不得、甚至剑都落在地上的谢清霁。
一股想要占有的欲望疯狂涌现,它迟疑了一瞬,干脆也不管那条手臂,只将自己满身浊气往谢清霁的身躯里挤。
“小师叔!”司暮声音堪称惊慌。
天道只顾着侵占谢清霁的身躯,无暇回头,听见那惊慌失措的声音,只觉方才的怒火消散了一半。
它自得起来,越发张狂,大半个身躯都要没入谢清霁体内。
便也没能留意到,那发出“惊慌失措”呼喊声的人,眸底闪过一抹流光,神色却是冷静无比。
眼见的整个浊影都要挤进谢清霁身躯里,天道心头狂喜,只觉马上就能得偿所愿。
然而下一瞬它神色一僵,忽然开始疯狂挣扎起来!
谢清霁的体内不知有什么东西,在飞速地将它啃咬吞噬!
天道察觉不妙,刚抽身出来一点点,就倏觉紧迫感迎面而来,司暮的画境铺天盖地涌过来,层层叠叠将它与“谢清霁”困在了一起!
落在地上的风止剑无端震颤,剑光大盛,天道只听见有人在它身后轻喝了一声“归来”,旋即那剑就平地跃起,落入身后人手中。
再然后天道嘎吱嘎吱地扭头,就眼睁睁看着又一个谢清霁出现,紧接着冰冷剑意劈过它身体,以不容抵抗的气势,将它一分为二!
而它方才吞下的灵力在它体内翻涌,也一并化作剑意,将它被劈开的浊影炸了个稀碎!
功亏一篑,天道浑身浊气咕噜咕噜若沸水冒泡,它被剑意炸得眼前一蒙,才反应过来——
它被谢清霁和司暮两人联手给骗了!
它欲收回被炸散的浊影,奈何司暮画境隔着,那些散落的浊气并不能再近它的身。
天道的怒火被点燃到极致,怒吼一声,闷雷阵阵,周身浊气倏然膨胀。
它一拳将那剩余的虚假人影碎作齑粉,余威将旁侧画境都震碎了许多。
阵法出现裂缝,日月光芒就从裂缝处漏进来,带着生机,迅速填补着天道缺了半边的身体。
司暮脸色微变,闷咳一声压下翻涌血气,反应极快地补回数层,将裂缝补上,隔绝了补给的生机。
人影被击散后,一只小白团随着剑光骨碌碌滚了出来,绒毛凌乱。
他踉跄着还没站稳,看见周围凌乱的浊气开始重新凝聚成团,便扑了过去,死死咬住,又凶又狠地一扯,如扯棉絮般将扯下来一大团浊气。
小白团的记忆还只停留在前世,朦朦胧胧只记得眼前这浊影吞了神君们,他伤心欲绝又气恼不已,只想将这浊影撕扯成两半,将神君们都救出来。
可他太小只了,力量不够,锋利的爪子挠在天道身上,都挠不出什么伤,他只能用尽力气去撕扯那些浊气,拼命将浊气都吞进肚里,靠着满身血肉来压着、消融着。
吞了一肚子浊气的小白团跌落在地,眼底水蒙蒙的,看到旁边还有一条方才被削下来的天道手臂,它艰难地再次扑过去,也一并吞了下肚。
这下它再站不稳了,难受地抱着尾巴打滚,瘦弱的身躯如风中落叶颤抖不停。
司暮眼疾手快将他抱起来,让天道伸来欲抢的手落了个空。
本以为到嘴的肥肉突然飞了,不仅飞了,还被这小狐狸反过来狠狠地啃了一口。
天道头顶都仿佛在冒火,它浑浊的眼珠子死死盯着司暮怀里浊气萦绕的小白团。
气急败坏之下,它顾不得许多,将剩下半个身体狠狠砸进画境里。
剑意骤起,护在司暮周身,然而还是挡不住天道盛怒之下的反击,画境寸寸碎裂,司暮受到反噬,哇地一声偏头喷出一口浓血。
而与此同时,画境造出来遮蔽日月的乌云也倏而消散,一赤一白两轮圆盘重现天边。
一切又好像回归到了原点。
日月同升,疯狂地掠夺着天地间所有生机和灵气,尽数补给了天道。
那被小白团吞了一半的天道,以惊人的速度在复原。
——只要日月不灭,天道就算消耗再多,也能靠夺取生机和灵气循环复原。
谢清霁和司暮不约而同都想到了这一点。
奈何天道被他们俩一番欺骗给彻底气疯了,疯子没有道理可言,撒起泼来横冲直撞,两人谁都无法脱身。
正百般无奈,底下那群仙修们忽然有了动静——
一位刀修毅然决然地站了起来,他以刀入道,也有几百年岁数了,修为在一众仙修里算得上是数一数二。他得了酒刀允许,握住了剑柄,大喝一声!
他身后站了无数人,为他护法,为他结阵,将大家的灵力也一并传渡到他身上,使他能挥出这破日一刀。
承载太多灵力,他身体受不住,露在外的皮肤都暴涨成猪肝红,似乎随时会爆体而亡。
他也顾不上,只拼尽全力,朝着烈日一刀劈去!
集众人之力,又是千年前经历过大战、染过无数死生戾气的刀,只见那偌大烈日倏地一颤,旋即就爆裂开来,化作无数火球滚滚而落!
火球滚滚而落,众人抵抗得狼狈,却是压不住的欣喜——能成!
刀修咬紧牙关,再次提刀,故技重施,将那圆月也一并劈碎!
日月齐殒,生机的续给被断,与谢清霁两人对战着的天道愣了一愣。
它是万万没想到,底下那群蝼蚁,居然也能坏它好事!
趁它这片刻分神,谢清霁抬手一剑,又折损了它一些。
天道身形急退,恨恨地望过来,喉咙里发出闷响,它古怪地笑了声,嗓音粗嘎:“好,好!好得很!”
它仰头长啸,那日月坠落后空荡荡的地方,又渐渐地泛起了光。
谢清霁瞥见它动静,隐约意识到什么:“——它还想再捏一轮日月出来!”
因它长啸,山川河海的动荡越发剧烈,底下仙修们只觉自己成了一把散沙,被捏着扬来扬去。
之前好不容易堵上的地缝,又被拉扯裂开了许多,巨石簌簌落下,原本被引入地底的河海之水复又翻滚上来,咕噜咕噜冒着能吞噬人生命的浊气。
谢清霁垂眸望了眼底下满目疮痍,喘息着,又抬头望向天道。
天道不死,便能不断生出新的日月。
新的日月又会不断替天道汲取生机灵气。
直到这天地间灵气衰竭、所有人都了无生机,直到这尘世间也如千年前的大梵天一般,彻底消亡。
这是个循环的死局。
天道还在重造日月,一时半会不来搭理他们。
谢清霁沙哑着声音,头也不回地唤了声“司暮”。
司暮站在他身后,没有应声。
谢清霁回头,深深地望了他一眼,那一眼里似有千言万语,歉意、决然、坚定……
还有深藏于最里的,浓浓的眷恋与不舍。
谢清霁抬手,那素来冷白如玉的手,在一番乱战中也受了伤,血色沾染了指尖。
他勾了勾小尾指,一根红线若隐若现。
司暮若有所觉,跟着抬手,勾了勾小尾指,勾住了相牵相连的那截红线。
谢清霁道:“之前你曾问我,害不害怕。”
当时谢清霁只回答了半句“以前是不怕的”,而如今他终于坦诚回答下一句。
“现在……我害怕的。”
他低声道:“我不怕与天道同归于尽,我只怕有朝一日我再次醒来,周身空荡万籁俱寂,没有人带我回家。”
司暮喉头滚动,不忍地闭了闭眼,复又睁开,眸底天人交战,仍旧沉默不语。
可他知道,他最害怕的一幕到底还是要出现了。
发现小白团能吞下甚至消融浊气的时候,他们就将真相猜测了个七七八八——天道约莫是自己都没想到,这许多年来,它都没能彻底吞噬相融了这半魂,反倒叫它一个不留神,跑了出来。
同时他们也商量出了最终无可选择才能选择的法子。
——小白团是谢清霁的半魂,它能做到的事,谢清霁也定然能做到。
直到那时候两人才明白了残镜的指示。
那是要让谢清霁以身困天道,用漫长岁月将天道彻底消融啊!
天道既有法子占取谢清霁的身躯,那谢清霁也能反过来,将天道彻底消融成自己的力量。
他们本想让小白团来吞掉整个天道,可方才小白团才吞了一半,便承受不住地昏迷过去了。
另一半的重责,到底还是避无可避地落在了谢清霁身上。
这场景其实司暮已独自在心演练过无数次。
可每一次都是撕心裂肺的疼。
甚至无数次冒出将谢清霁藏起来,不让他再面对这些事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