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慈光 上(12)
所以中原处于局部的暂时和平。
大幸立国已有百年,偶有北戎,西凉人扰边,西部高原的高蕃人和南部的南理人也比较和平。
和平年代,文强武弱是必然趋势,属于武官系统的平南王系,在这几十年里没出彩的人物。哪怕是千年大世家,三代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子弟,败落就在眼前了。平南王没有功劳就降等袭爵,一路降!降!降!降做了郡公府。
这个降级袭爵一直是老郡公的心病,好不容易十一年前周边四国扰边,有一场大战。老郡公立即请战,谁知多年养尊处优,他哪里是打仗的料子。行军路上就水土不服差点死过去,还带累了队伍,险些问个贻误军情之罪。
老郡公文不成武不就,就想着培养儿子,多番努力,给儿子娶了个十分受宠的朝阳郡主,奈何造化弄人,仍被降级!
匾额的颜色,从金色变成朱红,又换成朱紫,又从“平南王府”变成了“平南候府”。食邑和府第面积也同时被降级,发的福利少了没关系,反正贵族们也不靠那点钱过活。但侯府面积被削减,朝廷收走了老郡公花心思建的好几个大院子大花园。
惹得老郡公每次回家,都像心里被剜了肉。
没了地位,只好祈祷阖家平安,没有大灾大难,安享富贵。
可惜,老郡公仍然要摇头。
也许是祖上杀戮太重,又是战场上挣前程的家族,使得平南王一系人丁单薄,特别是嫡生的子孙就更少了。
老郡公只有一个独生嫡子叫王重戬,就请封为世子。
平南世子王重戬,年少时有才名,长得一表人才,口舌灵活,曾经是老郡公的希望。
奈何王重戬做了平南侯爷后,年纪越大就越活回去了,被个小妾玩弄在手掌心。这小妾又能生,搞得后院庶强嫡弱,三不五时就要闹出点宠妾灭妻的传闻,给天京的茶摊酒肆平添笑料谈资。
皇帝看不上这种糊涂蛋,毕竟打郡主的脸就是打皇族的脸。
天授帝三番两次下旨申饬,夺了王重戬的全部差事,只挂个从三品候爵虚衔,连恩俸都被扣得未来五十年别想从皇宫内库领一毛钱,初一十五的上殿朝会凑人数,更是全免。
天授帝简直就是赤果果在说:那个王某某,别来碍我的眼。
失去圣心,平南侯府败落更快,若不是娶回家的郡主脑袋进水不肯和离,只怕平南侯府在三环内也早就没立锥之地了。
老郡公想管。
可惜,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儿子油盐不进,就是抱着小妾左氏说“这是我真爱”……
老郡公能有什么办法?
总不能真打死?
老郡公夫人死得早,老郡王又怎么也管不到儿子的房里去,老郡公索性搬到了天京城外南郊的度假胜地——清凉山,住在山腰上的自家别院,眼不见心不烦。
他唯一牵挂的,就是从出生起就被寄予厚望的嫡孙王梓光。
可惜天不遂人愿,王梓光八字命格属阴,大雪天早产,从胎里带了阴寒之症,病病灾灾,千娇万贵才养到了六七岁。
这天一大早,老郡公在别院的廊架下准备吃早餐顺便观雨,忽然天降一道紫雷,把老郡公给吓了一跳,不知道这对大辛朝来说,是福是祸。
没过多久,他看到一个小厮一身湿哒哒,脸上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飞奔来告诉他,他唯一的嫡孙,因为吃坏了东西,吐血死了!
老郡公一口气,险些提不上来。
第10章 朝阳郡主
这可要了老郡公的一条命哦,唯一的嫡孙啊。若没有朝阳郡主所生的嫡孙,说不定儿子这任候爷做到死,就会被朝廷收回了平南这一系的爵位啊。
——庶子无功不袭爵,是百年前太祖皇帝定下的规矩,每个皇帝都巴不得削弱王公侯爵的实力,不谈政治,只说一点:皇家得养这些王公侯爵一家子的,从爹娘到老婆小妾到孩子,大到婚嫁丧娶,小到奶粉尿布全部包干。每年的恩俸禄米,一家大小逢年过节做生日的赏赐非常丰厚。御造的衣服鞋帽,首饰佩件,从头到脚,样样都只选贵的,才是对的。
这些都是从皇帝私人口袋——内库掏的钱好吗?
皇帝有钱也架不住宗室能生,每年都增加人数……再有钱也吃不消人多啊,当然希望能减少一点是一点了。
平南侯府没有了朝阳郡主所出嫡孙,天授帝又不待见平南侯,绝壁是要丢爵位,一家子被赶出一环,连二环三环都住不上的节奏啊,真心丢不起那个人。
儿子那拎不清的,快要把老子气死了。
老郡公坐马车上,一边老泪纵横,一边盘算怎么再弄出一个从郡主媳妇肚子里爬出来的嫡孙,又一个小厮冒雨打马来报,眉飞色舞说:“四公子又活过来了。”
虾米?不可能吧。
老郡公还是在哭——说不定马上再来第三个小厮,又说……呜呜呜……
老郡公情绪一上一下起伏,过山车一样,幸好他才五十岁,又因为追打儿子练得身体康健,虽然又气又怒,又惊又乍,但还算撑得住。
他让爵,是为了让儿子趁娶朝阳郡主时谋个原爵承袭,否则他也没那么快上表退休。谁知,儿子那个猪队友,居然只喜欢小妾,不喜欢朝阳郡主,弄得一家鸡飞狗跳的……
都怪死了的老婆子,慈母多败儿。
这老郡公却不想:因为平南一系子嗣单薄,老子也一直都没有狠管儿子的传统,不然也不会败得这么快。
待老郡公回府,天光大亮,雨停了,天边挂着一道大大的彩虹。侯府的主院,从门房老头到扫地的婆子,眼角眉梢都喜气洋洋,向他汇报一个天大的喜讯。
老天爷都保佑四公子呢,天降紫雷的时候,四公子的魂儿被紫雷吓回来,又有了气息,当时就醒了,嚷着肚子饿要吃饭,那双黑黢黢的眼珠子,别提多灵动了。
这孩子竟被紫雷救活,他深以为这是平南侯府的机缘到了,老天要兴盛他们王家了。
怀着激动的心情,老郡公着迷看着他家金玉可爱的嫡孙孙,在饭厅,正端着小金碗,呼噜呼噜喝粥,还夹面前摆了一桌子的小菜,每样都尝了一点。虽还是十分瘦弱,脸色还很苍白,但精神头还不错,吃饭挺香。
雍容华贵,容光焕发的朝阳郡主亲自在一旁夹菜递汤,她第一次看儿子有食欲肯吃饭,心里别提多高兴了:“锁儿别急,慢慢吃,有很多呢,没人和你抢。”
锁儿是王梓光的小名。
因为他早产怕养不活,朝阳郡主就寻了个姓金的命格硬又不克人的老妇人,儿子女儿孙子孙女包括外孙,一个都没有夭折的有福之人,认了她做干奶奶。老妇人心地好,平时从不上门打秋风,反倒用自家的体己给王梓光打了一把银锁。取名锁儿,是锁住灵魂,锁住生命,平安长寿的意识。
瘦小的王梓光抬头,对朝阳郡主嘻嘻笑,又端起小金碗埋头呼噜,但速度放慢了许多,吃完觉得饱了就放下金碗,又摸了一把金碗的边缘,略有点不舍。
哎,这分量,结合古代冶金水平,至少是五两重的22K金。
看在老郡公眼里,误解了,又心疼道:“吃饱没?没吃饱再吃点。”
王梓光又看向他相对来说比较熟悉的人——朝阳郡主。
朝阳郡主被儿子信赖的小眼神看得心都化了,温柔地笑:“锁儿,歇一会儿,大夫说你腹胀,肠胃弱,应当少吃多餐。”亲自取了一条丝帕给儿子擦了嘴角。
王梓光闻着淡淡的馨香,有点不习惯被美女如此照顾,他一时感动,张口唤:“娘……”
第一次开口,有点奇怪,叫一个和自己大不了两岁的美女做“娘”。
“哎!”朝阳郡主欢喜地应了,眼角可疑地有一点水光闪动。
王梓光叹口气。
前世的他身体寒弱,被父母一起,凭着政府救济和慈记生命救助基金才做了无数手术熬到二十五岁。又蒙慈记人才培养基金不嫌弃他命短,资助他读大学,读新闻学硕士,死前正攻读哲学博士……
除了安静地做一个学霸,他孱弱的身体,不知道还能干什么?
如今两世为人,头一次体验到母爱,一时间又开心,又有点愧疚——自己不是人家的真儿子。这学霸因短暂一生都受人恩助,又一世没怎么离开过病床和书本,本性单纯良善,还没有那么心安理得占人家的身体,抢人家的美女娘,享受俊俏丫鬟伺候,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富贵米虫生活。
他很不安。
可又不是他弄死的原先那个叫王梓光的小孩,自己也倒霉,刚发现与他同一个病房的普通老人,居然就是慈记名下几百种慈善基金的总BOSS端木慈,那个传说中呼风唤雨的大人物,也是救助他一生的人,他心里那个感恩激动啊,谁知还没开始说话呢,老人家就呼吸衰竭了。
那还说啥啊,上前救助啊,于是心肺复苏……他太努力了一点,动作大了一点心脏跳快了一些,就莫名其妙自己心梗了……
为了救人把自己弄死,他也算一个奇葩了。
再睁眼就到了这里。
难道是做好事的奖励?
他只能接受自己成了这个叫王梓光的小孩,接收了这个小孩的不多的记忆,还有一个爱他的……美女娘。
王梓光叹气,至少为了不让面前这个真心疼爱孩子的母亲再次伤心,他也得伪装好一个小孩。
“娘,您早饭也没吃,也吃一点吧。”王梓光叫了第一声,叫第二声就不扭捏了,因原主记忆,他飞快露出几分孺慕之情。
“好!”朝阳郡主心头涨得满满的,摸了摸儿子小脸,才看向老郡公,“公爹用餐了吗?”
当然没有,老郡公却只点头:“用了用了。”
“恩,知道了,您去前厅再用一点吧。”朝阳郡主矜贵点头。
老郡公:“……”
侍女动作利索去前厅准备,
王梓光忍着笑,被朝阳郡主点了点脑袋,她才开始用餐。王梓光看美女娘吃饭的一举一动优雅自若,雍容沉静,贵气天然,深觉自己刚才喝粥像会呼噜的猪,一时看迷了。
老郡公用完餐,朝阳郡主带王梓光去前厅,一个退休了的从二品郡公,一个从一品郡主,级别上有差别,可因老郡公年纪大辈分高,郡主让他坐了上首。
婢女平岚上了茶。
老郡公从朝阳郡主越发沉静莫测的脸上,看不出她的心思,想起今天一大早一会儿噩耗一会儿喜讯,索性直接询问:“太医说了吗?锁儿是什么病?”
“公爹,昨夜宫禁不知为什么早落,朝官也讳莫如深,我没请到太医,只请了薛大夫。”朝阳郡主没空打听宫里事故的具体情况,她昨天关注的重点只是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