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与娇花(26)
林烟岚睁大眼睛,正要讲什么,就听风越辞出声道:“林姑娘稍安勿躁,此事与姜公子无关。”
姜桓叹了口气,道:“不,是我过错,不该叫你饮下那么多酒。”
风越辞微微摇头,道:“是我允诺请你在先。”
听来听去,林烟岚总算明白了,原来是二人喝酒惹出的事。她为风越辞施针片刻,擦了擦额头间的冷汗,又气又无奈道:“姜公子,我是与你讲过,道君可以饮酒。可你们饮酒归饮酒,好好地为何动手啊?”
姜桓一时哑然,随即道:“好了好了,姑娘家别问这么多。道君身体如何?”
“早上刚见起『色』,现在又不大好了,”林烟岚看向风越辞,拧着眉头,“道君此刻,一定头痛欲裂吧?”
风越辞神『色』如常,未『露』分毫,轻淡道:“无妨。”
姜桓立即道:“不是说那个茶可以缓解头痛么?我去泡一些!”
风越辞唤住他:“姜公子。”
姜桓闻声,瞬间回头。
风越辞道:“让林姑娘为你抚脉。”
姜桓眉眼微扬,笑了起来,“不用。道君全盛之时或许还能伤我,就这几下算得了什么。只是有一点,道君以后若想动手,提前与我讲,我站着让你打好不好?可千万别折腾自己了。”
听得这话,林烟岚与风越辞一起怔住了。
这话听来没什么,只是姜桓语气着实亲呢了些,看那神态,再眼瞎的人也瞧出几分不对劲了。
林烟岚脸『色』微变,脱口道:“姜公子,你……”
姜桓泡茶,头也没抬:“我怎么?”
“……没什么。天『色』太晚,我不便久留,劳烦姜公子照看道君,让他好好休息,明日我再送『药』过来。”
林烟岚察言观『色』,将到口的话咽了回去。
这些年来,她遇见过太多对道君动心之人。在林烟岚看来,这实在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就连她自己,少年时亦对风越辞有过不切实际的幻想,年岁渐长才走了出来。
叫她意外的是姜桓。
林烟岚曾开玩笑地讲过姜桓“面冷心热”,但其实心中极为清楚,这是一个真正冷漠又危险的人。
医者见多了生死,第一次在林家见到姜桓,她就察觉这人身上总带着萦绕不散的杀伐血气,割得人骨头生疼。她每回对上他的眼神,哪怕其中含着笑意,也感受不到一丝温度——那像是在看蝼蚁或是在看死人。
只有对着风越辞时,这样的眼神才会出现变化。
林烟岚原以为那只是玩闹游戏般的“兴趣”,但此刻,她在他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议的心动与眷恋,氤氲在那双莫测的眼中,浓烈得像是化不开的墨。
被这样的人缠上,一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的境地。
林烟岚有心想对风越辞说些什么,可转念一想,道君素来清明通透,只怕看得比她更加明白。
她只是个医者,也没有立场去『插』手旁人的私事。
“林姑娘,有劳了,”姜桓开口道:“慢走。”
林烟岚微不可察地一叹,告辞离去。屋子里便只剩下姜桓与风越辞二人,一时间静得针落可闻。
茶壶在手中转动,热气升腾缭绕中,姜桓忽然问:“道君可还记得醉酒时的事?”
既然方才让林姑娘为他抚脉,想来是记得与他动手之事,却不知还记不记得他说的那些话。
风越辞现下已完全清醒,自然不会避而不答,平静道:“记得。”
没料到他如此坦『荡』直接,姜桓手一晃,险些将茶水溅出来。
“我……”
“姜……”
两人同时出声,又同时闭口。
姜桓道:“让我先讲吧。我这人不太喜欢那些弯弯绕绕,也不喜欢将什么事藏着掖着,向来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与道君说的那些话,尽皆出自肺腑。但只想先让你明了我的心意,并非要什么回答,因我知晓,道君现下能给的回应必然不是我想要的。”
风越辞安静而认真地听着。
姜桓笑了笑,道:“不过这没什么,我喜欢道君,自然也喜欢你这般『性』情。我曾与道君讲过,倘若喜欢一个人,便该好好追求,我对旁人不耐烦,对道君却是有用不完的耐心,所以我不急,也不会『逼』迫你接受什么。”
他走过来,将热气腾腾的茶水递给风越辞。
风越辞道谢接过来,哪怕谈论着风月之事,两个人的表情也是极为坦『荡』自然的,皆不觉得这是什么羞于见人之事。
以情动人,照见本心。
风越辞道:“姜公子是动了情念。”
姜桓道:“是对道君动心动情。”
风越辞低声咳嗽,慢慢饮茶,认真道:“七情六欲,人之根本,却时常是一念之差。姜公子,恕我直言,修行至今堪为不易,无上道途近在眼前,何以庸人自扰?”
姜桓闻言只是笑,笑了好半天,“道君所言很有道理,我却想问一句,修行究竟是为了什么?”
风越辞道:“世人所求皆不同。”
姜桓连连点头,道:“没错,有人求长生,有人慕名利,有人爱权势,有人为自由……无法一概而论。”
风越辞放下杯子,“姜公子为何?”
姜桓思绪有些飘远,“实话讲,我以前真不晓得是为了什么,心里空得很,只冥冥中告诉自己要变强,可变强要做什么?仍然不知。不怕道君笑话,我看到你时,才生出一个念头——我应该在寻找着什么重要的东西,或者人,只有变强,强到可以目空一切才能寻到。”
风越辞抬头看他,未出声。
姜桓对上他清明如镜的目光,一瞬间好似陷入了岁月漩涡中,脱离躯壳,神魂颠倒间回到了最初属于他的高座上,仿佛有两个声音穿透时空重叠在了一起:“我在寻你,你信不信?”
第27章 一念
信与不信, 并不重要。
风越辞自小修行,从来一心向道,不染尘埃。所谓情念, 在他看来与名利权势一样,是道途上的过眼云烟, 勘破则悟。
姜桓天资不凡,假以时日只怕能凌驾于四君之上,而今妄动情念,便如历劫。
一念天, 一念地, 一念身陷囹圄, 一念柳暗花明。
风越辞道:“听姜公子所言, 如转轮回,照见前生。那你可曾想过, 是轮回之故,令你见我如见故人, 心上蒙尘, 非你本意。”
姜桓顿时摇头,盯着他笑了笑, 认真道:“倘若真有轮回, 那我相信……道君必然是我前世今生唯一所求。”
风越辞垂眸偏头, 低声咳嗽, 眉眼间浮起倦意, 已无意再与他争论。
姜桓见此便也打住话题, 只又叮嘱几句:“道君累了,好好休息。明早我去一趟书楼,帮你看着那群小崽子,你这些天要养养身体,哪里也不要去了。有什么事,只管交给我,好不好?”
风越辞道:“如此,有劳姜公子。”
姜桓便走了出去,动作极轻地带上了门。
风越辞却没动,慢慢饮完茶,过了好一会儿,头也未抬道:“屋上风大,莫要久留。酒误人,也莫要再饮。”
懒洋洋躺在屋顶上,手里抱着酒坛正要继续喝的姜桓:“……”
要命了,他分明隐匿了气息,也没发出半点声响,为什么还能被风越辞发现?
翌日,姜桓一大早跑去了书楼,林烟岚过来送『药』时提了两句,经过前边时有听到学子们此起彼伏的哀嚎声。
风越辞缓缓喝『药』,只道:“姜公子有分寸。”
又过了些天,林烟岚盯着泛着青黑的眼圈,来送『药』时走路都打瞌睡,语气十分委婉:“道君,苏先生叫我问问您,有没有办法拦一拦姜公子?别让他再祸害……咳,别让他再去训练人了。”
风越辞闻言,终于放下手中书卷,起身道:“我去看看。”
“啊啊啊——”
“救命呜呜呜!”
“我要回家!我要退学!我要告——”
刚上台阶就听到声声惨叫,林烟岚一脸怜悯,心说也不知这回是在受什么折磨。
风越辞波澜不惊,缓步行至书楼前。
只见姜桓翘着一双长腿,漫不经心地躺在楼顶上,手里拽着无数根灵线,灵线彼端牵着众多鼻青脸肿的学子,跟放风筝一样悬在半空中,忽左忽右,忽上忽下。
学子们需得一边抵抗灵线牵引,一边运转灵力维持身形与方向,否则下一刻就会撞到四面八方围拢的大石块,撞得惨不忍睹。
更可怕的还有不知何时会降临的万千刀气,能瞬间将人戳成筛子!
林烟岚:“……”
苏令谋在底下跳脚,一直叫姜桓停下,嗓子都喊哑了,姜桓却跟没听见似得,笑『吟』『吟』地看小朋友们上下翻飞,左右互撞,显然是觉得很有趣。
不过风越辞一上来,姜桓就立即从楼顶跳了下来,“道君,这时候你不是应该在喝『药』吗?怎么过来了?我等会就好了。”
苏令谋:“……”
他喊了大半天没半点反应,清徽一来就跟看见宝贝似得凑过去!要脸么!
风越辞望着学子们,道:“姜公子,可以了,放开他们。”
姜桓欣然应道:“好啊。”
他手一松,半空中哗啦啦掉了一地的人,又是一堆惨叫迭起。
“是道君!道君呜呜呜……”
“道君救我们!”
“道君!他不是人啊!太过分了!”
青牛扑过来,仰头哞哞叫,呼哧呼哧地喷气,与所有人一起讨伐姜桓。
姜桓不以为意地笑笑,“这点痛都忍不了,你们还能干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