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与娇花(16)
“借读生”多是百家氏族的子弟,“『插』班生”却是为他们这群同乡开的先例。
校长对外皆言“『插』班生”是他游历时所收的学子,因而身上会有玉符,能直接入学,可谓煞费苦心。
若是特别年长的,也可在学宫担任讲师或其他。
在杨策看来,真心是处处周到,但这无疑也带来了许多麻烦。
就像此刻,风越辞自然而然地道:“既受校长认可,便是学宫之人。”
杨策听他这样讲,忍不住叹了口气。
校长是一番好意,但人心复杂,持玉符者品『性』难料,来自同乡的坑害并不少见,华夏学宫能屹立至今,堪称奇迹。
也就是校长那样的人,还能从始至终初心不变,一如既往地接受所有人。
“道君,若他不是好人呢?”杨策抬高声音,拧着眉头道:“校长心善,广收学子。可世事易变,人心易变,往年也出了不少心怀鬼胎之辈,害得学宫与大家还不够惨么!”
他越讲越激动,也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气愤。
青牛“哞哞”叫着,踹了他一蹄子,叫他声音小点。
杨策吃痛捂脚,对上风越辞平静的目光,顿时蔫了下去:“抱歉,道君,我只是……”
只是怕姜大魔王一个发疯,害得所有人不得好死。
道君比他聪明厉害得多,暂且联系不上校长的情况下,他唯有来求助道君,只盼能把姜桓塞回轮回世界才好。
风越辞静默片刻,道:“这世上最难断的是‘生死’,最难辩的是‘是非’。你心中深藏恐惧,所言所想未必真切。”
杨策一听,忙道:“不是的!我曾亲眼见过他,他……”
想到昔年场景,杨策脸『色』煞白,竟有些讲不下去。
风越辞道:“我观姜公子,一身疏狂傲骨,虽散漫不羁,却是『性』情坦『荡』之人,不似大『奸』大恶之徒。”
杨策一时惊呆了。
但凡认识姜桓的,无不对其生出负面情绪,或惧或怒或敬或厌,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有人夸赞姜大魔王,而且还是出自世人敬仰的清徽道君之口!
杨策表情茫然,不知该说什么好。
“纵然如你所言,他非善类,亦不必惊慌,”风越辞看了他一眼,轻描淡写道:“自有我护你们周全。”
杨策心中骤暖,几乎要热泪盈眶。
天下皆知,清徽道君体弱多病,不能与人动手,但这不代表他无自保之力。
昔年戮君欺人,道君忍无可忍,终以一道“封灵箭”惊艳世人。
“封灵箭”为他自创,实乃修行者最大克星,一箭封印全身灵力,任你有千般术法万般手段也使不出来。
向来霸道好战的戮君因此足足隐了大半年的踪迹。
只是有人感慨道君慈悲太甚,一箭封灵,未及『性』命,亦非永久,到底是无伤人之心。
杨策与众人一样对风越辞深信不疑,来此本就是为了提醒与确认,闻言终于『露』出一点笑容来:“道君这么说,我就安心了。”
姜桓大魔王的确可怕,但望着道君淡定从容的模样,他好像也没有那么害怕了。
送走小朋友,风越辞翻了一页书,风吹林动,几片叶子轻飘飘地落在书页上,恰好挡住了字迹。
风越辞指尖拂去叶子,道:“姜公子,莫要胡闹。”
树上不知何时躺了个人,玄衣翻飞,嘴角三分笑意,却是颇为不解:“道君究竟是如何发现我的?”
风越辞道:“感觉。”
又是感觉?
姜桓一跃而下,走到他身旁坐下,拿起茶壶就饮:“道君,敷衍人的话讲一次就够了。”
风越辞抬头看他,轻淡道:“姜公子身上隐不住的杀伐血气,所到处风聚云沉,时常叫人头疼。”
姜桓:“……”
若是旁人这么讲,姜桓理都不会理,最多赏他一刀,可说这话的是风越辞,那就没办法了。
总不能对着朵娇花下手。
姜桓语气间带了几分嘲讽:“道君心如明镜,看得比谁都清楚,那为何还要在小朋友跟前帮我说话?违心之言不难受么!”
风越辞道:“我从不讲违心之言。”
这一句话轻淡如飘絮,尾音陷在了低低的咳嗽声中,如同一根细小的钩子,轻而易举攻城略地,直入心底。
姜桓心中憋着的那股气悄无声息地散去,一瞬只觉春风十里,万树花开。
“哎,道君实在很会哄人。”姜桓本想伸手帮他顺气,但想到先前他手腕上留下的红印,便又收回手,转而递了水杯过去,道:“纵我非善类,只怕也不忍心对道君这样的大美人动手。”
风越辞接过杯子,轻声道谢,“姜公子心『性』如磐石,自然不会为皮相所动。”
姜桓闻言,半真半假的笑:“道君之美,不在皮相。”
风越辞静静地饮茶,听惯了他放肆之言,眼都未抬一下。
姜桓闷笑,倒也没有再讲其他的。
四周风动云动,树摇叶落,但心中自是喧嚣尽去,很有几分岁月静好之意,大抵是因为身旁之人的缘故。
午时天气甚好,众人一道用了午饭,收拾好东西,退了客栈,便准备返回华夏学宫。
出了城门,李眠溪先问:“林姑娘,要不要送你回家?”
林烟岚摇摇头,蹙眉看向风越辞:“道君先前擅动灵力,步入忘川,身体状况叫人忧心,我还得照看一段时日。家中有阿娘与少酌在,倒也不急,我便随你们同去学宫吧。”
风越辞回身致谢,道:“有劳林姑娘。”
言罢,他一拂袖,半空中便出现了一搜精美绝伦的船舫,舫身乌木鎏金,长而宽敞,上建镂空雅室,左右两面垂下丝质的银纹帘幕,清风吹拂,雾气缭绕。
众人仰头捂脸,异口同声道:“哇!”
林烟岚怔了怔,颇感好笑,道:“叶大公子给道君送了海魄明珠,姜大公子就送乌灵船,他们二人真是什么事情都要争个高下啊。”
管彤连连点头,道:“姜家人不是向来喜欢模仿姜帝陛下么,格外喜欢玄金『色』,这船没做成全黑全金的真不容易。我有一回随长辈到过望川,他们家住的都是金碧辉煌的宫殿,简直就是帝皇做派,也难怪叶家人看不惯。”
不谈其他,魔王陛下统御诸天时,姜帝陛下还不知身在何处呢。
秦文茵笑着道:“姜帝党和魔王党争了数千年,互相看不惯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书上看来,姜帝陛下倒不像是喜欢那种风格的,看望浮宫的描述可是‘皑皑如雪,皎皎如月’的。”
何豫立摊了摊手,道:“人家是姜帝正统传人,一切他们讲了算么。”
扯到“帝王”相关的话题时,大家话总是特别多,只季时妍与杨策心中有事,没怎么开口。
姜桓打量着船舫,“这俗不可耐的审美……道君,你没扔了它真是意外。”
风越辞道:“皆为心意,不在表象。”
姜桓嗤笑,瞧着船舫,嫌弃之意溢于言表,感觉半点配不上风越辞的气质,提议道:“要不扔了吧,改日我送个更好的给你。”
风越辞抬袖掩唇,咳嗽两声。
“这乌灵船可是极品飞行灵器!很珍贵的!”邱林寒忍不住回了一句,随即好奇道:“听眠溪学弟讲,姜学长并非出自望川姜氏一族,可我看您从名字到衣着都很像姜家人啊,且您也用刀,众所周知,姜家人就是主修刀道的。”
此话一出,众人齐刷刷瞄过来,显然早就想问了。
姜桓收回打量船舫的目光,漫不经心地道:“真不巧,我最不喜欢旁人跟我撞服饰。你倒是提醒了我,改日定要上门领教一番,看看他们得了姜帝几分真传。”
他语气还带着点散漫的笑,却听得人后背凉飕飕的,莫名发冷。
大家都忍不住在心中嘀咕:讲得这样理直气壮,可望川姜氏传承数千年,撞了服饰的也该是姜学长你才对吧!
风越辞听他们叽叽喳喳不停,出声道:“你们轮流御船,权作修习。有谁课程未过,可多请教旁人。”
学宫课程为礼、乐、术、御、书、数,其中“御”字一道便是指驾驭灵器,对于灵力不济的学子们来讲,不过关是常有的事。
“是!”小朋友们齐齐应道,顿时没了八卦心思,都跑上去『摸』灵器去了。
姜桓与风越辞并肩而后,慢悠悠地走在最后面,忽然问:“姜家人与叶家人,道君更偏向哪方?”
风越辞道:“都很好。”
姜桓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若是打起来,想必会很有趣。”
风越辞迈步踏上船舫,姜桓下意识扶了一把,却听他微凉的声音响起:“天地间道法自然,伤天和易受天谴。姜公子杀『性』过重,收敛些好。”
姜桓俊脸含笑,眉目飞扬:“哦?这天地之大,我姜桓又怕过什么。”
风越辞缓步而行,素衣长发,袖起清风,其上青莲纹层层漾开,有一种遗世出尘的孤高之美。他站在船舫上,目光扫过姜桓骄狂嚣张的模样,波澜不惊道:“但愿如此。”
第17章 途中
乌灵船精致华美,虽说被姜桓嫌弃,却很招小辈们喜欢,各个争着要试一试。只是他们到底年轻,灵船行驶在云间,稳倒是稳,路线却歪成了蜈蚣形,引得不少过路修者频频回头。
甚至险些撞上几位御剑载人的长辈。
“华夏学宫的当心点,那边那边,走直路啊!哎你们师长呢?怎地让你们几个小孩御船胡来!”
“前辈,我们在修行呢!对不住啦!您慢走!”
小辈们既羞愧又兴奋,学宫理论课程多,实践时也是在固定场地,更有师长在旁护着,哪里有过这么刺激的。
银丝帘幕轻扬,若隐若现,风越辞靠坐在舫中塌上,手持一卷书静静翻阅,对外界动静恍如未闻,由着小孩们自己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