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之无懈可击(39)
吴谢视线落在这人被血水沁出一片深色的团龙细纹上,没有说话。
刑讯官再来时,却见那位殿下已换了新茶,待他询问,便道:
“犯人已经招供,此事与六皇子无关,全是他一人的主意,过错自然由他来担——供词写来画押便是,不必再声张与其它人知晓。”
当下磨墨落笔,签字画押,这吴指挥使也不见先前傲气,只一副闭眼等死的模样,纵是如此,四殿下的心情却好似恢复许多,又好言好语地冲对方道:
“过几日再来看你,切要保重身体。”
刑讯官只觉有阵寒意从脚底板窜到脑后根——这位的态度一时晴一时雨,比天上的云还要琢磨不透,他手里这碗水端得实在是左右摇摆,晃荡不已。
将男人小心翼翼抬回已经整扫干净的牢室,刑讯官如鹌鹑般瑟缩着将这位殿下的嘱咐条条记牢,再回来命人给这收押的御犯上药时,不知为何,只觉对方不是来坐牢,而是寻一处地方避祸的。
唉,罢了。
……
围猎一案的重审结果很快出炉——前五城兵马指挥使吴谢,揽罪伏诛。
只是这并未让太子境况好过几分。
行宫溃塌案暴露的真相,成为真正触到老皇帝底线的弦。
这皇城苍穹之上的血雨腥风,随着桩桩件件从泥沼中浮出的脏污,疯狂涌向前方密不可知的深渊,等待着,冲垮最后的防线。
part.42
东宫内外已然封锁,太子失德,被罚“禁足”,至于何时放出,旧疾复发的老皇帝并未下达任何指示。
东宫人心惶惶,立储之事再度惹来朝堂非议,四皇子却在这时被远调皇城,前往雁门西陉整肃兵力,唯剩向来受宠的六皇子留在皇城,赫然成为如今炙手可热的投奔目标。
至于涉嫌弑君的吴谢,早就落了秋后处斩的牌子,虽然调换至死囚室,倒也不曾被亏待什么,枷刑在关照下取消,将养月余,鞭伤倒愈合得七七八八,精神也慢慢好起来,要是兴致不错,甚至能在牢房里打一套军体拳。
看守狱卒们只当无事发生过。
别人看他一点不着急,吴谢心里却门儿清,太子约莫正在一堆幕僚的协助下闭门写檄文,逼宫一事,根本等不到秋后,恐怕不出半月就会爆发。
彦松把他放在天牢这种禁军体系外的地方,目前看来是想要保证他安全的。
至于登基以后要如何处置他这种遗留罪臣,无非就几种情况:大赦天下随手放走,起手平反扣锅兄弟,假戏真做继续问斩,还有一个原文的极限操作,论功行赏单字封王。
只是现在看来,论功行赏已不可能,彦松完全没有要他帮忙的意思,反倒是另行险招前去雁门调兵,似乎并不打算动用五城兵马司的势力,当然,好像也没打算让他从天牢里出来。
在没猜出未解锁事件之前,吴谢或许还能乖乖待在牢里伺机而动,可惜,作为一个身经百战的老司机,他已经摸清了通关任务的基本套路。
所以对于彦松的反包围计划,他只能说声抱歉。
灌下一气白水,视线在空中定格,远在郊外的直播画面稳定浮空,不知其中奥妙的狱卒只当这位指挥使又在发呆。
远离京城建于郊外的道观中,生着双桃花眼的美人正背着空空竹篓,在水边拾被人丢了满地的草药,时不时轻咳几声,举手投足如弱柳扶风,宽大道袍拢在她瘦削的肩上,怎么看怎么让人心疼。
浮空视角似乎是从某种鸟类的眼瞳里转播过来的,虽然时而摇摆,但看久了也能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小姑娘又被欺负了。
结束例行监控,吴谢已经对这种像变态一样观察别人生活作息的行为,从最初的略有尴尬,转变为现在的轻车熟驾。
——唉,都是为了生存和梦想。
系统:“……这个理由的诚意只有0.01%,宿主你变了。”
吴谢:“历练使人成长。”
系统:“……”的确,但是您成长的方向怎么有点歪?
闲聊归闲聊,排开原著内描写,吴谢对女主道观里的遭遇,却有了另一种层面上的理解。
彦松造反登基之前,女主正遭遇人生低谷。
与男主不同,彦凌薇贵为嫡公主,受封于临安,自幼受父兄宠爱。
她为人天真善良,充满正义感,对母妃早逝的彦松多有照顾,瞧不起那些见风使舵的臣子伴读,却唯对品格端方的吴家儿郎青眼有加——这位将门之后是伴读中唯一不屑于欺负弱小去讨好那些皇子的人,不仅如此,还会出手护着对方。
两人性格甚为契合,日子就在培养感情中细水长流地过去,彦凌薇的人生一路平安顺遂,直到丽贵妃出现。
这个女人突然被皇帝从猎场带回宫中,像从天而降的仙子般俘获了这个男人的全部心神,六皇子出生以后,更是荣宠加身,几乎要越过出身名门的皇后,好在皇帝理智尚存,没有做出废后立妃的荒唐之举,虽然他曾这么想过。
彼时彦凌薇已长成亭亭少女,恰处叛逆期,很快便与刚入宫的“新人”结下梁子,自此,两人旷日持久的宫斗大戏拉开帷幕。
这期间,丽妃熬死了皇后,却怎么也无法摆脱皇室祖制登上凤位,但皇帝到底宠她,只要后位空悬,她便是万人之上——彦凌薇早在这场斗争中落于下风。
然而来不及得意,丽妃就无意间发现儿子竟然深爱着同父异母的姐姐,那个她恨不得能除之而后快的彦凌薇,甚至还扬言愿意为其终身不娶!
这怎么可以?!
为阻止事态恶化,丽妃火速设局,终于将这眼中钉肉中刺打发进了与世隔绝的尘清观,本想花点时间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磋磨至死,却不料围猎一案移祸江东,六皇子莫名其妙被扣一盆脏水,比起已是手下败将的女主,丽妃果断转移目标去帮儿子,几个来回间,竟然让女主存活下来,还磨出一颗七窍玲珑心,在关键时刻反手翻盘。
“这波操作简直天秀。”仔细琢磨着剧本内容,吴谢往下翻,“助攻主角还顺手拉满仇恨值,年度优秀反派表率,省我不少事情。”
“宿主打算去救女主?”系统问。
“只是救怎么够。”剑眉一挑,男人给自己倒了碗水,“我不仅要救她,还要帮她手刃仇敌,送她滔天权势加荣华富贵——只要她离彦松远点,一切好说。”
完了,它的宿主……
“说起来,有个事要问你。”吴谢说,“未解锁事件的内容会根据剧情变化吗?”
“这类事件跟普通事件性质一样,不会。”
“那么,我如果不收集线索直接达成未解锁事件,会影响通关吗?”
“不影响,宿主可以正常通关。”系统说,“只是因为信息收集不足,宿主无法拿到下个世界的任务奖励,比如药品武器等。”
“无所谓。”男人露出笑容,“总算可以放开手脚做事了。”
……
彦松再来时,正是风高月晦的深夜。
牢房内黑雾沉沉,但披着洁白囚衣那人,似也不曾好眠,只睁眼望着天窗外一点星子银烁,盘膝而坐,不知在想什么事情。
对于忽然而至的火光,他露出的讶色甚浅,在看到来人以后,就连那一点讶色也消去了。
“这么晚了,还不睡?”
来人语气温柔,青丝只用单簪挽起,一副便装出行的模样,并不嫌弃牢房草席的尘灰,撩开下摆便从容坐下,促膝与他靠得很近。
吴谢听这话觉得好笑,不由回道:
“殿下深夜来访,却问罪臣为何不睡?”
或许是意识到这句话的确问得奇怪,青年飒然一笑,没有在这种小事上纠结,只道:
“换了往日,我这时已经歇下了,之所以来看你……”他微微一顿,拂袖摆手,两个杵在门外,明显不是天牢狱卒的守卫便整齐退下,他这才继续道,“是因为睡至子时,我做了个梦。”
“梦?”
茶壶冰凉,但牢里也别无它物,吴谢沉吟着给对方倒了冷茶,正想将这话仔细揣摩一番,那人却膝行几步,忽然将双臂撑在他身侧,前倾过来,迫得他不得不稍稍后退,忍不住望进对方那沁进夜色的漂亮眼瞳,忽然想起以前陪客户去古董店淘过的一枚金纽扣。
那是一对镶在半臂上的琥珀金扣,火灾的缘故,衣服残絮中只剩这枚嵌着琥珀的纽扣,擦净以后,被烈焰灼烫过的痕迹虽然仍在,与焦色相倚的剔透蜜色却显露出如紫翠玉一样逐次渐变的神秘。
动人,更有种残缺的美丽。
“你在看什么?”这人故意压低声音。
“……”
男人并未接茬,眨眼后轻声道:
“只是在想,殿下做的究竟是怎样的梦,以至于特意来天牢里见罪臣,还挑得是这样的时候,这样……的姿势。”
“是啊,是一个怎样的梦呢?”对方行为越发放纵,得寸进尺地用额尖抵住他的,只听得一声鼻息间发出的笑,嘴唇迎上潮湿热气,“梦见你给我吃了很好吃的东西——白色的,有点冰,有点甜的东西,你还记得吗?”
吴谢微微张大眼睛,系统在他脑子里疯狂拉警报。
“不记得了吗?”
青年往右稍稍倾头,静静地看着他。
“记得的。”男人回应道,“是白薯。”
拉着警报说要告男主性骚扰的系统瞬间安静如鸡。
“那年初雪下得早,文华殿很暖,但二哥不允我进去,罚我在殿外听书。”微凉的指自衣领缝隙贴上灼热胸膛,这人自顾自讲起来,语气里透着一丝浅薄的可怜意味,“寅时的风最冻骨了,你那日迟到,寒日里跑得头顶生烟,像个炉子一样,也被学士罚在殿外,随手就把短裘给了我。”
男人仍端坐着,白衣已被伸入的指掌扯松,他表情看上去很平静,却带着一种别样的专注,眼瞳中只装着面前这个与他呼吸交融,行事无忌的人。
“你从家里捞了块白薯当早膳,即使抱着也还是凉了,我们一人一半靠在石阶上吃,你偎着我,很暖。”
丝织布料滑溜溜地顺着男人的腰擦过,指节在其后背交叉锁住,青年俯身抱住对方,弓起的脊背看上去多少有些脆弱,他像冬日里无法独自御寒的旅人般紧紧埋入这人温度偏高的颈窝,安心似地轻声道:
“就是这样,跟梦里一样。”
他本以为这就是今晚的全部,一个不被推拒但也不被接受的现实。
可那人却抬起宽大而干燥的手掌,以温柔的姿态将他轻轻环住,像安抚般梳理他肩后青丝,彦松不敢动弹,怕惊醒这种罕有的温柔,也怕鼻尖酸涩会蒸进眼眶。
他觉得自己真是发了疯。
招供那日不过是计划中原定的一环,却让他见到吴谢平素从未有过的狼狈模样。
面色苍白的男人无意识咬着面颊垂下的一缕发丝,神色被遮掩在阴影里看不真切,若换作旁人,他是绝无兴趣的,但因为被这样对待的人是吴谢,他便忍不住上前用玉片撩开那些障碍,想看个清楚明白。
对视瞬间,彦松看清楚了对方眼里的欲望。
带着点孤傲与不屑否认的坦然,就这么施施然传递出极为张扬的意思。
——我要你。
尽管这人掩饰的很快,再抬起眼眸时也只剩公事公办的态度,但他确信自己没有看错,并且感到有什么东西在坚冰压制下逐渐开裂。
——啊,这也是另一种可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