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捡了朕的小狼崽(44)
长婴的面色有些凝重,半晌后,才重重的点下了头。
“这皇位,向来都与你无缘。”
“哈哈哈哈,上辈子为帝数十载,竟都是白得的。”冉彦不禁大笑起来。
“阿彦,你别这样,你还有我。”长婴与他额间相抵,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伸出手来,将他眼角笑出的泪温柔的拭去。
“我不是未来的皇帝,那谁是?”
长婴面露难色。
冉彦重活一世,看开了许多。但他不能确定,冉彦能承受的了这样的打击。
“冉凌?冉旭?还是冉深?”冉彦试探的报了几个名字。
“阿彦,你真的想知道吗?”长婴似乎下定了主意,重重的吐了一口浊气。
“对,我想知道,未知的事情对我而言是无尽的恐惧,我不想也不愿日日活在恐惧之中。我以后做不成皇帝,难不成要做个闲散亲王么?”
“你要听,我也不瞒着你。下一个皇帝,并不姓冉。”
“你什么意思?”冉彦有些不可置信,“你是说,尧国先祖拼死打下的基业,只能存世两代?”
“对。”长婴定定的看着他,眼睛丝毫不敢眨动。
“若依你所言,尧国两代而亡。但纵观整个局势,四海之内还无一国能有吞并尧国之势,我说的可对?”
长婴点了点头。
“不是他国入侵,便只能是内乱。我虽无看破天机之能,但也知道,能与朝廷抗衡的,应当就只有漠北王祁舒了。我猜的可有错?”冉彦松开了环住长婴的手,往后退了两步。
“毫无错处。”
“呵呵,当初漠北王来京时,我还替他多有遮掩。父皇一直想要削藩,我几番阻拦,说漠北忠诚,朝廷不能做不义之事。原来目光短浅的,是我。”冉彦仰头大笑,笑声里尽是嘲讽。
“阿彦,你莫要这样。”
“那我要如何?”冉彦眼睛通红,“我的国家要亡,冉氏根基要灭,你觉得我该笑着接受这一切吗?”
冉彦此刻似乎将平日柔情爱意全部弃之不顾,只是一声复一声的质问长婴。
“阿彦,我说过,这是天命!”
“天命,呵,我便要对抗天命。我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冉氏先祖打下的江山毁于一旦!”
长婴看着他,眼里的波圈渐渐平息下来,屋子里死一样的沉寂。良久后,长婴才开口。
“你忘了么,你曾经答应过我,要将我私改的国运改回来?”
“可我身上流淌着皇族的血脉,我不能就这样置之不理。不然我如何对的起列祖列宗,对得起天下万民,无论如何我都要搏一把。长婴,我是太子,我身上还肩负着家国重任,你不明白!”
“我不明白?”长婴的声音里早没了先前的激动,无波无澜没有起伏,如同平日里的寒暄一般。
“祁舒是你名义上的父亲,又是命定的帝星。祁氏要造反,你定是要帮着漠北。如今这般情形,我们继续待在一处,却是不合适了。”冉彦闭上了眼,“你一面帮我搜查贪腐,安抚灾民,看着我费力挣扎,企图力挽狂澜;一面又帮着漠北招兵买马,策划造反,你不累么?”
“我累,我自然累。”长婴闻言,竟笑了起来。
“以后这些事情,我便一个人担着。就算天命已定,我也要好好搏一搏。”
“皇位比我还重要么?”
“你口口声声让我信你,可如今我信不了你,我要怎么信你?”冉彦声嘶力竭,“皇位不重要,我可以为你放弃皇位。当初想争这个皇位,无非是想让漠北与朝廷并存,百世修好,清除我们在一起的全部阻力。我能不要皇位,可我不能看着冉氏一族,就此灭亡,你懂吗?”
长婴想笑的潇洒恣意,可他尝试着扯了扯嘴皮,终究调不出一个自然的笑意。
“我这个人,向来有自知之明。你怕我帮着漠北,扰了你的大计,我自然不会死皮赖脸的留在你身边。我们纠缠了这些年,也该有个了结了。”
长婴深深的看了冉彦一眼,似乎想看过这眼后,从此将这个人从记忆里驱逐。
长婴转过身,不再回头。
冉彦站在那,看着长婴一步步走出去,离自己越来越远。心里好像豁开了一个口子,血止不住的往外涌。可他终究没有喊住长婴,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第67章 新刺史
江陵的文书一封接一封送到天子桌案上, 冉觉不禁抚掌大笑。灾情已定,便是近来几月最大的好事。
早朝之时,冉觉的眉宇间依旧是春风拂过的样子。
“如今江陵灾情已被控制, 正是百废待兴之时。众卿可有什么好人选, 能任这江陵刺史一职?”
当初闻熙能得这肥缺,也是由人举荐, 但一场地震让他将老底露了个干净。不只他没什么好下场,举荐他的人也要因此受到牵连。故诸位大臣皆敛声屏气, 不轻易开口, 而且现在的江陵也不是什么好去处……
“怎么, 偌大的尧国还找不出一个能治理江陵的人才来吗?”冉觉见无人做声,声音不由的沉了些。
“臣认为,朝仪郎施锐担得起江陵刺史一职。”章汭炳上前一步, 微微躬身道。
施锐,比他父亲似乎强上一些,但无功无绩,看不出有什么大能耐。
冉觉眯着眼回忆了片刻, 却并未表态。
“皇上,万万不可。”张祥连忙站了出来,“且不说施锐有无能力治理江陵, 单论这立朝以来,就从未有过身无功勋却能连升八级的先例,皇上三思啊!”
“皇上三思。”默不作声充当柱子的朝臣们此刻附和道。
“那张爱卿,你认为谁能担此重任?”
“臣以为, 齐怀景为最佳人选。”
“为何?”
“齐怀景随太子殿下治理灾害,安抚百姓,对江陵之况早已了然于心。且在赈灾一事上,太子有功,齐怀景同样功不可没。若让他就任江陵刺史一职,最适合不过。”
施锐和齐怀景相比,高低立显。冉觉点了点头,有些满意。
“皇上,齐郎中确实是少年之才,张大人全力举荐,也无可厚非。”章汭炳高声道:“太子迟迟不肯回京,只怕就是为齐郎中铺路。以后齐郎中打理起江陵来,也容易多了。”
“章汭炳,你此话是何意?”
“我不过是就事论事而已,张大人何须这般紧张。”
张祥怒道:“太子留于江陵,自然是希望将一切处理妥当。若是留下什么祸患,以后再补救便是耗时耗力。章大人这般随意揣测殿下的意图,岂非故意抹黑太子。”
“皇上英明,微臣不过随口一提,何来抹黑太子之意。张大人如此咄咄逼人,紧追不放,让臣不多想也难?”
两人争执不休,冉觉听的头疼。
“你们都给朕住嘴,朝堂之上吵吵嚷嚷成何体统!”冉觉按了按眉心,“其他人可还有什么好人选,一并报上来,朕再思量思量。”
“臣认为,京兆府少尹古秋雨可担此重任。”说话者身着紫色朝服,袍上饰有大雁纹案,两鬓有些花白之色
古秋雨,似乎颇有些能耐,冉觉对他很有几分印象。
古秋雨在京兆府任职多年,处事圆滑,未有错处,应当比初出茅庐的齐怀景要强上些许。
“好,传朕旨意,京兆府少尹古秋雨迁任江陵刺史一职。”
冉觉扫视了一圈,将殿内每个人的神态看在眼里,“退朝。”
*
一回到御书房,冉觉便招来了暗卫。
他在前往江陵的军队里安插了暗卫,暗卫会每五日将江陵的情形如实汇报给他,今日恰是五日之期。
皇帝虽为天下之主,却知不了天下之事。能传到他耳朵里的消息,多是被筛了一遍又一遍,亦或是添油加醋,有所改动。先皇知晓这王朝劣性,特意建了一支暗卫队。做皇帝的眼,做皇帝的耳。让皇帝高坐龙椅之上,也能听见看见国家所发生的一切。
“江陵如今情况如何,你可知道太子准备何时动身回京?”
“江陵一切皆好,百姓们已经开始营建房屋,准备耕作。至于太子归途,臣还未探个明白。太子似乎在追查什么要事,还未有折返的想法。”
“追查何事?“冉觉追问。
“臣不知,太子身边似乎有高人相助,臣等不能近身。”
“高人?”冉觉眉头紧蹙。
“对,而且臣等数十人曾分批潜伏于太子居院内,无一人听见任何响动。就算太子召人商议要事,屋外也闻不见一丝声音。暗卫皆是自小训练,耳力非凡,若不是有什么东西刻意阻止,臣等没有理由一接近太子居所就宛如聋子一般。”
冉觉眯起眼,“你先下去吧,再探。”
“臣遵命。”
*
冉彦坐在房里,双眼猩红,眼里尽是疲态。
他这几日一直将自己置身公务之中,不曾有一刻闭眼。
他不敢闭眼。
他一闭眼,就能看见长婴失望中夹杂着落寞的眼神。那眼神宛如利刃,能划开他的胸膛,剖开他的心脏。
冉彦强撑着,打开了密信。
是张祥的字迹,他身边最能相信的,便是这几位老臣了。江陵如今损毁至此,若想早日恢复成当初的富饶之地,这新刺史必定要有足够的能力。而朝中众人,多是章古二党,他能任用的,少之又少。但齐怀景随他办事,样样都可圈可点且寻不出错处。他的能力自然不用质疑。如今要重新举荐江陵刺史,齐怀景是个很好的人选。
于是冉彦将意思传达给张祥和林嗣宗等人,让他们暗中帮助齐怀景一把。本以为这件事板上钉钉,可章汭炳却横生枝节坏了他的打算。三言两语将齐怀景归为太子一党,即便父皇不全信他所言,也必要怀疑几分。父皇的性子,他一清二楚。
如今古秋雨即将就任江陵刺史一职,与古毅章安玮等人为一党。没了长婴相助,追查一事本就艰难,如今还多了个古秋雨!
冉彦思及此,连忙捂住了胸口。手摸着一块硬物,冉彦看了看,是长婴送他的石头,作生日礼的。
冉彦将石头取下,放在了匣子里,锁的严严实实的。
他知道,此事确实是他的错。
上辈子长婴逆天改命,才让自己当上皇帝,延续尧国命脉,他欠长婴良多。
可他要如何看着漠北军队冲入京城,驱逐百姓;看着祁舒将父皇赶下龙椅,冉氏宗族皆成亡国俘虏。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然后与长婴双宿双栖?
这是他的国,他的家,即便是重生一次,也不能置身事外。他欠着长婴的情,也欠着冉氏一族的命。长婴与他,皆肩负重责。他们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相悖的。
冉彦的右手紧握成拳,指甲死死的嵌进肉里。
既然已知祁舒要造反,那便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他曾多次进言漠北忠贞,让父皇对漠北放心,劝父皇歇了削藩的心思。还不止一次告诉臣子,漠北是尧国最坚实的后盾。漠北能助尧国打下江山,也能助尧国四海安康。可如今,漠北却是尧国的劲敌,对金銮殿的龙椅虎视眈眈。
若是尧国被灭,那些老臣要怎么看他,父皇要怎么看他,整个冉氏皇族要怎么看他。
他不能做尧国的罪人。
冉彦任由掌心的血珠一粒粒滚下,用嘶哑的声音吩咐道:“齐怀景,你挑几个得用之人留守江陵,先代刺史处理政事,江陵的新刺史到了,你再返回京城。余下之人,随孤即刻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