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师兄总路过修罗场(147)
黑暗中,枝和似乎松了一口气:“你伸出手,不要动。”
虞渊乖乖照做,就见两只冰凉的手将一截丝带系在他的手腕上。
他试着扯了一下,丝带材质坚韧,系的是死结,另一头连着枝和。
枝和解释:“过往数次血的教训告诉我,你感知到的方向和我感知到的可能是不一样的,所以接下来为了防止彼此走失,你不许扯下它。还有,记得在心底数数,每隔一百息与我对话一次,确保彼此一直存在。”
时间在黑暗中似乎流淌得格外缓慢,二人一路上避开白骨与婴灵,紧靠一根丝带维系,磕磕绊绊地走着。
每隔一百息,虞渊便会与枝和对一次话。
最开始只是简单的“你还在吗”“我在”这样干巴巴的问答。
确定彼此存在后便再无下文,二人都将力气花在跋涉上,隐忍而□□地继续前进。
直到虞渊在心底第六十次从一数到一万后,二人之间每隔一百息一次的对话终于有了变化。
枝和嘴里会絮絮叨叨地念一些人名,虞渊也嘟嘟囔囔地报一些菜名。二人能听见彼此的声音,却和谐地互不打扰,在能将人逼疯的黑暗中察觉彼此的存在,然后一边怀疑一边继续走下去。
在虞渊第二百次数到一万时,他能明显感觉丝带逐渐变得沉重,枝和似乎有力竭的迹象,逐渐跟不上他的脚步,前进的步伐明显迟滞下来。
“休息一下吧。”他若无其事道。同时在心中提起防备。
二人约法三章的其中一条是山穷水尽前守望相助,山穷水尽后会发生什么正常人都能想到。
“继续走,管好你自己。”枝和冷冷道。
随着丹鼎中温度的升高,二人的状态肉眼可见地变差,一旦停下来还能不能重新站起尚是个未知数。
虞渊从善如流地住嘴,心底继续默数着计算时间,第二百一十次数到一万,枝和的脚步已经开始踉跄;
第二百一十五次,他能感知到凝聚于他后背上的隐隐杀意;
第二百二十次,杀意已然十分明显,枝和随时可能暴起杀人;而虞渊则思索着什么时候不动声色地斩开丝带离开。
他所有的灵力都要留着在最后关头轰开紫金丹鼎,仅剩的体力也只能勉强支撑自己走到丹鼎西侧,实在不欲和枝和内讧纠缠。
第二百二十三次,二人遇上一群婴灵。
当密密麻麻地婴灵朝虞渊袭来,一片混乱中,枝和终于也动手了。
她抬手解开了连接二人的丝带,只身迎上如潮的婴灵,急急道:
“你先走,然后找一个地方等我。”
“你……”
“我从不拿命开玩笑,你不走我有些手段不好施展,走!”
话未说完,虞渊便被一股巨力甩出婴灵潮,他犹豫片刻,察觉到婴灵似乎对枝和有些忌惮,终究还是迈步离开。
过了一瞬后,他又重新举剑杀回。金丹大圆满灵力全开,击杀近三分之一婴灵,随后趁他们尚处于震惊之时,快步走向记忆中枝和的位置,也顾不上其他,抓着她的手逃离现场。
只是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枝和的手指似乎比上次抓他时粗糙肿大了许多。
“你……”
逃出生天后,轮到枝和惊讶,
“你不是普通人?为什么回来救我?”
虞渊坐在一旁调息,闻言也问:
“我也很好奇,明明好几次我都感觉到你要暴起杀我,就比如刚刚我去拉你时,你手上的骨刃都快举到我脖子上了,为什么不动手?”
枝和瞠目结舌,手中锋利的骨刃应声而落,发出清脆响声:
“你,你都知道了?”
虞渊沉默片刻,终于开口:“我刚才瞎编的。所以你真的用白骨磨出了一柄利刃藏起来,在我救你的时候还想直接刺死我?但在杀我之前,为什么又要救我?你很矛盾。”
虞渊是真的搞不懂眼前这个魔女,有时候显得狠毒警惕,有时候又稚拙得可怜,而且他每次以为她要背刺时,她总会给出出人意料的答复。
“你既然是瞎编的,为何知道是骨刃……”
话刚说完,她倒自己沉默下来。此地唯一可能取材做刃的也只有遍地枯骨,段平旭又不可能让她带一柄刀进来。
“你我约法三章的第三个条件,还作数么?”察觉虞渊很久未曾言语后,她小声问。
“你想做什么?”
枝和深吸一口气,郑重道:“我发誓,从此时此刻起,事事以你为先,用命送你出去,绝不会再做出背叛你的事,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虞渊微微好奇。
“只要你发誓,若你能出去,就尽力将我朋友们留下的遗言带给她们的亲人。若你不应,哪怕你是修者,我也会竭尽全力杀了你,然后活下去,走出去,履行她们留给我的嘱托。”
作者有话说:
第129章 出丹炉与君诀别
“用威胁人的方式请别人帮忙,你可真有意思。”虞渊微笑,
“可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同意,而不是被激怒杀了你?”
“凭你刚才回来救我,你本不需如此的,谢渊。”
“我答应。”虞渊默然片刻,边走边认真道,
“但丑话说在前头,帮你带消息只出现在你死了的情况下。你若能走出去,便用不上我;一路上你若成为累赘,我不会等你。而一旦你不能同时和我出去,你必死无疑。”
“必死无疑?你进丹鼎是不是别有目的?”
“非亲非故的,不关你的事。”
“那好,便先说说我的事吧。”黑暗中枝和长长吐出一口气,忽然笑了一下。
笑音带着一股如释重负的释然,转瞬即逝,让虞渊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枝和勉强跟上虞渊步伐,声音恢复一贯的清晰冷淡,
“每隔一百息,我将一个人的名字籍贯以及遗言说给你听,下一个一百息,你再重复一遍,可好?”
虞渊可有可无地点头,反正修道之人记性都不会太差。
接下来的一路,凝固的暗色中充斥着两人此起彼伏的声音。
时间在浓墨中不动声色地暗涌,二人的声音越来越低,神智也在高温下恍惚起来。
虞渊脚步沉,连灵魂都像被水煮沸一样灼热,似随时会脱离身躯飘然远去。身后的枝和也不遑多让,步伐从敏捷变得踉跄笨拙,踏地时厚重的声响竟让虞渊产生了三五人同时跺脚的错觉。
除每隔一百息的声音外,二人之间唯有沉默。
那些被段平旭抓来炼丹的死难者有魔族亦有人族,来自天南海北不同地方,有些地名虞渊在书上见过,有些地方甚至拿出最精细的舆图也不一定能找到。
背到最后,虞渊甚至有些后悔答应枝和的要求。
几百个人名,几百个不同地方,横跨人界十四州与魔界二十八城,光是按照籍贯一个一个去送信,路上耗费的时间就至少三五年。更何况有人说话说得含糊,具是何地还得花费时间去核实。
当然,这种后悔他并未流露出半分。一旦枝和察觉不对,一定会想办法杀了他。
他纵然不怕,但也无暇和她内耗。最好的办法还是枝和撑下来,同他走到最后,然后自己去送信。
第不知多少日,虞渊连在心底默数的力气也分不出来,只凭一股狠劲支撑自己不倒,麻木向前走着。
而枝和在说完最后一人的遗言后,终于体力不支,重重跌倒于地。
她已无力再继续前行。
虞渊脚步微滞,下意识要弯腰去扶,却被枝和冷淡拒绝:
“别,你我都是强弩之末,此时你若稍微卸力,下一秒能否继续站起都是未知数。”
“那不想死的话,你就自己站起来。”
虞渊只好站立着将手伸给她。
同行时日中,他已见识到了枝和的倔强,知道她对出去的执念极深,好几次他以为对方坚持不住,她都咬牙撑了下来。
这次应该也与以往数次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