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魔尊,在线救人(288)
他是直到远处忽的起了声犬吠,才从茫然中回过神来,望着窗外斜斜的夜雨,忽的意识到了什么,赶忙上了楼,悄无声息的推开了封霄阳屋子的门,果见窗户大敞,雨水已淋湿了小小一片地方。
程渺小心翼翼的进了门,踩在屋里的时候有些好笑,觉得自己的行为像极了那民间话本里的采花贼。
只是他没那么大的胆子,敢对封霄阳做些什么就是了。
他尽量不发出声音的将窗关了,路过榻边时终究是没忍住看了眼,却见封霄阳紧紧拥住了锦被,眉间皱出些深深的褶皱来,眼角似乎还有些隐约的闪光。
是泪?
程渺有些揪心,不由自主的上前一步,封霄阳却像有所感应似的,猛地转了身,将面庞隐没在阴影里。
他没看见封霄阳眼角那闪光究竟是什么,却先听见了封霄阳低到极致、哑到极致的呢喃。
是在一声一声、层层叠叠的,似无意识般,唤着他的名字。
第一百八十一章 此生长(三)
重收拾。风花雪月,此生长是思忆。
程渺有一瞬间的怔愣。
那句呢喃分明近在咫尺,到他耳朵里却像是直上了九霄,飘飘摇摇的捕捉不到,却又是分明存在着的。
原来他的师兄,竟也会这样温柔、这样迫切的无意识重复着他的名字。
他很快从愣神中回过神来,目光落在封霄阳身上,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却又在触及到他的前一刻骤然停住。
心中纵有千种波澜,程渺唯一所做的,也只是用了十分的谨慎小心,将封霄阳身上那裹的不甚严实的锦被,向上提了一提。
而后他就看见,那个本该睡的踏实的人,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正面无表情的注视着他。
“看了多久了?”封霄阳刚自梦魇里挣扎出来,就瞧见程渺这样的姿势、这样的神情,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他明白自己必然是在梦中道出了些丢脸的东西,却不知道究竟都说出了多少,身躯有些不易察觉的紧绷,脸上甚至都冒了些绿色,好在另一个人比他还慌的厉害,竟是一点儿都没察觉到。
程渺被封霄阳那不带情绪的一眼瞧的直发毛,下意识就要问上一句“你为何会在梦中喊出我的名字”,好在是脑子及时起了作用,险险在出口之前将这句话拽了回来,垂眸换了句:“并未多久。”
他无声的将替封霄阳扯锦被的手慢慢收回到袖子里,封霄阳的目光便也随着他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一路望去,再顺着如流水般印在程渺衣袖上的微光慢慢转到那人的面庞上。
而后望着程渺那张满是紧张与渴望的脸,不知为何,竟是长长的叹了口气。
算了。
折腾自己也折腾他的,这是在搞什么呢。
封霄阳坐起身来,瞥了眼已被关紧了的窗扇,面上仍是毫无表情的,声音却已然柔和了不少:“躺下吧。”
程渺有些茫然,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亏得封霄阳今日实在是在梦里受了太大的折磨,对他的耐性异乎寻常的好,直接了当的扯了他一条胳膊,强迫程渺躺在了自己的身边。
他二人如今的姿态,本该是极为旖旎的,可这么躺了半天也没说上一句话,再旖旎的气氛都散了个全乎。
许久,才响起了道有些无奈又有些疲惫的声音。
“程渺,这是最后一次。”
封霄阳是微侧了身子、整张脸隐没在阴影里说出的这句话,程渺本该是看不见他脸上任何神情的,却能想到,此时的他师兄脸上,定然是没了那惯常的笑意,是垂了眸子、甚至微微皱着眉头,才说出的这句话。
程渺想要说话,却是一声儿也出不得——他总在封霄阳面前丢脸,如今也一样,分明只是一句简单的话,却生生逼出了他满脸的泪来。
在极渊的那几百年,他几乎是不报任何期待的在等着他师兄说出这句话,总觉得只要那个人还活着,自己变成什么样子都好,是靠着那微弱到几乎握不到手里的几分希望,硬生生在如海雷霆中撑了百年。
可如今真正听到了,他却并不如从前所料的那般欣喜。
他的师兄究竟是造了多么大的孽,这一世才要遇上这个不断折磨他的自己、才要一次又一次的饶恕自己的胡搅蛮缠呢。
泪掉的止不住,胸中却腾着一股扭曲的妖火,烧的他四肢百骸都在痛。
程渺从未如现在一般痛恨过那棵令他颠倒爱恨的药草——他分明疼极了、也难过极了,却连将近在咫尺的他师兄拥入怀中都不敢。
耳旁是轻微的声响,封霄阳慢慢的转过身来,仍是低着头,却坚定不移、不容违抗的,将自己送进了程渺紧绷的怀抱里。
“是我错了。”他师兄的声音闷闷的、自他胸膛前响起,“我没断干净……我没法看着你真就这样身死道消、散在这三界中。”
“苍景曜同我说你要死了,我仔细想了想,觉得若是你真死了,我怕是要发疯。”
照理来讲,前魔尊大人说到此处,是怎么都该加上几句“欠债要偿”、“恩怨结清”的嘴硬话的,可今日一来是他实在没了这份心思,二来则是程渺自那句“我要发疯”出来后便没压的住哭声,原本松松放在封霄阳身上的手猛地加了力,差点把头一次说了句真心话、还没消去那满肚子火的前魔尊大人箍的没了气。
封霄阳好不容易挣扎着喘出口气来,正憋了劲要骂上一句混账小兔崽子,就听见了程渺那抑制不住的、仿佛是被压抑了千百年,骤然释然一般的哭声。
他望着眼前越冒越多的金星,用仅剩的氧气思索了番,最终决定,还是算了。
封霄阳这辈子过的苦,程渺又何尝不苦呢。
能将一个原本光风霁月的人,逼成如今这副不安又惶恐、疯魔到了一定地步的模样,该是多煎熬又多绝望的过程。
“再有一次,我就真去到你寻不见的地方,再不回来。”封霄阳在程渺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究竟有多莽撞后,终于获得了梦寐以求的氧气,总算想起来了自己要补充的话,“评判的权力在我,所以我劝你,最好还是不要惹我烦心的好。”
“不会的。”程渺脸上仍带着泪,鼻头眼角都是红的,是封霄阳未曾见过的狼狈,一双眼却直勾勾的盯着他,执拗又坚定的重复,“不会的。我……再不敢了。”
“师兄若是不信,可以如从前在魔宫上一般,将我再次囚禁起来。”
……怎么又掰扯到从前的事儿上了呢。
封霄阳看着他哭的活像只花猫般的脸,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我可没那兴致。我说过信你五分,这五分,已足够我相信你方才那句话了。”
程渺这才恍然——他师兄说信他五分,不是对他的爱早已消磨殆尽,只剩了这五分的信任,而是虽仍爱着他、念着他,却只敢再信他五分。
是怕信的多了,伤的也更多。
而封霄阳能给出的这五分,恐怕比常人所能应承的十分百分,都更厚重更宽广。
“别掉眼泪了。”封霄阳眼见着程渺的泪腺大有再次超负荷工作的趋势,赶忙出声制止,“哭的跟个毛头小子似的……你又不是没亲眼瞧见过我死。”
谁知这句话就像是打开了程渺的哪个开关一样,刚放松了些劲力的胳膊骤然一紧,又将封霄阳箍进了自己的怀抱里。这一次比起上次来甚至更紧些,封霄阳只觉得自己那一把老骨头发出了有些不妙的嘎吱声,一边在心底暗暗骂着这不知为何力气大了许多倍的小兔崽子,一边用空出的手艰难无比的摸了摸程渺埋在自己颈间的脑袋。
“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程渺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慢慢变换了个姿势,将封霄阳不留一丝空隙的掩在身下,原本正常的动作也逐渐变了味道。
封霄阳本来是没那方面心思的,下意识要拒绝,伸出的手在触到程渺紧绷的背脊、意识到他的处境时却失了力度,在空中定了定,最后落到了程渺腰际,是个欲拒还迎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