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笠(重生)(11)
疑心病重,不敢先托付真心,江笠就是这样一个人。
便听别夫人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娘就是担心你爹,明儿个你爹跟你哥回来知道这事,肯定又要说个没完没了!唠唠叨叨,真是烦人!”
别蜂起暗道:娘你也不弱啊。
江笠道:“此事由我出,自然由我向爹解释。”
别蜂起拍拍江笠肩膀:“行了,就你这小胳膊腿儿!能挨得住第一轮?这事我也有份,爹若问起,就说主意是我出的,爹有意见冲我来就是了!”
别夫人惊奇道:“傻孩子,这还用说,肯定是你啊!”
别蜂起:“娘”
别夫人忙解释道:“毕竟你比较抗打。”
别蜂起:“够了啊!再说我就离家出走了啊!”
别夫人颔首道:“你离家出走也好,月龙丹的事恐怕是瞒不住你爹了,你若走,娘正好把这屎盆子都扣你头上!阿尼陀佛,罪过罪过!”
别蜂起:“我的心好累。”
“这主意好!”江笠突然横插一句。
别夫人跟别蜂起同时一愣:“什么?”
江笠笑眯眯地说道:“不如今天就动身去银雁城吧,这样,等我们回来,爹的怒火也就熄灭的差不多了。”
为避开别立天的盘根问底,当天,江笠跟别蜂起二人便辞别芜地堡众人,启程前往南方银雁城。
临行前,别夫人少不得千般提点万般嘱咐,要别蜂起照顾好江笠的衣食起居,别蜂起只想赶紧走人,奈何别夫人喋喋不休,揪着他一路交代,最后还是江笠井井有条地做了应对。别蜂起自然少不了挨别夫人几句骂。
江笠在旁边看着别家母子互动,心头微微泛起一丝柔软。
难道这就是老天让他借江轻舟再生的用意吗?
如此也不错。人生区区数十载,何必执着那么多的爱恨情仇,那么多的贪嗔痴呢!
山麓崎岖,白雪皑皑。
一队着游侠服饰的队伍簇拥着一辆马车在山道上行进。车轱辘磕碰在砂砾遍地的山林间,晃得两边布帘微波般摇曳。
眼见天幕渐沉,皓月初现,别蜂起便指挥着众人找了处遮风挡雨的场所,在山林中扎营休憩,又嘱咐众人入夜后不要打扰自己跟江笠。侍卫们都露出心照不宣的表情。
布置妥当后,别蜂起留下赵侍卫长等人在外守着,自己走近马车,把鞭柄当秤杆,像揭盖头似的一把揭开车帘。
“夫人,快快下来,好生伺候为夫用膳。”别蜂起勾着嘴角笑得意味深长。一身墨色绣金线高领猎装勾勒得他宽肩窄腰大长腿,十分的俊俏风流。
马车里暖烘烘的,扑面一股淡淡的药草香味。
江笠穿着狐裘,抱着暖手炉,正若有所思。闻言只是笑了笑,驯服地将手递给他,由着他搀扶自己下了马车。
举目远望,就见山风呼啸,林叶窸窸窣窣作响。漫山遍野的白雪白蒙蒙的,让万物瑟缩,让归鸟迷途而忘返。
几处篝火烧得旺盛,篝火上都架着铁锅,锅里米水咕噜沸腾,夜风吹拂之间,隐隐飘来一股米汤的清香。
火舌舔舐着枝杈,烧饭的侍卫拿火棍一搅,便呲呲窜出一溜儿火星,倒像腊月时燃放炮竹烟火似的。
江笠捧着暖炉站在旁边安静地看着这串不断扑腾的火苗,一脸神游太虚地梦幻着。他喜欢明亮温暖,活泼快乐的东西。
烧饭的张侍卫见他盯着自己,不由干得更卖力了。
真是太幸福了,能够为这么位神仙似的公子烧饭!
江笠看得正起劲,冷不防被别蜂起一把拽进帐篷里。
他一进帐篷,迎面便闻到一股勾动人五脏府的孜然香气。
“不安于室的臭小子,饿死你算了!”
别蜂起气呼呼地将刚烤好的,还冒着热气的一只山羊腿扣到江笠桌前。
江笠跪坐下来,轻轻碰了一下:“有点烫”
别蜂起便探身近前,他把烤羊腿上的肉一条一条撕下来放进盘中。他玄力浑厚,不知冷热为何物。
边撕边说道:“翻过这座雪山就是茶陵城了,茶陵城是北漠有名的药草之城,咱们路过那里,刚好可以顺便看看有没有治骨冷黑气的药物。对了,这个时候过去,还能赶上五色木庄一年一度的药草拍卖会呢。”
江笠看了片刻,决定说出真实想法。
“其实我比较想喝外边那锅米粥。”
别蜂起“啪”的一下把烤羊腿摔进盘子:“小张已经定亲了,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江笠:“???”
第13章 飞雪带春风
江笠对别蜂起道:“不久便月上中天,你那离魂之症又要发作了。你还是先填饱肚子,稍作休息吧。”
别蜂起正掀起门帘准备出去,闻言硬邦邦地回道:“干嘛,关心我?”
江笠温和地笑了笑:“我关心你,不是应该的吗?”
别蜂起愣了愣,一甩门帘就出去了。
一会儿后,他端着碗米香浓郁的米粥钻进帐篷。
一把将瓷碗搁到江笠案前,他歪嘴斜眼地威胁江笠:“再挑三拣四的,我就”
“你就怎么样,打我?”江笠眉宇一挑,似笑非笑。
别蜂起牙一咬:“老子睡了你!”
睡他?江笠微微眯起眼睛,缓缓颔首道:“好啊。”他的脸上,是一种堪称莫测高深的微笑。
别蜂起的耳尖霎时便红了起来。不肯去接江笠的话。
江笠碰了碰那瓷碗,温度居然恰到好处。吃到嘴里不觉烫嘴,咽进肺腑只觉周身舒适。
“二公子真是体贴呢”
“知道就好!”
别蜂起气哼哼的,又忍不住悄悄勾起嘴角。
哪知江笠又来了一句:“客套之言,万勿当真。”
别蜂起跳起来!指着江笠半天,一迭声只咬牙切齿地说“好”。
忽然转身就往床褥走去。
他先是四肢大展霸占了整个床,想了想,又侧过身背对了江笠,把棉被整个抱在怀里,翻身时还故意弄出很大声响。
“小书生,我告诉你!你现在应该好好想想怎么求我,否则待会你就没有被子盖了!”
江笠笑吟吟地喝他的粥,喝完了便慢条斯理地看起书来,完全不搭理他。
见自己无论怎么翻江倒海瞎折腾,江笠连一个眼神都欠奉。别蜂起感到非常不高兴。
这时已经月上中天,夜幕清明辽远,明星稀疏,万籁俱寂。耳边只听到呼呼风声,侍卫巡夜走动声,和篝火烧得枯枝噼啪的响动。
别蜂起等了半天,明白自己无论如何也赢不了江笠手中那本书,顿时气得牙痒痒的。
他从床上一跃而起,此时的他已经是魂魄状态。他看了眼床上的自己,对江笠道:“小书生,虽然我已经进阶玄王,但为了保密,在家里一直忍着不敢试手,刚好现在出来了,不如你陪我出去,咱们找个没人的地方试试手?”
“好。”江笠便阖上书。
别蜂起见江笠这么好说话,反倒狐疑了。
“我说出去,你就跟我出去?外边可还下着雪呢!”
江笠穿上自己的狐裘大衣,又戴上一顶白狐毡帽。回头温柔地看了他一眼,轻声道:“你我之间,不必计较这些。”
别蜂起那颗心脏立刻不争气地狂跳起来。
“你那我们走吧!”
帐篷有前后门,方才别蜂起布置巡逻时,有意把侍卫都安排在前边。这时两人就悄悄从帐篷后门钻出去,掩人耳目地往后边林子走去。
林子中也是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偶尔露出几点黑色树桩。一片片小雪花在夜风中零零飘落,宛如蝴蝶翩跹。还未落地,便已消融无声。
江笠置身其中,举目远眺,只觉万物枯肃,天地浩大,让人不自觉地心荡神驰。
他静静闭上眼睛,感受雪花落在脸上那点点针刺般的凉意。忽然忆起少年时桂臣雪送给他的那场花瓣雨,然而心中已再无初时那种悸动。
别蜂起跟江笠并肩站在一起,悄悄地侧过脸看江笠。
就见雪光映照得江笠雪白面颊艳若桃李,灼灼其华。一身素白长袍与山川同色,乍然望见,宛如谪仙。
别蜂起忍不住勾起嘴角,柔和了目光。
他在心中喃喃自语道:这才是真正好看的雪吧,小书生。你在我身边看雪,我在雪中看你,这样多好
不对!!别蜂起猛地一惊,我是谁!我在哪!我在想什么!
“咔嚓!”
静谧的林中骤然响起一声枯枝被踩断的声音。
别蜂起正看着江笠入神,蓦地警觉过来,护在江笠身边。
“沙沙沙”
几个手持长剑的黑衣人从积雪的山丘后跳出来,分散包围住江笠,阻绝江笠逃生之路。
黑衣人本以为江笠必会惊慌失措,却见江笠慢慢睁开眼睛,不慌不忙地转身面对了众人。
他相貌清俊,气质娴雅,举手投足间宛如闲庭信步,半点没有骤然遭逢险境的慌乱,若说是登楼赋诗,临潭照影,恐怕更为贴切。
黑衣人纷纷惊异,这书生脚步虚浮,气息羸弱,一看就知道是没有玄力的凡人。他们想不通江笠为何如此镇定。
哼,十有**是在虚张声势!黑衣人之首,左一门暗暗哂笑。
他方才放出神识查探过了,周围十几里绝对没有他人气息。他坚信江笠只是强做镇定,很快就会沉不住气。恐怕无需他亲自动手,只需言语恐吓几句,这小书生就要俯首求饶了!
想他堂堂二阶玄师,居然被派来埋伏在入城之路上,操起绿林好汉“绑票胁迫”的勾当,真是杀鸡焉用牛刀!也不知道阁主是怎么想的!
在别人眼里,江笠只是一个人,只有江笠自己知道,他身边还有一个玄王。
气氛一时凝重。
别蜂起笑哈哈地撞了下江笠胳膊:“小舟舟,你看这些人,冰天雪地的穿一身黑,你说他们是不是傻啊哈哈哈!”
江笠掸了掸狐裘上的雪花。
别蜂起笑容一敛:“没错!正好可以拿他们试刀!”
江笠目光澹然地扫过众人:“不知诸位深夜造访,有何指教?”
左一门冷笑道:“阁下想必是要赶往茶陵城吧?正好,我家主人热情好客,想请阁下前往一叙。”
“你家主人认得我?敢问贵家主名讳?”
左一门摇头道:“无须多问,请吧。”
别蜂起悄悄对江笠道:“请别人的媳妇去做客,这就有点不要脸了,对吧?”
江笠道:“劳烦诸位白跑一趟,改日有空,在下自当登门拜访。”
别蜂起点头:“没错!登门拜访后顺便灭你全家!”
左一门嗤笑:“这恐怕由不得你了!”
话音刚落,最靠近江笠的一个黑衣人立刻举步上前,伸手朝江笠抓去。其他黑衣人皆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在他们看来,一个文弱书生,根本不值得他们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