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第一皇子殿下(4)
“一点都不想,”康宁看到二姐就想到她笑颠了的样子,他才不想他们呢,只是:“我在永春宫一点意思没有,母妃也不许我出去玩,也不许我……而且我想要认字呀。”
“小弟确实想要认字!”二公主哈哈哈插嘴道,“他昨天还学了一个字呢,还认得了孟御史。是不是,康宁? ”
“孟御史?”梁徽帝一瞬间想到他朝中也有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官,孟鸿礼。身为言官,在监察行谏上却没有任何作为,靠左右逢迎做到了御史大夫下一个五品的中丞,年前这段时间与这两年风头极盛的李家走的很近,想是欲结两姓之好。
不过梁徽帝并不是个太严苛的皇帝,他清楚朝中像孟御史这样没什么能力也没什么好品性的官员大有人在。作为皇朝的最高统治者,他总会留出一些不是太紧要的位子给这样的人来填,这些人多依附在几个势力派别门下,既是那些高门大姓笼络人心的筹码,也是为他们争夺话语权的人头和顶在前面的炮灰,还是他们养来以备皇帝不时收割、打压、警告的肉盾。
如果将皇帝和高官权贵比作两口子,他们夫妻打架的时候一般就拿如孟御史这样的小丫鬟开刀,既能起到一些警告作用,又不至于伤筋动骨,叫两方闹到要“离婚”的地步。不过梁朝的皇权比较集中,也就是皇帝这个夫家势大,臣子们这个娘家势弱,梁朝的几代皇帝们也就在臣子中搞搞平衡,最多冷落冷落,很少下死手“打老婆”。
孟御史这么个人,提起来还没有徽帝最近颇喜欢的那个侍茶小太监让他看在眼里。他一开始还以为儿女口中提的是另外的什么人——这么个人跟他宝贝儿子八杆子打不着啊。
“是康宁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了话本故事。估计听了稀奇,梦里也梦见了,说孟御史家里有个小姐,是去世了的原配夫人留下的,因为孟御史要续弦了,伤心害怕。”大公主给父亲解释道。
她已经有了些大姑娘的模样,生得干净明媚,穿着一件碧色的衣裙,性情温柔可爱,“结果三弟在旁边一听就说,父皇朝中也有这么一位孟御史呢,恰恰好原配夫人去了,要与李家结亲了。这一对上,康宁就信住了,说朝中这个孟御史就是他故事里那个,直嚷孟小姐可怜。”
康宁早知道他们把自己的话当玩笑,也懒得再生气,只把大姐姐的话当耳旁清风,滚在父皇身上揪龙袍上的小盘扣。
皇帝笑着听了,初时也没当回事,还点点三皇子,“衡晏成日在正事上不大用心,这些旁门小道的消息倒是知道的比谁都多。还瞎说话逗你弟弟。孟鸿礼哪来的原配夫人,他一个小小的御史中丞,要与李温纶的二妹结亲,本来就不大相配,难道还不是初婚?”
皇帝对臣子本人和党政派别一清二楚,但对小官的后院就实在没什么了解了。不过这个事情其实在京城中已经八卦了一段时间了,毕竟李温纶近年实在是皇帝面前的红人宠臣,尽管梁徽帝本人感情丰沛,宠臣、知己和爱卿都大有人在,但是正当红的还是更瞩目一些。
皇帝知道两家要结亲,还是因为出于对宠臣家人的关心——他看重臣子的时候,是照顾到人家方方面面的。康宁出生前,还流传过这么一个笑话,说一个怀才不遇的文人对自己家的鹅作诗感叹,说都是自己这个主人能力不够,才让他家的鹅不能得到皇帝的恩泽。概因梁徽帝早年在皇家画院极爱一个画师,那画师好猫,皇帝还专门命内造府雕了极轻脆精致的琉璃小笼球赏赐给那猫儿做玩具。这首对鹅兴叹的诗流传开来后,徽帝也是够促狭的,他还真的千里迢迢把赏赐送去给了那文人的鹅,并回了一首诗,说卿虽无能,这鹅何辜,还是叫它也沐浴一下朕的恩泽吧。
话说回来,这亲事虽在皇帝面前挂过号,但他纯粹是站在女方角度看问题的。宠臣的妹子虽是二婚,但他就下意识地觉得孟鸿礼一个小官哪怕初婚都有点高攀了,从没想过这居然是死了一次老婆的。
三皇子无语,那位李二小姐可不仅是有个好哥哥,她本人在京城中也是很有些香艳名声的,同一般的闺秀可不大一样。因此京城里还是挺多双眼睛盯着这门亲事的。
“孟御史是丧妻啊。”黎衡晏解释道,“只是他这原配也比较神秘,好像出身不显,也没有怎么出来交际过,甚至不知道有没有留下一儿半女的。一个五品的御史,篱笆扎得不至于这么严吧?想来就是当年在老家结下的不算显赫的亲事,估计也并没有儿女,李家才肯把二小姐嫁给他。”
“才不是呢。”康宁小声反驳。但是与不是,他也懒得再纠缠——等他上了学,读完了那本书里面所有的故事,他自然能把前前后后来龙去脉搞得一清二楚。到时候他要自己带碧涛、翠海和小福子小旺子去孟家,帮孟小姐主持公道:
“父皇!”父皇又跟三哥说起李温纶和李家的八卦了,康宁对这些既听不懂,也不关心,“父皇我饿啦!”
天大地大,小儿子吃饭最大。致博斋的孩子们于是都被徽帝带到清和殿去用膳。只是,看着儿女们已经热热闹闹的谈论起了别的话题,有些迷信的梁徽帝却始终无法抹去脑海中那一丝不对劲的感觉。
“去查查,”皇帝皱着眉头吩咐隐在暗中的乌衣使,“孟鸿礼的原配是个什么人,他家里是否真有一个原配留下的大女儿。”
第4章 长风 这个哥哥英武坚强又勇敢,你到时……
康宁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上起了学。虽然他对读书本身没什么太大的兴趣,但是皇兄皇姐们可以在致博斋陪他一起,偶尔还能赖到下午去看看兄姐们的骑射课,摸摸二姐心爱的小马,这就比他成日被贵妃掬在眼皮底下要开心得多了。
三皇子他们心疼弟弟,固然是因为康宁年纪最小、身娇体弱,也是因为这个小孩子虽备受宠爱,实际上却并没有享受到过太多快乐。
珍馐美味,他要顾忌平日的药膳和食物本身的质性不能随心吃,读书习武,他常年生病精力不足无法跟上皇子们正常的进度。他甚至不能像天底下所有的小孩子那样随便的在雪地里跑一跑,不能骑在马上像他兄姐们那样乘风飞驰,不能养上一只自己喜欢的小猫小狗——在三皇子钻在内造府给侍监画图纸时;在二公主站在梅花桩上穿着新做好的练功服挥鞭子时,康宁却不得不藏在宫殿深处,喝下一碗又一碗败尽胃口的苦药。
他不够聪明,不够强壮,因为他已经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活下去了。其实从某一个方面来看,他要比他的皇兄皇姐们更加坚强无畏,他无数次的徘徊在生死的门口,也许已经在冥冥中看到了另一个世界的渡桥——他是凭着本能一次再一次的抢回自己的小命的。这是很多成年人都未必能做到的事。
而他的性格也被养育的很好。他从不会想,卑贱如草芥的小福子之流也无性命之忧,为什么我贵为皇子却要惶惶数着自己不知道还剩几个的年头。他不会因兄姐的健康优秀而心生妒忌,不会因常年抱病而偏执阴郁、喜怒无常,他有一些被娇惯出来的小脾气,但是那些娇憨的小脾气甚至都不会让宫人感到惶恐而为此谢罪,只会感觉到窝心的亲近。
他是一个让人心平气和的孩子。赵贵妃枕间夜话的时候曾经跟徽帝剖白,“宁宁身体不好。他不满周岁时,妾也以为随着他长大,妾会愈发心气不平、哀怨忧愤。但是看着他,搂着他,虽然心里常常要心疼难过,也还是乐趣更多。见他笑,见他哭,见他睡着的样子,妾心里都是平静欢喜的。”
赵贵妃甚至比徽帝看得更开些。皇帝有一度连属性跟小儿子有冲撞的朝臣都不愿召见到宫里。当时还在世的太后甚至因此对幼孙有了不满。老人家最爱长孙,余下的孙辈里面最喜欢大孙女,对于康宁,太后多少有些害怕这样虚弱无福的小孩子。她还劝过皇帝不要太疼小儿子,免得最后伤心一场。
这话要让赵贵妃听到,她非得翻脸。她还一直觉得太后她老人家挺心疼她儿子的呢。当然,徽帝作为一个情商很高的男人,不会连一点婆媳关系都处理不好。后宫里外,在皇帝的周旋之下,赵贵妃对康宁去哪里都是放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