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代开书坊 上(66)
“发愁什么呢?”陈燧从早上来就看见宋凌霄在这长吁短叹,他觉得很是有趣,明明总管着国家大事的自己亲哥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无忧无虑,而只经营着一个小小书坊的小老板宋凌霄却每天忧心忡忡。
“穷啊……”宋凌霄裹紧他的小袄子,“花钱的活动别叫我……”
陈燧忍俊不禁,在宋凌霄身边坐下,一手撑着耳朵,打量着他:“怎么,缺钱了?你爹不是很有钱吗?让他给你点。”
自从宋凌霄给陈燧送了印章之后,他俩之间的关系就像坐了火箭一般突飞猛进地发展起来,陈燧不仅每天都要押着宋凌霄去演武场晨练,还经常主动坐过来说一些没有营养的话,搞得宋凌霄不胜其烦。
你的王爷架子呢!摔!
宋凌霄只是希望俩人别有嫌隙,并不希望走得太近,然而人际关系是个微妙的东西,不受主观意愿的控制。
“没钱,我爹很清廉的,哪儿有钱给我花。”宋凌霄正色道,虽然陈燧只是个无关紧要的路人甲,但是他是皇弟,能影响到皇上,先从小洗脑陈燧,让陈燧觉得宋郢很清廉,说不定将来就能说上话,免了干爹死罪,宋凌霄的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
陈燧却只是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接着,又把手伸到宋凌霄桌面上,捻起他新刻的红石印章,转到印文面,用拇指摩挲“宋凌霄”三个篆字。
宋凌霄真是没有辜负他的期待,陈燧想,竟然给自己也刻了一个同样材质、同样款式的印章,还说不想高攀他?
“你这刀工,刻我的章练过了手,怎么也没见提升?”陈燧玩弄着宋凌霄的印章,似笑非笑地挑着丹凤眼,斜睨着他,“不如改天到玉器厂去,给你挑一件称心的和田玉,我来教你篆刻,这使刀的劲儿啊,虽然在小处……”
宋凌霄唯唯应着,陈燧不愧是皇室子孙,见多识广,什么东西都能说出个道儿来。
这时,坐在斜前方的兵部侍郎之子往后看了一眼,目光在几乎挨在一起的陈燧和宋凌霄身上游过。
宋凌霄一个激灵,他俩离的太近了。
按照大兆律令,大臣不能和皇室子孙走得太近,除非是指派去辅佐太子的官员,其他大臣都要避嫌。
而陈燧身份特殊,虽然屈尊纡贵降至国子监上学,一般官员子弟也不敢上前搭讪。
宋凌霄整日想着书坊的事儿,便忘了这茬。
之前他和陈燧一起逃学,就引起不少人注意,不过他们俩虽然一起出去,却不是一起回来,而且去的也不是一个地方,议论归议论,总是没有实证。
现在陈燧在大庭广众之下挪到他桌边来跟他说闲话,可是实打实的把柄。
宋凌霄还没有想好要和陈燧的关系发展到什么程度,是做朋友,还是不近不远的“熟人”,但是在旁人眼中,他不希望和陈燧捆绑在一起。
在国子监里,他不仅仅是宋凌霄,还是宋郢的干儿子。
他和陈燧捆绑在一起,很容易被理解成,宋郢有意扶持陈燧。
那就麻烦了!
相比较陈燧的感情,与陈燧和宋郢的名誉,这两者之间,宋凌霄毫无疑问会以后者为优先。
他在转瞬之间想到了一个主意。
一会儿,学堂中又走进来几个学生,说说笑笑的各自落了座。
宋凌霄立刻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锦囊,“哗啦”一下倒出一把红石印章,印文面都用同样的刀法刻了篆体字。
这是他每天刻一个章,累积起来的库存。本来想送给身边的亲朋好友做个纪念,不打算卖的,但是此刻,容不得他顾及陈燧的感情了。
陈燧的笑容凝滞在脸上。
他捡起一个红石印章,翻过来看,印文面是:雅藏。
另外一个则是:存照。
诸如此类,都是落款时通用的套词,仿佛印章铺子批发甩卖的那种最廉价的通用款。
宋凌霄慌忙从陈燧手里抢过通用款红石印章,嘴里还补充一句:“这不是给你的。”
点着了陈燧的火气,宋凌霄仿佛浑然不觉,一把抄起新刻的红石印章,往学堂前排桌子上走去。
宋凌霄挨着座次,一桌一桌地兜售他的红石印章:“同学,唉,同学,有没有兴趣买个印章啊,我自己刻的,保证市面上没有同款……”
“对,对,都是同学嘛,便宜卖,十两银子一个,也就您一顿饭钱……”
“通用款就是十两,要定制印文面的话,再加十两……”
陈燧的眼神仿佛鹰聿,沉沉盯着前面活蹦乱跳的小兔子,从左边盯到右边,从第一排盯到第二排。
“这是什么材质?当然是天然石啦,是不是很漂亮!”宋凌霄在一桌对他的印章感兴趣的学生面前停下来,笑意盈盈地给他们介绍这印章多么多么好,那态度简直像个小天使,比起当初送印章给陈燧时随随便便一扔,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
“轰”!陈燧心里的火气爆燃开来,将他笼罩在躁动的怒焰丛中。
坐在陈燧前面的兵部侍郎之子感到背部一阵灼热,不着痕迹地拖着坐垫往前挪动了半个身位。
宋凌霄兜售了一圈,成效还不错,这些官员子弟手头很阔绰,又能在无聊的学习生活之余欣赏到新奇的节目,自然愿意掏一点零钱,很快,宋凌霄手里的红石印章就变成了银锭子。
“啪。”陈燧将宋凌霄刻给他的红石印章往宋凌霄桌上一扣,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走出学堂。
侍郎之子忍不住感叹,这宋凌霄可真会作死,贪小便宜吃大亏,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舍弃与六王爷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感情,可见是真没什么脑子了。
宋凌霄瞄见陈燧冷着脸离开,心里有些微的歉意,待他再回到自己桌上时,看见多出来的一个红石印章,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唉……王爷之尊,怎么肯和别人用一样的东西呢,他干出这样的事,陈燧自然会发怒,把他的礼物退回来了。
宋凌霄摸了摸陈燧的印章,放进锦囊之中,塞回袖子里。
陈燧气得上头,出去解了个手,冷风一吹,又逐渐冷静下来。
他仔细一琢磨,这个事儿不太对。
宋凌霄这么聪明个人,不至于当着他的面,办出这么蠢个事儿。
就算宋郢抠门,六百万的贪污,一毛都不给自己干儿子,那宋凌霄也不至于说,要去挣几个印章钱吧?
何况,还要冒着得罪自己的风险?
陈燧站在院子里看了一会儿雪,掉头往回走。
学堂门前,传来宋凌霄的声音:“哎,您说,要刻什么字?最好是两个字,三个字也可以,不超过四个。”
“让我想想啊,刻什么字都可以吗?”一个傲慢的声音故意拖着长腔问道。
“是,您说。”
“那就刻个‘干爹雅鉴’吧。”
顿时,周遭的学生,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差点把学堂的歇山顶给掀了去。
陈燧微微眯起了眼睛。
学堂内,宋凌霄右手执一根细细的羊毫笔,左手捧一册白纸胶黏在一起的小本子,站在当地,在众人目光聚焦处,他脸上的笑容丝毫不变,语气亦是客客气气的:“同学你有所不知,这是姓名章,如果你真想定制,请问你干爹姓甚名谁。”
学堂中静了几秒,那发难的“客户”脸上露出呆滞之色。
“噗——哈哈哈哈哈哈!”学生们不会因为讲笑话的人是谁而笑,只会因为笑话本身好笑而笑。
虽然残酷,也是现实。
“客户”反应过来,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双手揪住宋凌霄的衣襟:“你个没卵的龟孙!敢嘲笑你爷爷我?也不问问我爹是谁!”